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無的言語猶如一把力達千斤的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榮百華的身上,使得榮百華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就連目光亦是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
苦無所闡述的信息量太過龐大,導致榮百華在一時之間,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隻覺得好一陣頭暈目眩、頭昏腦脹,腦瓜子一直在“嗡嗡嗡”的響,半天都緩不過勁兒來。
榮百華分明記得由王沛琛接替城主之位的初期,居安城還是一副刀槍入庫、海晏河清的景象,怎麽到了這時候,城中就莫名其妙地變得跟之前一樣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了呢?
榮百華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瑟瑟發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更是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栗。
他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仍是遲遲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最後隻得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
緊接著,榮百華從無限的遐想當中回過神來以後,一眼就盯上了面前的苦無,進而猛地把雙手往前伸,一把搭在他的雙肩上,而後顫抖著聲線,神思恍惚地問:“你說什麽?我爹有危險?”
“我不知道。”苦無擺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臭臉,一五一十地如實相告道,“我只是勸你回去看看而已。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王沛琛好的不學學壞的,盡使他父親那些下三濫的招數。先前他在我面前所呈現出來的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勤於政務、公正廉潔、大公無私通通都是假的!所謂愛民如子、一心為民,也不過是逢場作戲、裝模作樣罷了。自我離開居安城後,他便開始胡作非為、為非作歹,再度把居安城攪了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原來如此……”榮百華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暗暗喘了一口氣,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一年之前你走之後沒過幾天,王沛琛便到我榮府做客,說是我父親品行端正、真心悔過、獄中表現良好,可以得到提前釋放,當時我光顧著樂呵了,愣是沒想這麽多,於是他放我父親出來重新接替榮府以後,我便是沒有顧慮地回了神宗。原以為這一切可以就這樣息事寧人、得到圓滿的結束,卻沒想到王沛琛竟是暗藏心機、城府頗深、另有計劃,我還真是小瞧了他……”
苦無長歎一口氣,愁眉不展、神思不屬地扼腕歎息道:“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好在我已經成功解決了他,王沛琛的好日子,總算是到頭了。只可惜讓居安城的百姓再度陷入顛沛流離的窮苦生活之中,是我用人不善、沒有識人之慧才會導致如此。若是我一早就看出王沛琛居心叵測、 別有所圖,我絕不會輔佐他登上城主之位!”
苦無的雙手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短短一時半會兒的工夫,便已是橫眉怒目、青筋暴起,面紅耳赤、滿臉通紅的樣子想來一定是憤怒到了極點!
而榮百華臉上的神情更是與之空前絕後的如出一轍,那紅撲撲的小臉頰就像是被心狠手辣的烈日驕陽灼燒了一樣,簡直紅得不成樣子!
“唉!”榮百華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愧疚難當地自責道,“這也怪我,沒能早點意識到王沛琛放我父親出獄的真實意圖,否則我身為神宗子弟,斷然不會讓他得逞!”
苦無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在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有意無意地調轉矛頭道:“好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好在王沛琛現在已經退位讓賢,百姓終於不用再受到他的挾持。百華,你還是趕緊回家一趟,去看看令尊大人是否安好吧。我真擔心王沛琛在位的這段時間,令尊大人會有不測之虞。”
榮百華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緊皺著眉頭,表示肯定地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地一口答應道:“嗯,我這就回去看看,希望我爹他沒出什麽事才好。”
苦無微微點頭,以示答應,進而目送著榮百華漸行漸遠的背影,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就連心裡的大石頭也是在此時此刻落了地,否則榮百華冥頑不靈、偏執不化,非要為了妖瑞霜的事情而跟苦無爭一個高低的話,當真是叫他頭疼不已了!
苦無對妖瑞霜的愛不亞於妖瑞霜對苦無的愛,這本來就是一個雙向奔赴的過程,故而當兩人恩斷義絕、生離死別之時,沒有一方會不為此痛心疾首,也沒有一方會不為此痛哭流涕。
妖瑞霜終究是苦無心底過不去的一道坎,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它歷經時間的衝刷,從而慢慢淡化,否則的話,苦無怕是一輩子都要為情所困、懊悔不已。
只是現在距離兩人花殘月缺不過幾日而已,苦無沉浸在悲傷之中而無法自拔,也是相當正常的事情了。
自榮百華消失在拐角處以後,苦無則是低垂著腦袋,在搖頭晃腦的同時止不住地唉聲歎氣,仔細想想方才來自百華的質問,當真是叫自己驚魂未定、心有余悸。
只可惜盡管榮百華提及不多,但它還是只需一星半點有關妖瑞霜的字眼,就足以把苦無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甚至影響苦無接連好幾日的情緒。
也許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苦無始終是要愁眉莫展、憂思神傷了。
畢竟每每提及妖瑞霜之時,便總是可以恰到好處地影響苦無的情緒,以致他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幾乎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了。
就在苦無神遊天外、六神無主之時,慕功忽然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的背後,並果斷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不由分說地猛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引得苦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 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
他以飛快的速度轉過身、回過頭,在確認是大師兄後,下意識地伸手拍拍自己的胸脯,並長舒一口氣,當真是被嚇得不輕。
“大師兄,你嚇死我了……”苦無一籌莫展、悵然若失地抱怨道,隻覺得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
慕功忍俊不禁,輕聲笑笑,進而饒有興致地打趣道:“誰叫你靈魂出竅、心猿意馬的?連我走過來了都不曾有所察覺,能不被我嚇一跳嗎?”
修煉了心眼合的苦無本不會讓慕功得逞,但他方才著實是太過疏忽大意、放松警惕,加上慕功身上不帶一絲一毫的殺氣,所以才會叫苦無的心眼合有所紕漏、沒能發揮出應有的功效。
苦無的眼睛一閉一睜,當即就衝慕功翻了個白眼,似是懶得再搭理他。
不過慕功倒是不依不饒地追問道:“誒,不過這話又說來了。你跟百華都在聊些什麽呢?我看你剛才火冒三丈、義憤填膺的,差點就要跟他打起來,然後現在他又這麽快地轉身離去,就像是有什麽急事兒似的。師弟你趕緊跟我說說,你們演的這是哪一出?”
“這可就有點兒說來話長了……”苦無條理清晰地言簡意賅道,“不過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起碼現在解決之後,已經是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兒了。”
“哦?”慕功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聽師弟這麽一說,我倒是更想知道是什麽事情了。”
苦無暗暗一笑,意味深長地瘋狂暗示道:“大師兄應該不知道,居安城的城主王沛琛,濫用職權、為所欲為、橫行霸道、殘害蒼生一事吧?”
聽到此處的慕功瞬間就不淡定了。
他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臉上更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 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還沒等苦無捕捉到它,它便已經如同過眼煙雲般煙消雲散、不複存在了!
“什麽?!”慕功的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師弟,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苦無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帥氣十足地把雙手背過身後,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這件事情遠沒有大師兄所想的這麽簡單,若要一一提及,恐怕還得從我一年之前下山之時,初遇居安城城主王允川的那一日說起……”
……
天氣晴朗,雲卷雲舒,風和日麗,萬物複蘇。
隨著畫面一切,兩人已經重新回到了石桌上相對而坐。
苦無有條不紊地跟慕功講述了那對父子的卑劣行徑,而慕功聽後,自是目瞪口呆、詫異萬分,進而徑直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苦無,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只見慕功猛地把手一拍桌,發出“砰”的一陣清脆聲響,引得桌上的茶碗杯具都在微微顫動,甚至位於杯子裡的茶水也是搖擺不定、呼之欲出,差點就要沿著杯口向外溢出來。
他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徑直怒目圓睜、瞋目而視,進而怒火中燒、氣衝鬥牛地厲聲呵斥道:“真是可惡!未曾想我居安城貴為天下第一大城,背後竟是如此的腐朽不堪、肮髒至極!更關鍵的是,我們神宗竟是對此一無所知!這對父子的保密工作做得倒是一流,要是叫我知道,我絕不可能會放過他們!”
“大師兄消消氣。”苦無一邊把熱氣騰騰的茶水推到慕功的面前,一邊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安撫道,“好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所幸王沛琛才繼任城主之位一年,沒能徹底鞏固自己的勢力,而我亦是恰好回來得早,總算是將其打落神壇。”
聽到這裡,慕功當即就把視線轉移到了苦無的身上,進而擰著眉頭,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問:“師弟,你後來是如何擊退王沛琛的?現如今的你雖然已經今非昔比、大有長進,但憑你一己之力,總歸不是王沛琛那千軍萬馬的對手。你此番回歸,想來一定是歷經了許多不易……”
苦無蠻不在乎地淡然一笑,從容不迫地娓娓道:“放心吧大師兄,縱然有千般萬般的艱難險阻,我現在不也還是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嗎?而且我自知不是王沛琛他們人多勢眾、兵多將廣的對手,還特地找了臨安城城主蘇少博借兵,誰知後來當我們真正跟王沛琛交手之際,渝州城城主荊翁信和蓬萊仙島島主韓行義竟是紛紛前來支援,這也就使得我們穩操勝券、成竹在胸,場面一度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我有這麽親朋好友助陣,王沛琛倒是有些顯得形單影隻、勢單力薄了。故而他敗下陣來,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慕功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不過仍是神色愀然、面色凝重,進而心亂如麻地開口道:“那就好,你能有這麽多權貴相助,我也就放心了,起碼單憑這一點就能看出,你這一年在外面闖蕩江湖,總算沒有白闖。就是不知那王沛琛現在是落得怎樣的一個境地了呢?”
“他……”苦無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苦無當即就“嘖”了一聲,不禁面露難色、 滿臉愁容,當慕功問及此處之時,苦無還真是有些答不上來。
畢竟苦無攻下居安城後,便是火急火燎地趕回神宗了,而王沛琛則是交由那三位君王處理,故而王沛琛現在的狀況究竟如何,苦無亦是無從知曉。
於是乎,苦無隻得無可奈何地搖頭晃腦,身心交病、心力交瘁地坦言相告道:“不知道……但王沛琛現在應當是在蘇少博他們的手裡,至於他們三人究竟會如何處置王沛琛,恐怕還需我親自去瞧上一瞧、問上一問。”
慕功平心靜氣地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顯然是有什麽煩心事兒!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只能聽到蟲聲薨薨、鳥兒啁啾!
然而就在這寂靜無聲、萬籟俱寂之際,忽然有一隻撲騰著雙翅的信鴿從天而降,馬不停蹄地在苦無的周遭盤旋繚繞。
苦無伸出一隻背過掌心的手,使得信鴿得以有機會在他的指尖上駐足停留。
當信鴿安安穩穩地乖乖降落在苦無的指尖以後,苦無則是騰出另一隻手取下綁在它腳上的信紙,然後才遊刃有余、溫柔似水地把手向上一揮,促使它重回浮碧空的懷抱。
“是誰送來的信?”慕功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急不可耐地問道。
苦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拆開信紙,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而後驚喜萬分地脫口而出道:“是蘇城主他們寄來的信!”
慕功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上面說什麽?”
苦無越往下讀,心裡便越是為之慶幸。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進而竟還控制不住地放聲大笑,臉上滿是心花怒放、興高采烈的欣喜神情,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眉飛色舞、喜上眉梢道:“太好了!蘇城主說他們已經撤兵離去,而且王沛琛已經飽受牢獄之災,先前那幾位公正清廉的尚書大人得以全體出獄,現在由戶部尚書方知有方大人代為掌政。而這位方大人經驗豐富、剛正不阿、深謀遠慮、思慮周全,相信在他的帶領下,居安城一定可以在短時間重回先前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景象。”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慕功喜笑顏開地表示附和道,“師弟,你往後行事可一定要掂量著點兒,萬不能總讓自己扛著。其實當王允川行凶鬥狠、招搖過市的時候,你就應該回來跟我們告知一聲了。可你偏偏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扳倒他,如果你早些回神宗求助,都不知道要省多少力氣來對付他。”
“誒,師兄,我此行下山闖蕩江湖,本就是以淨化戾氣為主,增長閱歷為輔,如果什麽事兒都讓你們幫我做了,那我下山又還能學到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