苦無的一番措辭著實是讓慕功無話可說、無力反駁。
於是乎,慕功隻好低垂著腦袋,在搖頭晃腦的同時,無可奈何地輕聲笑笑,進而一手並攏中指和食指,上上下下地衝著苦無點來點去,饒有興致地打趣道:“你呀,就是個強脾氣!”
……
夜間。
奇陽宮。
方戰岩正位於臥房的文茵上盤腿而坐,毫不間斷地修煉仙家術法。
他擺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臭臉,雙手置於胸前來回挪動,馬不停蹄地凝聚一股又一股無形的內力,隻短短片刻的工夫,便有一股強大的氣流散布在方戰岩的周遭。
這股氣流猶如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般暗自洶湧,一度使人無法逼近。
而方戰岩則是出於滿腦子想的都是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的緣故,導致氣血翻湧、氣息不穩、神思不屬、鬱結寒氣,於是乎練功之時,也難保不會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一旦練功練岔了氣,先前的辛勤努力付諸東流不說,遭受內功反噬才最是要人的命。
隨著時間的流逝,方戰岩的臉色愈發難看,其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
久而久之,他臉上的表情更是直接擰成一團,就連上面的褶皺也是堆到了一塊。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機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進而面部表情逐漸扭曲,臉上閃過一絲痛苦萬分、苦不堪言的神情,凶神惡煞、面目猙獰的模樣仿佛距離走火入魔只有一步之遙。
此時此刻的方戰岩已然是面紅耳赤、滿臉通紅,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那紅撲撲的臉頰就像是被心狠手辣的烈日驕陽灼燒了一樣,簡直紅得不成樣子,想來定是煎熬到了極點,所以才會是這般愁眉不展、心神不定的樣子。
方戰岩時不時地把腦袋轉向四面八方,仿佛是在躲避什麽邪魔的入侵。
至高無上的滅魂之力始終是方戰岩心裡過不去的一道坎,它在方戰岩的潛意識裡根深蒂固、生根發芽,日久天長,終成執念。
人一旦有了執念,便有了入魔的契機,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墮入萬劫不複之地。
方戰岩每每想起自己的滅魂之力為苦無所用,心中便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一時之間,思緒萬千、頭昏腦脹、頭疼欲裂,仿佛是有數不勝數、不計其數的蒼蠅在自己耳邊轉悠轉悠,隻覺得腦瓜子一直在“嗡嗡嗡”的響個不停,不得片刻安寧。
在此等心魔的侵擾下,方戰岩不單單是臉上的神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就連他的胸腔之內也已經點起了燃燒不盡的熊熊烈火,縱使緊閉著雙眼,凌厲的目光之中也總是抑製不住地向外散發出一股又一股強大的殺氣,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把這裡夷為平地。
方戰岩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半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清晨光鮮亮麗的露珠般從葉尖上滾落下去,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一串又一串支離破碎的回憶猶如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一般湧入方戰岩的腦海中,使得他心亂如麻、驚慌失措,愁眉鎖眼、惆悵萬分的模樣仿佛是有成千上萬隻螻蟻在他身上匍匐蠕動,一度把人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方戰岩控制不住地喘著粗氣,直至最後實在是忍無可忍,於是便突然瞪大了雙眼,眼珠子更是猛地往外瞪了瞪,不過他的瞳孔卻是已經被黑色的魔氣徹底侵蝕,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中已然不見一星半點的光亮,留存其中的,只剩下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暗黑洶湧!
方戰岩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進而直接向外攤開雙臂,不管不顧地仰天長嘯,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怒吼和撕心裂肺的哀嚎,一時之間,魔氣四溢,氣勢洶洶、勢不可擋!
眼看走火入魔的方戰岩馬上就要被魔氣侵蝕,但就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之際,於七忽然猝不及防地破門而入,進而乾脆利落地把頭一扭,一眼就盯上了神志不清、六親不認的方戰岩。
於七的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感到瞠目結舌、大吃一驚,其眼神當中更是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只在於七的眼眸當中停留片刻,便是很快就煙消雲散、不複存在了。
於七匆匆反應過來後,徑直以一個箭步瞬行到方戰岩的面前,進而一手伸出兩指,凝聚內地於指尖之上,憑借一種詭異莫測的手法在方戰岩的胸膛上連點好幾下,引得方戰岩的身軀連連顫動,而後再以一道掌力擊在他的胸脯上,硬生生地把方戰岩逼出一聲慘叫。
於七雄厚有力的掌心緊緊貼在方戰岩的胸膛上,半天不曾收手。
過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於七才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
隨著他慢慢悠悠地把手縮了回去,方戰岩眼眸當中的黑色魔氣便是在頃刻間消散不見、冰消瓦解。
恢復意識後的方戰岩神思恍惚、心潮起伏,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隱隱閃爍的眼眸仿佛是有星羅棋布、多如牛毛的淚水即將從中奪眶而出,那茫然無措的眼神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一看就知道是心有余悸、驚魂未定。
顯然,就連方戰岩自己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他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不禁面露難色、滿臉愁容,憂心惙惙、惶恐不安的模樣顯然是在擔心些什麽。
方戰岩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兩隻攤開掌心的手臂,心裡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猶如旭日東升般冉冉升起,其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瑟瑟發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栗,進而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心裡自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
他微微張開的嘴巴好像是要說些什麽,但是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千言萬語一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於七亦是膽顫心驚、坐立不安地注視著面前的方戰岩,不過卻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心猿意馬、三心二意的樣子也不知道他這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麽,有可能是被方戰岩走火入魔時的場景嚇得靈魂出竅、緩不過勁兒,也有可能是早就在心裡打起了什麽鬼主意。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只能聽到蟲聲薨薨和鳥兒啁啾。
於七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顫抖著聲線,鼓起勇氣率先發問道:“你……入魔了……”
方戰岩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擰著眉頭,深惡痛絕地咬牙切齒道:“用不著你管……你隻用好好想想,怎麽替我取出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就好!只要我能奪得至高無上的滅魂之力,入不入魔,就都無傷大雅了!於七,我告訴你,苦無現在好不容易終於回來,你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將它體內的滅魂之力取出!我不能再等了!”
於七猛地把頭一抬,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進而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
他緩緩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帥氣十足地把手背過身後,進而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轉過身子朝窗口走去。
於七就這樣一邊走,一邊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進而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苦無今天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相信你也已經看到了。他不光練成了曠世絕學人劍合一,而且也已經成功駕馭了體內的滅魂之力,甚至可以動用星宿天尊的力量來輔佐自己。現在的他已經遠遠今非昔比、不同凡響、不容小覷,要取得他體內的滅魂之力相較於之前而言,難度只會得到大大的提升。換而言之,我們得手的幾率亦是大大減小。我們要戰勝苦無究竟有多難,想來也是不言而喻了吧?”
方戰岩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他反應迅速地站起身來,虎視眈眈地凝視著於七的背影,雙手於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進而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冷冰冰地拋言道:“你說過,你會有辦法的……”
在窗口駐足停留的於七稍稍扭頭,簡單粗暴地瞥了身後的方戰岩一眼,片刻過後,才徹底轉過身子,面朝方戰岩,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我當然會有辦法,只是我也記得我先前向你承諾過,我所能向你提供的,也僅僅只有行凶的利器和足以吸納滅魂之力的容器而已。”
“你能給我提供這兩樣東西,就已經足夠了。”方戰岩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既然我已經見識過納川了,那不知能夠給苦無致命一擊的利器,又是何物呢?”
“怎麽?你已經迫不及待了?”於七在挑了挑眉頭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挑逗道,其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倒是頗有一番嘲諷和謾罵的意味。
方戰岩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按兵不動、隱忍不發道:“先前你讓我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我等了。而現在,到了你向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反正妖瑞霜已經如你所料離開了苦無,這也就意味著他再也不會得到沈青的庇佑。我們此時動手,無疑是千載難逢的最佳機會,免得時間一長,節外生枝、橫生變故。”
於七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進而長舒一口氣,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地妥協道:“也罷,既然你如此的急於求成,我也不好意思駁了你的意。既然納川已經在你的手裡,那我就把剩下的一件凶器托付於你,只是我幫你,也僅僅只能幫到這裡而已。剩下的路,可得靠你自己去走了。畢竟殘害同門這種事情,我可乾不出來。”
“少裝模作樣、惺惺作態了。”方戰岩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怒目圓睜、瞋目而視道,“你是什麽樣的為人,難道我還不清楚嗎?這世上就沒有你乾不出來的事情,你既助我一路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難道還妄想著全身而退不成?”
於七怔住片刻之後,才鎮定自若地輕聲笑笑,而後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自從我下定決心幫你的那一天起,便知道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故而我從未想過全身而退,只是我雖有答應幫你,卻也並非是你的衣食父母,不可能事事都幫你料理乾淨。這種手上沾血的事情,還是交由你親自去做比較穩妥。畢竟是你想要滅魂之力,而不是我。”
“廢話少說!”方戰岩橫眉怒目、青筋暴起,進而用一種略顯厭煩的語氣,極其不耐煩地厲聲喝斥道,“快快交出你口中所說的利器,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於七輕聲一笑,一邊毫不遮掩地朝方戰岩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一邊興致勃勃地問:“方戰岩,就憑你的見多識廣、學富五車,可識得此物啊?”
於七一面這樣說著,還一面從掌心上變出一把邪氣四溢的匕首來!
於七的掌心上先是莫名其妙地形成一股小型的黑色旋風,隨著這股黑色旋風漸漸消散,遺留在於七掌心上的,便是一把削鐵如泥、精妙絕倫、華美無比的匕首!
這把匕首的刃上總是時不時地閃過一抹奪人眼球、引人注目的亮光,周身上下更是馬不解鞍地夾雜著一股又一股毒蛇般的黑色氣流。
這股氣流猶如靈活的蚯蚓一般毫不間斷地扭動著自己柔美的身軀,就連方戰岩的眼睛都被染得燦爛起來。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是一股跟熔寂相當的強大煞氣!
能夠擁有此等威力,也難怪於七可以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地對方戰岩作出擔保。
如果說這世上當真有哪一把神兵利器能對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造成影響,那一定是於七手上的這把無疑!
方戰岩洞若觀火的眼神寸步不離地盯著於七掌心上的匕首良久,愣是看直了眼,半天都回不過神!
“這……這……這是……”
“封喉。”還沒等方戰岩說完,於七便是霸氣側漏地吐出兩個字道。
方戰岩心弦一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瞳孔放大到極致,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隻覺得提心吊膽、張皇失措!
畢竟封喉的威力雖然可與上古仙劍媲美,但它的出處卻是令人聞風喪膽、心慌意亂!
方戰岩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於七手上的封喉,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才不敢相信地質問道:“這是……邪族之物!”
方戰岩口中的邪族乃是一個聲名遠揚、名聲在外的遠古種族,在那段久遠的過去,更是跟妖魔鬼怪並稱五大異族!
只是邪族所修煉的功法太過離奇古怪,為江湖上的各大門派所不容,就連與之同為異族的妖魔鬼怪也看不下去,齊刷刷地排斥邪族,這就導致邪族孤立無援、孤木難支,在江湖各路群雄的苦苦相逼下,勢力逐漸衰弱,最終還是由身為自己人的妖魔鬼怪伸張正義,親手解決了邪族之人,以致邪族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而自邪族從這個江湖上消失以後,前人們便是漸漸將其忘卻。
如果前人都不曾對其有所提及的話,那後輩們更是連聽都不曾聽過了。
原以為邪族消失在大眾的視線裡後,有關他們一族的事情也會就這樣隨風飄散,但令方戰岩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路走來對自己鼎力相助的於七,竟然會是邪族余孽!
這一度使得方戰岩浮想聯翩!
他隻知江湖上的各大門派對邪族雖有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一度削弱了邪族的不少勢力,但到最後邪族徹底覆滅之際,卻是由異族的妖魔鬼怪親自動手。如此看來的話,那應當是妖魔鬼怪那邊屠殺之時出了紕漏,所以才會有了於七這個漏網之魚。
方戰岩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一串串冷汗猶如滔滔江水般沿著他的臉頰一瀉而下,若非是緊張到了極點,絕不會這般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