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目之所及全是以明黃顏色鋪滿的禦書房裡，皇上神情威嚴端坐在龍座上，而在皇上面前不遠處，一個小太監低頭跪著，看不清楚表情。

  “皇上，奴才一路跟隨著太子妃看到她進了驛館，因為害怕打草驚蛇，奴才並沒有進去。”

  “你且起來吧，那太子那邊呢？可有什麽動靜嗎？”皇上聞言，面色平靜看不出有什麽情緒變化，沉聲繼續問道。

  “這個奴才不知道，如今太子殿下無事便在東宮書房，這哪裡是奴才能夠進去的呢。”

  小夏子自打那一件事情以後便學了個乖巧，能不深入就不深入，能不靠近就不靠近，畢竟只是一點點消息就足夠他回去複命了，何必非要去受那皮肉之苦呢。

  “皇上……”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老太監突然出聲，皇上扭頭看了一眼，垂眸又瞧了一眼眼珠子亂轉的小夏子。

  “你且下去吧，有消息再來稟告知道嗎？”

  “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小夏子領命垂首緩緩退了出去，偌大的禦書房裡便只剩下老太監同皇上兩個人。

  “老夥計，你可是有什麽說的嗎？”

  “皇上，老奴確實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老太監側身對著皇上跪了下來。

  “說吧，朕倒是想知道老夥計你又有了什麽想法？”淡淡瞥了老太監一眼，皇上突然笑了，只是笑聲卻似乎帶著幾分暗暗的惱怒。

  聞聲，老太監身形微微一顫，卻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皇上既然並沒有廢黜太子殿下的打算，那又為何一定要派人去監視殿下呢？這樣的舉動若是讓太子殿下知道了，只怕就要傷了你們父子的情分啊。”

  聽了老太監的話，皇上方才肅然的臉上閃過一抹怪異的表情，那眸子中的陌生就好像第一次見到眼前的太監一樣。

  禦書房裡瞬間陷入了一種莫名的靜寂之中，那種靜無端的讓人生出幾分寒冷之感，就仿佛置身於空曠的大雪山中一樣，沒有半點的遮蔽，只有徹骨的寒冷。

  老太監慢慢的隻覺得那種寒冷順著他的膝蓋一路朝著他的心臟遊走，一瞬間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就在他打算暗暗活動一下有些發麻的腿腳的時候。

  “老夥計，你跟了朕這麽多年，原本朕以為這個世界上你是最懂朕的人卻沒想到啊……”說到這裡，皇上長長歎息一聲，老太監聞聲猛然回頭正好看到皇上眼中濃重的失望。

  不禁心頭一震，直接跪倒在地，頭緊緊貼在地上。

  “皇上，老奴有罪啊！”語氣愧疚，更多的是滿滿的無奈。

  看到老太監的舉動，皇上眼中飄過一抹諷刺和譏笑，圍著他徐徐走了幾圈，最後又回了龍座上坐了下來，目光再看老太監，眸子冰冷一片。

  “說吧，究竟是哪個？太子妃還是太子殿下呢？”語氣裡又壓抑不住的怒火。

  原本他還打算給這個他打小培養到大的孩子一次機會，卻沒想到他不思悔改不說，居然還敢把手伸到他的身邊，這不禁讓皇上有些懷疑，是不是他太過仁慈了。

  所以縱容的這個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等待許久，老太監只是跪著，沒有回答，皇上隻覺得心頭的火直要燒到腦門上，看到老太監沉默不語，不禁再度質問道。

  “怎麽還不說嘛！難道非要讓朕將你的九族治罪你才肯說嗎？”

  話音落下，地上依舊靜寂一片，這一下子皇上才覺得有些奇怪了，一直以來老太監陪了他幾十年，但是他又何嘗不是陪了老太監幾十年呢？
  老太監並不是被賣進宮中的，而是因為家中貧寒，無力撫養孩子，所以自願進宮的，但是即便一樣，老太監也對那個家庭沒有半點的抱怨不說。

  平日了得了什麽賞賜一定讓出宮的太監幫忙捎回去，一直到當了大太監，家裡的情況這才徹底的改善了。

  可是如今面對皇上說要治罪他的九族，如果是平常的話，老太監早就跪地懇求了，可是如今卻如此平靜不說，更是半點舉動都沒有。

  看著一動不動的老太監，皇上心中猛然打了一個突，看了一眼四周，從龍座上下來，走到了老太監的面前，然後蹲下。

  片刻，翻開老太監，看到那一幕，皇上心中一震。

  “來人啊！叫禦醫！”有腳步聲快快的朝著遠處而去，而皇上則看著眼前的老太監陷入了沉思。

  “說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明明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麽這會就起了？”

  依舊是端坐在龍座上氣勢逼人的皇上，只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到那放在案頭上的手略微有些顫抖。

  仔細檢查了老太監的口鼻以後，領命而來的禦醫在皇上面前跪了下來。

  “回皇上，根據老臣的觀察來看，應該是中毒了，只是這毒應該有一種特性，就是不會把毒素發於淺表，所以表面看去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旁邊老太監依舊貼地跪著，只是溫潤的身子已經有些發涼，最重要的是他永遠都不會再說出那句“老奴有罪。”

  聽完了禦醫的話，皇上將目光又放在了老太監的身上，竟然能夠在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以後立馬就吃了毒藥，那是不是他隨身就帶著毒藥呢？
  換句話說他是不是早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呢？
  一時間皇上竟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究竟是個什麽情況，雖然被背叛，但是此刻他的心頭除了悲涼，除了無奈，已然再無其他的東西了。

  “那皇上，這……”看到皇上不說話，禦醫大著膽子請示道。

  畢竟如今人已經死了，若是一直放在禦書房也不太好。

  “吩咐下去厚葬了吧，至於他的家人那裡多給些銀子吧。”背過身去，長長歎息一聲，皇上擺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這一刻，終於這個年邁的帝王也感覺到了那種同老太監之前感受到的一樣的冰冷，那種徹骨的寒涼。

  “你說什麽？老太監今日死了還死在了父皇的禦書房？”書房裡，一向穩重的太子殿下聽到下人的稟告，猛然站起身來。

  “回殿下，正是如今屍體也已經送回了本家。”小太監低著頭恭敬回答道，不過心裡卻對老太監頗有些不恥。

  明明從禦書房守門的兄弟那裡聽說，這老家夥背叛了皇上，可是皇上不處罰就算了，居然還吩咐厚葬他，還給他的家人送入了銀兩。

  這樣的人死了還能有這樣的待遇，這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行吧，你退下吧，孤知道了，”擺擺手示意太監退下，太子殿下緩緩從書桌後面走了出來，邁步走到了窗口這才停下腳步。

  院子裡依舊是鬱鬱蔥蔥的一片，只是此刻太子心中卻著實輕快不起來，他沒想到居然這麽快老太監就出事了。

  想起自己暗地裡做的那些，他的心沉了下去。

  之所以老太監死了還能有這樣的厚待是因為老太監這麽多年對父皇的忠心，可是如果是自己的話，如果有一天自己站在了老太監的位置上，父皇會如何對待自己呢？

  太子殿下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父皇一定不會對他心慈手軟，苦笑一聲，太子長長的歎息一聲，聲音悠長卻又帶著說不出的無奈。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選擇了走上那條路，那他就沒有回頭路好選了。

  轉身大步走到門口，將守門的太監喊了進來。

  “太子妃此刻可是已經回來了嗎？”

  “回殿下的話，太子妃還未回來。”

  這個時辰了居然還沒回來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不成？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太子眉頭沉了下來，當即直接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身後小太監雖然對太子的舉動有些疑惑，卻順從的跟了上去。

  人活在世上想要開心，那就一定要健忘，忘了不開心的，那麽接下來的日子就是開心的，而身處皇宮中的人則是天下最為健忘的。

  老太監死了，可是這皇宮中卻沒有半點變化，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之前只是跟在老太監身後的那個小太監頂了老太監的缺，風光無限的陪在了當今帝王的身邊。

  “王爺，這會皇上心情不好，不見人。要不您等會再來吧。”

  清和殿外，七皇子鳳七澤一臉凝重的盯著裡間，而身旁則站立了一個小太監，小太監眉清目秀，同鳳七澤說話的態度十分親和，看不出他是這個皇宮中最有權勢的太監。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會再來，有勞夏公公了。”

  無奈，鳳七澤只能轉身離開，不過臨走他也沒有忘記同小夏子道謝，畢竟今日不同往日，小夏子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夏子了。

  “王爺客氣了。”小夏子依舊恭謙回答道。

  鳳七澤這才轉身離開，一路出了清和殿的大門直走出去，一直走到宮門口看了一眼遠處這才停下腳步。

  “怎麽樣？父皇還是不願意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