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婷看了我一眼,柔柔的笑,語氣也溫柔,卻十分氣人:“咱們四個,除了你,誰不是輕輕松松?”
我看了她一眼,冷淡地別開眼,沒有應答。
等薑未騎回來,我便興衝衝地上了車,躍躍欲試。
卻沒想到我的車立不過三秒。每當我蹬了右腳蹬,左腳準備踩上去地時候,車子就不願意配合了,立馬往左倒。
就這麽試了五六回,回回都往左偏,連晏婷和薑未這樣的好耐心也忍不住要吐槽了:“鯨魚,你上輩子是個左撇子吧?回回往左撇?”
“左半邊是沒有骨頭嗎?非要往左扭?”
言喻睨著小眼睛,半天沒說話。
最後,終於放出來大招,雙手抓住後座,高聲道:“重來!”
“哦哦”我調整好坐姿,準備再來一次。
我認真地按照薑未的教法一步一步來,車子沒有偏,而左腳也成功踏上去了,慢慢地,車子開始前進。
一點一點,最後慢慢快起來。
我高興地叫起來:“哈哈哈哈哈,我成功啦!”
言喻也跟著叫:“繼續蹬,往前蹬,不要停!”
深秋裡,落葉繽紛的道路上,纏繞著我爽朗的笑聲和言喻的氣喘籲籲聲。
哈哈哈,十一月真的好美啊!
第一天學車嘗到了甜頭,我便興衝衝地想繼續學。
可是經濟史老師要求的3000字論文催命似的周五寫完,還要有完整的框架和結論,不允許有一字的抄襲。
無奈之下,我隻好放棄晚自習學車的打算,認真地搭框架,寫論文。
這一寫不要緊,寫了以後就發現了不得了的八卦。
坐在平教最後一排的好處就是可以概覽整個班裡的動態,一絲一毫都不會錯過。
所以,梅艾和那個男生頭抵著頭講題的動作自然而然落在了我的眼裡。
天知道我的八卦之心引起的熊熊烈火在心裡燃燒的有多旺盛,環顧一周想找靠譜的人問一下進展,卻無奈八卦小天使言喻不在我身邊,去了籃球場打球。
而薑未和晏婷……,算了,廣播站的活動得半夜才能敲定下來,現在根本沒有時間陪我八卦,我也找不到人。
我就這麽邊搭框架,邊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看著那個男孩的神情,和梅艾燒紅的耳根,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啊,快要冬天了,厚厚的毛衣已經往身上套了,也是該找個男朋友暖暖的過冬了。
我一邊想,一邊哼著腦裡不知道何時跑出來的歌曲:“愛神愛神在哪裡,為何不見你蹤影……”
等到唱了好幾遍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根本靜不下心來,框架還是下午的那個樣子,根本沒有增加新的內容。
我歎了口氣,看了看自己一直都在敲擊桌面的手,一直顫抖的腿,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在等蔣越澤的消息。
那條一個小時前發的,卻到現在都沒有等到回復的消息。
他沒看到我的消息嗎?我有些著急拿起手機,看了看,發現依舊沒有新消息進來。
哎,我看著手機,慢慢撐著頭,搖了搖頭。
這樣不行,這樣真的不行。
我合了電腦,裝進包裡,看著梅艾認真聽講,那個男生偷偷笑了笑,滿眼都是愛情的樣子。
我笑著搖了搖頭,這愛情的酸臭味啊,酸啊。
提著電腦和書本,站在教學樓底下,不知道該去哪個方向。
往左,是崇明路,是去操場的最佳道路;往右,是崇賢路,重點是24小時全天開放的重林食堂。
我仰天歎口氣,啊,算了。回宿舍吧。
我提著電腦往回走,突然想到中午告訴她老師布置的作業,師豫都沒有回。
我拿出手機,沒再猶豫,給她撥通了語音電話。
“嘟,嘟……”就當我準備放棄,要掛斷的時候,師豫接起了電話,卻只是不說話。
“喂?”我試探著出聲:“你能聽見嗎?師豫?”
“……能。”她的聲音聽起來沙啞極了,晦澀得不像話,還帶著想刻意忽略都忽略不到的傷感和悲痛:“怎麽了。”
我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和她說作業的事:“經濟史老師要讓交論文,你記得做。”
電話那頭,又是沉默好一會:“嗯,謝謝。”
我知道現在該掛電話,但我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如果你忙自己的事,我可以幫你搭個框架,保證高水準。”
“……不用了,”她的聲音裡強抑製著悲傷,似乎再多說一個字就要哭出來:“我來學校了。”
嗯?來學校了,我很是詫異,來了學校,今天上課怎麽沒看見?
但我並沒有多說,心裡腦裡都開始亂,想著已經多說了一句,那再多說一句也無所謂了。
“要出來走走嗎?”我試著提議道:“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不錯,適合你散心。”
她沒有先說話,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你提供地方,我提供啤酒。”
我慶幸的舒口氣:“好。”
“三號實驗樓的天台,我等你。”
半小時後,許久沒見過的女生劉海長長了些,臉色更憔悴了些,黑眼圈在昏暗的燈光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神色,更是頹廢得像個生無可戀的人。
她努力想衝我笑,試了幾次,卻發現這個動作難以完成,無奈最後只能放棄。
“好久不見”她把酒輕輕放在了桌上,聲音也輕到幾乎聽不見:“啤酒放這。”
“謝謝。”我努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打開手提袋拿了兩罐出來,拉開拉環遞給她一罐。
她接過來,二話沒說,就往嘴裡灌。
我看著她喝的急,下意識想勸。但看到她仰起頭,眼角劃出的淚珠,到口的話又生生止住。
算了,我也跟著喝了一大口,看來她心裡很苦,又何必要攔呢?
那一罐啤酒三下五除二就下了師豫的肚,喝完的瞬間,她便把手中的易拉罐扔到了垃圾桶,又擦了擦嘴角,抹去眼邊的淚,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乾脆利落地不像話。
下一秒,她長長吐出一口氣,似乎是把壓在心裡不能說的苦痛,憤懣都吐出一大半,整個人才活過來一點。
“抱歉”她的眉頭依舊皺著,卻舒展了不少,聲音也有了些力氣,卻還是有氣無力的:“我有點失控。”
“這才哪到哪?”我暖心的解圍,試圖用自己的笑和溫柔的語氣讓她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我失控的時候,可是把我哥的頭都砸出一個窟窿呢。”
“是麽”她很努力配合我,想要笑卻還是沒笑出來,說話也可以聽出來明顯的興致不高:“那你可真皮。”
我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周遭的烏青,心裡止不住的不忍:“師豫,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我叫你出來,是想讓你輕松點,不是要勉強你的。”
她抿了抿唇,又拿出一罐啤酒,清脆的一聲響過後,就揚起脖子灌了下去。
沒多久,她又把易拉罐準確無誤地扔進垃圾桶裡,可這次,嘴邊的酒漬和眼角的淚,她沒有擦。
我連忙拿出紙遞給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沒有接,只是慢慢地靠在了桌子邊,雙手撐著桌沿,十指白得駭人。
我看著她不斷顫抖的肩膀,和極力克制壓抑的哭聲,心疼從四面八方湧來,淹沒了我其他所有的情感。
我慢慢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難受就哭出來吧。”
她沒有說話,頭卻埋的越來越低,搭在肩上的頭髮慢慢垂下,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也遮住了她的狼狽,和顫抖的心。
我不知該說什麽,聽著她極度壓抑的抽噎聲,發現所有的安慰在她面前,如此蒼白無力,沒有一點作用,還不如體溫的傳遞來的靠譜些。
思及此,我隻好用力握住她的肩頭,以這種方式告訴她,她的身邊不止一個人。
我沒有給她擁抱。因為在我看來,像師豫這樣的女孩,她不需要擁抱,也可以汲取她想要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師豫慢慢抬起頭,看著遠方,滿臉淚痕的她,眼睛腫得不像話,兩邊的碎發也粘在了一起,目光呆滯又夾裹著極度的悲傷,沒一點我第一次見她的樣子。
我慌忙拿出紙,想幫她擦眼淚。
“我媽不行了。”師豫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卻還是把著五個字說得無比顫抖和悲痛,哭腔揪著人的心,一刻也不放。
我準備為她擦淚的手一頓,心臟好像被人緊緊捏了一下。
“病危通知書下了半年”她好似麻木了似的,語氣平鋪直述,整個人的眼神也渙散無光,仿佛只是在機械牽動嘴角,而不是說話:“下得,像雪一樣。”
我感覺像是吃了核桃,卻卡在喉嚨,難受得不像話,根本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明明前段時間,”她努力地咽了一口氣,好像咽下了她所有的希望,剩下的,藏在後面半句的,好似翻湧而出的都是無邊的絕望:“明明說過有清醒跡象的。”
我忍不住捏緊瓶身,不知道該說什麽。亦或者該怎麽讓這樣瀕臨崩潰和絕望的人活過來。
“我好怕。”短短三個字,好像廢掉了她全身的力氣,說得斷斷續續,不甚清晰:“從複讀的時候就怕。”
她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說得話也前後難以連接起來:“那時候就怕她看不到我上大學,那時候就怕。”
慢慢地,她嗚咽起來:“我都已經做好她是植物人的準備了,只求她還在。只求她還在……”
“我也已經做好準備,接受她所有的壞運氣,把我的所有好運氣都給她,只求她還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