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粗使丫頭哪敢和二小姐作對?”說完這話後會茹冷笑了一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我現在的下場,可不就是拜您那高高在上的百裡府二小姐所賜?為了能活的好一點,我又怎麽會傻到去和她作對呢,您說,對嗎?我哪有那個膽量啊。”
會茹說出口的話看似恭敬,實則句句帶刺,充斥著諷刺,聽在耳朵裡,綠兒突然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她知道會茹如今之所以會過得這般慘全是拜二小姐所賜,可是,若是擱在以前的會茹身上。會茹鐵定不會這般說話說到句句扎心。以前的會茹很陽光很有活力,可如今的會茹,看著就像個怨婦,全身充滿著負能量。身上帶刺,讓人想靠近也靠近不了。
綠兒並不能理解,到底為什麽會茹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不過也對,她又沒經歷過會茹所經歷的一切,又憑什麽說會茹變了?
最終,綠兒只能長歎一口氣,勉強維持臉面上的微笑,同會茹說道:“會茹,我們現在就去二小姐房裡吧。別讓二小姐等得太著急了,你知道二小姐性格的,如果惹她生氣了,她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聞言會茹臉上的表情更加冷漠了,她扔下手中的衣服,將濕手放在一旁的髒衣服上擦一擦,無謂的站起了身。
會茹站起來離綠兒近了些,而她站起來後綠兒才看到,昔日陽光的會茹到底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副不鹹不淡的疏離模樣。
曾經那張年輕的臉不知何時開始出現了疤痕,還有些許的曬斑,那雪白的皮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黃黃的乾燥的臉皮。這還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漂亮的二等丫鬟會茹麽?她被壓垮的何止是十歲的差距!
綠兒低頭,又將視線放到了會茹的手上。
會茹的手看得綠兒更是心驚,這雙手,準確點來說已經不能稱之為手了。曾經的修長如白玉般的雙手如今充斥著龜裂的疤痕,不僅如此,上面還看得出來有許多的老繭。一看就是幹了許多活,應該還在冷水中泡過。不然不可能出現龜裂。
綠兒難以想象,會茹這幾年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磨難。
大概,這才是生活本該有的面目,也可以說,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生活本該有的面目。殘忍如斯,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苦難。
這做農民,如果是生在一個和平的年代,那活的會很好。種糧食等待豐收,最多交上一點賦稅,但是留下的糧食依舊夠一家四口人過一年的。更關鍵的是,他們不用忍受別人的壓榨,也不用忍受別人的打罵,更不用擔心下一步自己的人生會是怎麽樣的。
活的可比她們這些在大戶人家做下人的幸福多了,所以,綠兒在想,如果一開始會茹就沒有進百裡府裡做丫鬟而是選擇在家裡做農民的話,大概會比現在幸福的多。
至少不會被人打罵,被人壓榨。
看看現在的會茹,蒼老的何止十歲?
這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容顏,靠的也是一張臉面。如果變老變醜了,那她在夫家也不會再有任何的資本去發言。那些妻管嚴的人家除外。
綠兒開始理解會茹疏離淡漠的原因了。
而正在綠兒自顧自的想著心疼會茹之時,會茹開口了,她說:“我自然是知道的,也不會讓你難做,走吧,我也是時候會會這幾年未見的二小姐了。也不知見面後她又該怎樣懲罰我,是油紙還是發配?或者,亂棍打死?”
會茹的話看似是在問綠兒,但實則是個質問語氣,強勢地讓綠兒不敢開口回話。
會茹以前也是做過一陣管理下人的管事人員的,身上自帶著不怒而威的氣質。這種氣質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失,說不定會變得更加強勢,比如說。現在。
綠兒結巴著回她,“會,會茹,你別這樣想。二小姐她,她其實還是挺善良的,肯定不會加罰你的。說,說不定,她是為了給你獎勵呢?畢竟,你,你在洗衣房裡這麽勤勞。事情不能總往壞的方面想嘛,對不對?”
其實這話說的綠兒也是挺沒底氣的。
要說在這百裡府誰人不知百裡月嬋的脾氣?一言不合她的意就是被折磨的命,還指望著能得到她的獎勵,做什麽春秋白日夢呢?
而會茹很明顯的就是知道內幕的模樣,所以,在聽完綠兒這勉強的解釋後冷笑聲更是深入骨髓了。她冷冷開口:“綠兒,你這是當我在洗衣房裡被人欺負了幾年把腦子給欺負壞了還是當我洗衣服洗多了把腦子給洗壞了呢?百裡月嬋什麽性格我不知道?她那恨不得弄死大小姐的模樣你當我沒見過?她那恨不得所有與大小姐有關的人與物都被燒了的表情你當我沒見過?嗯?”
綠兒剛想解釋,卻被會茹直接打斷。
會茹繼續冷聲說道:“我在洗衣房裡這麽勤勞?誰他娘的是有病才會不想偷懶。我這是拜誰所賜呢?嗯?如若不是她百裡月嬋提前有吩咐過這裡的下人要盡情的壓榨我你說誰會這麽敵對我?嗯?就因為我是大小姐房裡的丫鬟所以就該受這樣的欺負是麽?憑什麽?我倒是要問,她百裡月嬋一個庶女算什麽東西?口口聲聲我們大小姐是賤人,可真正賤的怕是另有其人吧!?論賤,誰比得過她百裡月嬋啊?”
“你說對不對?”
會茹這不遮不掩地在罵百裡月嬋,嚇得綠兒衝上去就想捂住會茹的嘴。
綠兒現在是真想給自己兩大嘴巴子了,她說什麽不好要說二小姐可能是要獎勵會茹的話?這不存心刺激人麽?
現在會茹的情況真真是急死她了,她真怕隔牆有耳。
綠兒不住地將一根手指豎在嘴邊,示意會茹別講話或者小點聲講話。
可會茹卻是越說越來勁,依舊不停歇地開口:“就單說我們大小姐被他們姐弟倆設計推進火坑毀容的那件事。你說,這論蛇蠍心腸誰能比得過百裡月嬋?嗯?誰不知道,女人最重要最在乎的就是一張臉了,可他們硬生生地給大小姐毀了這幅姣好的容顏。事後,竟然還當做沒事人一樣繼續花天酒地出門尋樂,這不是狼心狗肺是什麽?”
大概是說的累了,會茹終於在說完“狼心狗肺”這個詞後住了嘴。
會茹一臉痛快地彈了彈粗麻衣服上的灰塵,或許,別人會擔心這話被主子聽到後會有死罪然後不敢開口,更不敢在人前大聲開口。但她會茹不怕,畢竟,她現在活著也沒多大意思,打死不過一條命罷了,大不了來世投胎再和閻王爺談談條件,她有什麽好怕的。
而綠兒哪知道會茹這視死如歸的心理啊,她在會茹閉嘴後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在確定所有的粗使丫頭都還沒醒而且也沒人聽到會茹這些辱罵主子的大逆不道的話後才放下心來。
如今她是知道了,會茹就是個不聽勸的,加之她現在對百裡月嬋恨之入骨,根本聽不得一點關於對百裡月嬋人品的辯解。
唉……她還是別再刺激會茹了,她可不想因為她幾句話的刺激而害得會茹犯上死罪。就依二小姐那種性格,若是聽到會茹的話,不把她大卸八塊就不錯了,只怕亂棍打死是最輕最痛快的懲罰。
思及此,綠兒轉過身,歎道:“我們走吧。”
會茹許是料到了綠兒心中的無奈,加之先前吐露心聲吐露得很是痛快,所以便二話不說地跟上了綠兒的腳步。
橫豎不過一死,她會茹,不過賤命一條,如今,話都說出口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二人各持心事地往百裡月嬋房間的方向走去。
走了約摸有一刻鍾,綠兒停下了腳步,會茹也停下了腳步。
會茹有些疑惑抬頭,她記得,去百裡月嬋房間的方向不是這個,而且……百裡月嬋的房間不是離洗衣房有著三刻鍾時間的距離麽?
不抬頭還好,一抬頭會茹就再次忍不住心中滔天的怒意了。
那牌匾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百雪閣”,而這燙金的“百雪閣”三個大字狠狠地刺傷了會茹的眼睛,她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眼淚就會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是啊,百雪閣,曾經百裡昭雪的居所,也是她會茹最幸福的那段歲月裡所存在的地方。
可如今,卻被百裡月嬋佔去了,這雀佔鳩巢的做法真是讓會茹恨得直咬牙。她就是搞不懂,為什麽百裡宣策就是看不上百裡昭雪,為什麽百裡宣策就是疼惜百裡月嬋那個表裡不一的賤人。他一個做了幾十年將軍的人難道就瞎了眼了?看不到百裡月嬋實則是個白蓮花的事實?他難道看不出來表面上溫婉如玉得百裡月嬋骨子裡有多麽變態暴劣?
也對,畢竟自己這個大小姐的生母已經去世了,大小姐的存在不過是為百裡宣策拉攏人心的。所以,在百裡宣策的心裡,自己伺候的這個大小姐的生死哪有那麽重要呢?
他大概是恨不得百裡昭雪可以早點死掉然後能讓他再好好演一場戲去拉攏人心才對吧。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會茹現在有點為百裡昭雪感到慶幸了,慶幸百裡昭雪能被賜婚去三皇子府,至少不用再在百裡府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去忍氣吞聲地活著了。
對於這個她曾經伺候過好幾年的百裡昭雪會茹還是很有感情的。
但可惜,百裡月嬋並沒有給她太多緬懷過去的機會。在綠兒敲了敲門稟報會茹已經被她帶來的話後,百裡月嬋就尖聲喊著示意會茹和綠兒進來了。
聽到百裡月嬋的聲音,會茹在心裡無聲地冷笑著,這刻薄的樣子還真是一點也沒變。還好她沒對百裡月嬋的改變抱有太大的希望。這賤人就是賤人,還能因為少了賤人這樣的名號就改掉了矯情的性格?
不存在的。
進去後會茹才發現百裡月嬋的旁邊還有一個丫鬟在跪著,而百裡月嬋的手,正好死不死地放在那個跪在地上的丫鬟的胸口處。
不難看出,百裡月嬋正在死命地掐著那個丫鬟胸口處的肉。
嘖嘖嘖,會茹在心裡不斷感歎,幾年不見,百裡月嬋的懲罰人的方式依舊是這種。再看那個跪在地上的丫鬟的臉,可以用扭曲來形容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因為疼痛而出了滿頭的汗,為了不喊出聲引得百裡月嬋不高興,那個丫鬟硬是用牙齒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生怕一個出聲會引來百裡月嬋更殘忍的懲罰。
而在看到會茹臉上不屑的表情的那一瞬,百裡月嬋眸光一沉,直接推開了那個跪在地上的丫鬟。衝著會茹尖聲喊道:“你算是個什麽東西!竟敢用這種眼神看著本小姐?是不是活的膩歪了,嗯?還不跪下!?”
聞言會茹不情不願地跪在了地上,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充斥著不屑,對百裡月嬋的不屑。她既然來了這就沒打算能活著回去,若是百裡月嬋今天沒能弄死她,那麽來日,她會茹一定會化為最恐怖的修羅來取她百裡月嬋的狗命!
而那個得到解放的小丫鬟幾乎是馬不停蹄地滾著回到了自己剛剛站著的地方,胸口的疼痛她不敢去碰,她還怕自己隨便的一個動作也會惹得百裡月嬋不高興。畢竟,就在剛剛,在她之前還有一個丫鬟也受了同樣的懲罰,就是因為在百裡月嬋推開她後她碰了碰自己剛剛被掐過的胸口處而被百裡月嬋命人帶走,進行下一系列慘絕人寰的懲罰。
隔得老遠,她們都能聽到那個被帶走的丫鬟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她們一邊慶幸著被帶走的不是自己一邊擔心著下一個被懲罰的會是誰。每個人都怕這禍端會被殃及到自己的身上,所以沒人敢出聲,都在屏息,大氣不敢出地用余光偷瞄著坐在上方的百裡月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