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無橫眉怒目、青筋暴起,不光臉上風雲突變、驟然變色,眼珠子猛地向外瞪了瞪,就連其中一隻手也是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仿佛下一秒就要對何念安大打出手、刀劍相向。
就目前這個形勢而言,苦無雖然跟妖瑞霜相隔兩地、恩斷義絕,但那全是出於門戶之見而不得不忍痛割愛。
若非他們門不當、戶不對,苦無絕不會狠下心來跟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霜分離。
當熔寂刺入妖瑞霜胸膛的刹那間,苦無又何嘗不是心如刀割、 萬念俱灰呢?
苦無的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噙著淚光的眼眸隱隱閃爍,仿佛是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的淚水即將從中奪眶而出,不過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總歸是熄滅了腦袋上方那股冉冉升起的縷縷怒氣。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差點就要沉不住氣!
苦無本想就此息事寧人,但何念安卻是不依不饒地乘勝追擊、趁熱打鐵,堅持不懈地對苦無發起一波又一波求愛攻勢!
只見何念安不由分說地一把握住苦無空出來的那隻手,進而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更進一步地勸說道:“苦無,你跟妖瑞霜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還是早點死了這條心吧。我們才是最有可能成雙成對的天作之合,你跟妖瑞霜只是年少無知的懵懂而已!苦無,我求你,忘了她,跟我在一起吧!”
苦無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進而猛然瞪大了雙眼,使盡九牛二虎之力一把甩開何念安的纖纖玉手,並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厲聲呵斥道:“住口!你不要再說了!念安,我對你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也從未動過男女之情。我已經反覆強調,我對你,從始至終都只有兄妹之間的友誼。你還是跟尊師回去吧,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苦無的言語猶如一把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何念安的身上,使得何念安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 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清晨光鮮亮麗的露珠般從葉尖上滾落下去,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何念安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其神色愀然、面色凝重,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面無表情的臉上總算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何念安始終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想來定是因為心痛到了極點,所以才會傷心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苦笑,不過淚水卻是猶如滔滔不絕的江水一般,馬不停蹄地從眼眶當中噴湧而出,隻短短片刻的工夫,便已哭成了一個淚人!
何念安皺著眉,苦著臉,心如死灰地連聲啜泣道:“你終究是忘不了她,哪怕她是跟你勢同水火、勢不兩立的妖族公主,對嗎?”
苦無擰著眉頭,臉色愈發的難看,愁眉不展、神思不屬的樣子顯然是有什麽煩心事兒,不過在其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還是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答非所問道:“念安,對不起。”
何念安心中一震,身子一顫,任憑白花花的眼淚猶如三千尺流水般從眼眶中一瀉而下,再也顧不得其它。
她一下子就聽出了苦無這番話裡的言外之意,這擺明了是要拒絕自己的節奏。
何念安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進而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平心靜氣地心知肚明道:“我明白了。既然你這般固執己見、偏執不化,那我自是強求不得你。反正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而已,既然你如此的不給情面,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其實即便你答應了我,師父也未必會同意我留在你的身邊。師父她一直對我寄予厚望,一定不會答應我這麽荒唐的事情的。苦無,也許我們兩個人就是有緣無份,這輩子都注定沒法在一起。可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希望我比妖瑞霜早一些遇見你。”
苦無的心中一陣觸動,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 眼睛倏的一亮。
他看似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裡早已是波濤洶湧、驚濤駭浪,一時之間,思緒萬千,隻覺得好一陣頭暈目眩、頭昏腦脹,就跟有數不勝數、不計其數的蒼蠅在自己耳邊轉悠轉悠似的,腦瓜子一直在“嗡嗡嗡”的響,當真是頭疼不已、心亂如麻!
緊接著,何念安主動把腦袋向前傾了傾,在踮起腳尖的同時,毫不猶豫地給了苦無的臉頰一記香吻。
何念安的烈焰紅唇在苦無的臉頰上停留片刻,隨即便是回到了原位。
她隻再依依不舍地望了苦無一眼,然後便相當有自知之明地轉身離去。
苦無心弦一緊,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目瞪口呆、詫異萬分的樣子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他凝望著何念安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自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就跟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似的,頓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猶如旭日東升般冉冉升起,但他到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僅僅只是這樣目送著何念安遠去。
也許苦無的心裡也有牽掛,也有不舍,但他心裡的那個位置只有妖瑞霜,也只能是妖瑞霜。
妖瑞霜在苦無心目中的地位早已是根深蒂固、牢不可破、堅不可摧、無人能及,任憑他人如何煽風點火、挑撥離間,或是如何橫刀奪愛、橫插一腳,都決計無法取代苦無對妖瑞霜那份深沉的愛戀之心。
何念安的條件雖然不比妖瑞霜差,但苦無對她,也始終是愧疚大於愛慕罷了。
何念安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慢慢悠悠地回到虞溪英的身邊,進而用一種略帶哭泣和悲愴的語氣,一籌莫展、悵然若失地說:“師父……我們走吧……”
虞溪英看著楚楚可憐、委屈巴巴的何念安,忍不住開始心疼起來,進而伸出一隻手去撫摸何念安的臉頰,助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而後隻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隨即便是領著何念安,一路下山去了。
自落悠派離去之後,神宗總算是重歸平靜,除了一切恢復如初之外,還多了苦無攜熔寂凱旋的喜事。
苦無乾脆利落地轉過身、回過頭,大步流星、高視闊步地往回走去,一直來到祭風道人的面前,並二話不說地單膝下跪,雙手捧著熔寂呈到祭風道人面前,一本正經地複命道:“弟子苦無,不辱使命。熔寂身上的戾氣已經淨化完畢,還請師父定奪。”
祭風道人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進而長舒一口氣,伸手就要去抓熔寂,可到最後也僅僅只是把手搭在熔寂的劍身上而已,鎮定自若、波瀾不驚的模樣絲毫沒有想要收回熔寂的意思。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只能聽到蟲聲薨薨、鳥兒啁啾,抑或是眾人微微喘息的聲響。
大家夥兒屏氣凝神、翹首以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紛紛聚集到了手握熔寂的兩人身上,使得祭風道人和苦無在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可於七卻是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雙手亦是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橫眉怒目、青筋暴起的樣子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凶神惡煞、面目猙獰的模樣好似自地獄而來的混世魔王,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熔寂收入囊中!
於七對熔寂的佔有欲愈發旺盛,它們好像燃燒不盡的熊熊烈火在於七心中隱隱作祟。
隨著時間的流逝,於七已然是面紅耳赤、滿臉通紅,紅撲撲的臉頰就像是被心狠手辣的烈日驕陽灼燒了似的,簡直紅得不成樣子。
不過深謀遠慮、精明能乾的於七深知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道理,故而最後還是按兵不動、隱忍不發,隻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坐擁熔寂,卻遲遲沒有出手巧取豪奪。
於七暗暗喘了一口氣,不禁神遊天外、六神無主,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仿佛已經打起了什麽鬼主意。
不過按照於七堂堂影教幕後主使的身份,對上古陰劍熔寂想來也是成竹在胸、勢在必得。
畢竟他不光背後有著整個影教的勢力,而且還在神宗蟄伏多時,成功混進對方的內部,故而要想取得熔寂的話,想來也是比其他人要容易得多了。
祭風道人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用一股巧勁兒往前一堆,硬生生地把熔寂推回給了苦無。
苦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猛然睜大了雙目,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眼神當中更是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還沒等眾人捕捉到它,它便已經如同過眼煙雲般煙消雲散、不複存在了!
苦無皺著眉頭,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小小的腦袋撞著大大的問號,倒是有些如坐雲霧、不明所以了。
他愁眉莫展、疑惑不解地問:“師父這是何意?”
祭風道人不緊不慢地扶起苦無,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苦無,你剛好缺一把得心應手、駕輕就熟的隨身佩劍,從今往後,這熔寂不妨就留在你的身邊吧。”
苦無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當即就露出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而後慌慌張張地連連揮手,誠惶誠恐地拒絕道:“這怎麽可以?還請師父收回成命,弟子愧不敢當!”
“誒!”祭風道人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泰然自若地全力支持道,“現如今你功力大漲、今非昔比,在滅魂之力的幫助下,更是直逼九重天的上乘之境,就連為師也是自愧不如、有所不及,這熔寂在你手上,為師安心。”
“可熔寂乃是由昔日的妖魔鬼怪四大統領所鑄造的上古陰劍,弟子身為正派子弟,又如何可以駕馭此等邪魅之物?”苦無言之鑿鑿地拒絕道,“還請師父莫要為難弟子,對於這熔寂,弟子是萬萬不敢使用的。神形相依不留痕,宗門萬化不離根。弟子召喚一柄慧心劍,足矣。”
祭風道人長歎一口氣,心潮起伏地振振有詞道:“神兵需人懂,寶刀配英雄。像熔寂這樣威力無窮、削鐵如泥的上古陰劍,當然要挑選一名合適的主人來駕馭它,倘若叫它落到了異族之人的手裡,那後果才是真的不堪設想。苦無,我知道你排斥熔寂乃是異族之物,也正是因此才會對它心生芥蒂,可你須得知曉,劍是凶器,劍也是百兵之君子。劍雖雙刃,關鍵,卻是在執劍之人。”
苦無聽後,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頓時通透了許多,不過還是面露難色、滿臉愁容,遲遲沒有想要接管熔寂的意思。
祭風道人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更進一步地說道:“熔寂落到異族的手上,會致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可熔寂握在你的手裡,卻能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為民除害。苦無,熔寂被封印在禁地之中這麽長時間,也是時候該給它找一個主人了,可為師不希望它的主人會是異族的妖魔鬼怪。如果你能用異族的東西戰勝異族,那豈不是成就了一樁美事?”
苦無稍稍皺眉,神思不寧、愁腸百結,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還是把心一橫,堅定不移地執意婉拒道:“師父的美意,弟子心領了。只是弟子以為,熔寂身為上古陰劍,本就是危險重重、危機四伏,現如今弟子雖淨化了它身上的戾氣,卻也難保它在弟子的手上不會太過顯眼,從而招人覬覦。如果讓弟子帶著熔寂到外面招搖過市的話,恐怕異族之人還不知道要怎樣想方設法地從弟子手裡奪走它。故而依弟子之見,還是一如既往地把熔寂封印在禁地之中比較穩妥。畢竟弟子當初攜帶熔寂下山,為的不就是能夠妥妥當當、不出意外地將其封印麽?”
祭風道人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寸步不離地盯著苦無良久,然後才興致衝衝地幽幽問道:“苦無,你……當真想清楚了麽?”
“弟子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苦無不假思索地回應道,“弟子身為名門正派,絕不屑用異族的上古陰劍。故而還請師父收回成命,把熔寂帶回禁地,重新封印!並保證它萬無一失、天衣無縫!”
說罷,苦無便是再度單膝下跪,不厭其煩地重複剛才的動作,還是把熔寂呈到了祭風道人的面前。
祭風道人抿了抿嘴唇,心潮起伏地點點頭,進而在挑了挑眉頭的同時,心滿意足地吐出一個字道:“好!”
祭風道人一把接過熔寂的劍柄,把它拿到面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好幾眼,同時,還一手伸出兩指,將其貼在熔寂冷冰冰的劍身上來回摩挲好幾趟,然後才重新把視線轉移到了苦無的身上,並鄭重其事地告知道:“苦無,你成功淨化熔寂身上的戾氣並滴水不漏地將其帶回,實在是戰績斐然、戰功赫赫,若要論功行賞,除了熔寂以外,便是再無其它東西值得嘉獎。可你既然不願使用熔寂,為師便也不再為難於你。待會兒為師就會把它帶到禁地重新封印,以免它落到異族之人的手裡。”
苦無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畢恭畢敬地言簡意賅道:“謝師父!”
祭風道人微微點頭,以示答應,進而輕聲細語地下令道:“起來吧。”
苦無起身之後,頓覺渾身上下一身輕松,畢竟在他攜帶熔寂闖蕩江湖的這一年裡,苦無便一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提心吊膽、惶恐不安,生怕熔寂會在自己手裡出現什麽意外。
而現在熔寂交還到祭風道人的手上,也就使得苦無終於卸掉了這個包袱,重如泰山的壓力在一瞬間得到了釋放,苦無本尊更是覺得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緊接著,祭風道人神色自若地拍拍他的肩膀,從容不迫地安撫道:“苦無,辛苦你了,剛一回來就幫我們解決了高諧這個大麻煩,現在一定是累壞了,你且先跟慕功回仁和宮好好休息吧,可得保重身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