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功和楊若靈大戰三百回合,最終自然是慕功穩操勝券、勢在必得。
楊若靈在被慕功輕傷過後,則是自討沒趣地溜了回去。
慕功灰心喪氣、失魂落魄地原路返回仁和宮,期間不免一直想著楚蘊笙,可一想到她親口向自己承認她其實是妖族之人,這心裡便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一度神思不屬、鬱結寒氣,憂愁得很!
慕功佝僂著身子,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其神色愀然、面色凝重,簡直難以用言語去形容!
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慕功慢慢吞吞地走著走著,竟還十分不湊巧地下起了傾盆大雨,它們猶如湍急的瀑布一般飛流直下三千尺,硬生生地把慕功淋成了一個落湯雞!
可盡管如此,慕功也並沒有加快自己前行的腳步,而是無所畏懼、鎮定自若地於雨中漫步。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緩緩步入仁和宮內,走至祭風道人的臥房前時,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任何一處乾著的地方。
沿著慕功的臉頰順流而下的,不知是他悲不自勝、傷心欲絕的淚水,還是晶瑩剔透、來勢洶洶的雨水。
他站在祭風道人的臥房前怔住片刻,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微微張開的嘴巴好像是要說些什麽,但後來還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慕功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尋思著天色已晚,此時打攪師父,多少有些不妥,於是乎,他幾經思量過後,還是毅然決然地跪在了地上!
伴隨著“啪”的一陣清脆聲響,慕功跪地之時,還向外迸射出些許零星的水花,不過這也足見他下跪的力度之大。
慕功心甘情願地跪在地上,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這樣歷經狂風的洗禮和暴雨的衝刷,平心靜氣地等著祭風道人出來。
慕功隻知祭風道人或許已經悄然進入夢鄉,卻不知他其實一直站在房門後面隔紗相望。
祭風道人通過房門上近乎透明的砂紙,相當艱難地去看外面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情形,其面露難色、滿臉愁容,臉上的神情可謂愈發的難看,進而在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的同時,無可奈何地搖頭晃腦,一籌莫展、悵然若失,最終還是沒有想要出去解決這件事情的意思,而是轉身回頭,倒頭就睡。
……
時至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祭風道人出門之時,竟是看到慕功依然十分堅挺地跪在原地,周遭散布著一圈一圈的積水,包括慕功下跪之處,更是洪水泛濫、慘不忍睹,大抵是殘留的雨水漸漸從慕功身上滴落的原因,所以才導致他身下的積水甚多、范圍甚廣,經過整整一個晚上的積累後,使得慕功整個身子幾乎都是陷在了水池裡一樣。
慕功低垂著腦袋,愁眉不展、惆悵萬分,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臉上是滿滿的憔悴和滄桑,想來也是因為在此地跪了一夜,所以多多少少總會有些神思恍惚、精疲力竭,這也就導致祭風道人推門而出,慕功也是沒有察覺分毫。
直到祭風道人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緩緩走到他的面前,慕功通過水中倒影看到了祭風道人愁眉莫展、憂思神傷的面龐,這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進而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
他匆匆反應過來後,猛地把頭一抬,一眼就盯上了面前的祭風道人,進而驚慌失措地脫口而出道:“師父!”
祭風道人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其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雖沒有親臨現場,但卻也已經能猜他一個八九不離十。
祭風道人閉了閉眼,不知是因不想再看到慕功,還是因為他在思索著些什麽。
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在長歎一口氣後,繞過慕功,向外走去,偏偏沒再管他!
慕功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面對祭風道人猝不及防、莫名其妙的一通操作,自是感到瞠目結舌、大吃一驚,而後更是頓覺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貼在慕功的臉頰上緩緩流淌,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一顆沉甸甸的隕石般從天而降,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慕功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看似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早已是波濤洶湧、驚濤駭浪!
慕功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進而悲從中來地歎了一口氣,再三掂量過後,還是選擇了繼續跪在原地,沒有祭風道人的命令,便是遲遲不肯起身。
……
某處懸崖峭壁下,某座山林竹屋內。
妖族公主妖瑞霜在被熔寂重傷以後,本是得到了妖杞囊的妖氣續命,無奈妖瑞霜愛楊林風愛得深沉,不顧爹娘勸告,仍是一意孤行、固執己見,雖說成功找到了楊林風,不過卻是在跟居安城的精兵強將交手的途中導致舊傷複發,後來跟楊林風決裂之後,又被邊映棠一掌打下深不見底的懸崖,這才導致了妖瑞霜落得現如今這個境地。
她躺在病床上喘著微弱的氣息,臉色慘白、面無人色,昏迷了數十天,這才暈暈乎乎地清醒過來。
只見妖瑞霜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地睜開雙目,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灑進來時,卻硬是給了妖瑞霜一個沉重的打擊!
在這一縷璀璨奪目的朝陽的照耀下,妖瑞霜宛若一朵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的含羞草,徑直再度緊閉上了雙眼,並不管不顧地把頭一扭,像是怕極了什麽如狼似虎的混世魔王。
妖瑞霜在暗暗喘了一口氣後,不得不拿一隻手擋在面前,進而透過指尖的縫隙看清楚眼前的情形。
隨著妖瑞霜眼前的這一番景象逐漸變得明朗起來,她再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卻是不由得有些如坐雲霧、不明所以了,其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當真是一臉懵圈、不知所措,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茫然之意,手足無措的樣子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妖瑞霜清楚地意識到, 這個地方自己未曾來過,哪怕是從小到大,腦海裡也從來不曾有過此處地方的印象,這裡,並非是自己所熟識的羨月嗔地禮望宮。
妖瑞霜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面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枝葉繁茂、高聳入雲、生氣勃勃、生意盎然,而自己所處的這間房屋內可謂一塵不染、乾乾淨淨,就連木桌上的茶碗杯具都是擺放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顯然是有人每天精心打掃的結果。
房屋內的家具更是擺放得井井有條,令人光是看著都會覺得心曠神怡、神清氣爽,著實是賞心悅目得很!
她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一直等到適應了面前的這個環境以後,才使盡九牛二虎之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但是當她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的刹那間,仍是感到身心交病、心力交瘁,臉上亦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頓時感到一股強烈的疼痛感猶如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以至於她面龐上的表情都徑直擰成了一團,就連上面的褶皺都堆到了一塊兒,口中更是不由得發出一絲輕微的呻吟,進而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隻覺得有成千上萬隻蒼蠅在自己的耳邊轉悠轉悠,一直在“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妖瑞霜出於本能,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捂著自己的腦袋,隻覺得好一陣頭暈目眩、頭昏腦脹,而後甚至耳鳴了好一會兒,差點就要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
然而就在這急如星火、刻不容緩的危急時分,一個端著熱水盆的大娘忽然推開房門闖了進來。
她詭譎神算,驚豔奇才。一雙眼睛圓又大,兩彎淡眉似月牙。心不狠,手不辣,有溫嫻恭婉之風范。語話正經,吐肅穆莊嚴之氣勢。勤勉自勵,苦心鑽研千萬毒。明辨是非,誓與正邪兩殊途。縱使劇毒漫全身,容顏不改芳華駐。
此人便是當代毒聖,李香君。
李香君自然是五聖閣之一的五聖之一了。
五聖閣裡的五聖分別是醫聖何衛春、毒聖李香君、刀聖方興雲、弓聖孟昭偉、以及足智多謀、深謀遠慮的謀聖。
而這裡面的謀聖,即是現如今世人口口相傳的神宗智多星吳謀了。
昔日星宿天尊在世之時,憑借一己之力在論劍大會上力戰群雄,擊敗江湖上的各大掌門人,勇奪象征著天下第一名門正派的牌匾。
牌匾的到手意味著神宗勢力的擴大。
當江湖上的各大群雄皆以神宗為尊的時候,甚至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門派一塊並入神宗,鑄鐵閣和歸元堂即是其中之一。
而除了這兩大門派之外,吳謀亦是看到了神宗的遠大前景,於是毅然決然地脫離五聖閣的組織,拜入神宗星宿天尊的門下!
可是當吳謀退出五聖堂以後,五聖堂便是就此分崩離析、土崩瓦解了。
因為吳謀的退出,原本的五聖堂人心渙散、一蹶不振。
自那以後,便是各自單飛、互不相乾,除了何衛春和李香春這對恩恩愛愛、卿卿我我、如膠似漆的夫妻還是形影不離之外,剩下的三人便是幾乎沒有往來。
而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五聖堂解散之後,何衛春和李香君一定是隱居在了此處,並碰巧救下了跌落懸崖的妖瑞霜。
李香君一看到接連昏迷好幾日的妖瑞霜終於從病床上蘇醒過來,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急急忙忙地把手上的熱水盆放到一旁,徑直憑借一個箭步直奔妖瑞霜而去,隻轉眼間的工夫,便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而後面帶一抹燦若朝陽、驚喜萬分的笑容,相當關切地問候道:“孩子,你醒了!”
妖瑞霜緊皺著眉頭,用一種困惑不解的眼神注視著李香君良久,半天說不出話來,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位大娘的突然闖入,在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正想開口解釋,不料李香君倒是率先神色慌張地朝著外面大呼小叫道:“夫君!夫君!你快來!這娃娃醒了!你快來看看呐!”
正在外面辛辛苦苦煎藥的何衛春一聽,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火速起身直奔竹屋而去!
何衛春三步並作兩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跨過門檻,一眼就盯上了不知所措的妖瑞霜,進而擰著眉頭,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驚呼一聲道:“快讓我瞧瞧!”
何衛春快步疾走、大步流星、高視闊步,在距離妖瑞霜還有一步之遙時,李香君便很是識趣地為其讓位,使得何衛春得以相當自然地坐在了妖瑞霜的床邊。
何衛春很是強勢地一把抓過妖瑞霜的臂膀,細致入微地為其診脈。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可以聽到在場眾人沉重的呼吸聲。
何衛春幾經思量過後,長舒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卻偏偏是封口不言、默不作聲,心潮起伏、神思恍惚的樣子也不知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李香君在一旁歎了一口氣,憂心如焚、焦頭爛額地抱怨道:“怎麽樣?這孩子到底怎麽樣了?你倒是快說啊!別老這麽賣關子!”
何衛春溫柔似水地松開妖瑞霜的手腕,在緩緩起身之後,豁然開朗、欣然自喜,進而興致衝衝地樂呵呵道:“哈!這女娃經過幾天的修養,現在總算是相安無事、無傷大雅了,只要這幾天多多注意休息,身上的傷就一定可以不治而愈了。”
“哎呀,那敢情好啊!”李香君“啪”的一聲拍了拍手,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歡欣鼓舞道,“這孩子昏迷這麽多天,我還以為醒不過來了呢!現在得知這個消息,我這心裡的大石頭也就總算是落了地了!”
“誒!”何衛春故作高傲地直起身子、挺起腰板,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一本正經地自鳴得意道,“夫人,這話你可就說錯了。難道為夫的醫術,你還不相信嗎?有為夫在,絕不可能會讓手下的任何一條人命叫閻王爺奪了去!”
“你可消停點吧你!”李香君怒氣衝衝地推了一把何衛春的胸脯,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嗔怪道,“沒事還擺出這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真是叫人擔心死了!”
“嘿嘿!”何衛春往後小退幾步,露出一排潔白如雪的大牙齒咧嘴一笑,饒有興致地開玩笑道,“我剛才不是在醞釀嗎?不管怎麽說,這人到底還是救回來了。這一切可都得歸功於我才是啊!要是沒有我,大羅金仙來了都救不回這姑娘!”
“你可得了吧你!”李香君當即就衝他翻了個白眼,略顯不耐煩地敷衍道,“救死扶傷乃是醫者本分,讓你救個人還這麽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的,真是一點醫德都沒有!”
此言一出,何衛春的笑容便是逐漸消失,表情亦是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
他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一些,當即就“嘖”了一聲,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反駁道:“話雖如此,但我怎麽能跟那些不入流的江湖郎中相提並論呢?我能出手相救,那可都是這位姑娘的福分才是啊!夫人你說說,是不是這麽個道理?”
“是是是!”李香君實在拗不過他,便勉為其難地妥協道,“夫君你說的都對!”
“嗯!”何衛春昂首挺胸、挺起腰杆,心滿意足地一口答應道,嘴角這才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很是欣慰的笑容,心中自是無限慰籍。
夫妻二人相互拌嘴好一會兒,偏偏不給妖瑞霜趁虛而入的可乘之機,使得妖瑞霜的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的神情,時而看看左邊的何衛春,時而望望右邊的李香君,隻得把憂心惙惙、惶恐不安的目光於兩人之間來回投放,直至李香君從了何衛春的傲嬌,二人嘴上的鬥爭才就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