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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虞我嫁》第七十五章 盛惟喬: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盛惟喬趕到瀉珠軒的時候,盛睡鶴剛剛出浴。許是這個緣故,他蒼白的面容上染了些許緋紅,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才回來,妹妹怎麽又跑過來找為兄了?”見盛惟喬神情凝重的進來,盛睡鶴起初沒當回事,邊系著鴉青底廣袖鶴氅的衣帶,邊笑著調侃道,“難不成是剛才被圍追堵截時,瞧中了哪位表哥或者表弟,這會迫不及待來探聽消息了?”

看著他笑意盈盈的模樣,盛惟喬可沒心思跟他打趣,直截了當的吩咐左右:“都退下!”

雖然盛睡鶴才是大房的準繼承人,但他畢竟才回來,在這個家裡談不上什麽根基。盛惟喬卻是打從落地起,就被盛家上下捧在手心裡的。這會盛惟喬發了話,伺候盛睡鶴的人都不敢違抗,紛紛屈膝告退。

然而公孫喜卻不然,其他下人都退出去了,這少年卻依舊冷著一張臉,抱胸站在盛睡鶴身後,看也不看盛惟喬一眼——盛惟喬本來就心事重重,看到這情況,頓時就露出怒容來!
索性盛睡鶴及時對他點了點下頷,公孫喜極不情願的白了眼盛惟喬,才朝他一抱拳,走出門去。

“好了,乖囡囡,要跟為兄說什麽事情,這麽神神秘秘的?”盛睡鶴見公孫喜已將門帶上,才指了指不遠處的座位,含笑問。

“坐就不必坐了!”盛惟喬瞪著他,細密的貝齒將嫣紅的丹唇咬出一排痕跡,才低聲道,“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她說到這兒停頓了下,很明顯的深呼吸了一次,“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的血脈?”

“姨母不相信我是盛家子弟?”盛睡鶴笑容不變,眼神卻沉了沉,歎息道,“乖囡囡,你也這麽大了,不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啊!你看,先前爹爹才領為兄回來,你就一口一個外室子的喊為兄;後來爹爹跟你說了為兄的身世,你馬上又對為兄深表同情!現在姨母借著荷花宴的機會給你講了幾句,你居然馬上就又信了!你這麽好哄,叫為兄實在為你擔心哪!”

盛惟喬怒道:“什麽叫做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爹跟我姨母是別人嗎?!”

她想想覺得不對,跺了跺腳,“你少扯開話題!你跟我爹到底什麽關系,你說!不許兜圈子!”

“既然乖囡囡這麽想知道……”盛睡鶴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摸著下巴,露出一個壞笑,“為兄偏偏就是不說!”

見盛惟喬氣的滿臉通紅,他甚至笑出聲來,“乖囡囡,現在你怎麽辦呢?要不要試試喊幾聲‘好哥哥’,再給為兄捶個腿捏個肩什麽的,把為兄哄高興了,說不定就跟你說了呢?”

“呸!”盛惟喬握緊了拳,漆黑的眸子裡滿是熊熊的怒火,“你不說?我看你是心虛!”

盛睡鶴只是摸著下巴朝她笑,不置可否。

“你……你說不說?!”盛惟喬跟他僵持片刻,見他還是無動於衷,目光一轉,忽然搶步上前,抓起幾上的拂塵,指著他大喝,“不說信不信我抽你!?”

盛睡鶴懶洋洋的掃了眼拂塵,語氣溫柔道:“乖囡囡,你這麽拿拂塵是不對的!像你這樣沒練過武的女孩兒,手勁不足,用拂塵的麈尾抽人根本抽不痛,你應該倒轉拂塵,用手柄打為兄才是!”

他特別親切的提醒,“而且照你現在站的位置,頂多抽在為兄手臂上,這樣怎麽可能嚇住為兄呢?你至少也該朝旁邊移兩步,瞄準為兄尚未痊愈的舊傷下手嘛!就算你不喜歡見血,那也該退後點,好照為兄頭臉招呼不是?”

“……你不要當我聽不出來,你在暗示我你在海上帶傷出手救過我!”盛惟喬緊緊攥著拂塵,整個都直哆嗦,半晌之後,才從齒縫裡擠出聲音來,“但要不是你,我根本不會被卷進去!”

盛睡鶴笑眯眯的“嗯”了一聲,好整以暇道:“所以乖囡囡,你到底要不要動手了呢?”

指了指自己尚且濕漉漉的長發,“如果乖囡囡不打算抽為兄了,那為兄可要喊人回來伺候啦!”

其實盛惟喬雖然口口聲聲不念他的救命之恩,但心裡多多少少有點躊躇,本來揚起來的手臂都放下了。

如果這時候盛睡鶴說幾句軟話,哄她一哄,她肯定是不會動手的。

偏偏盛睡鶴不但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反而火上澆油,一副“隨便你想怎麽辦反正我沒什麽好怕的”樣子,才有點猶豫的盛惟喬,頓時就覺得怒從心底起!
“他竟是篤定我不敢或者不會打他嗎?!”盛惟喬這麽想著,原本的退縮都成了堅定,毫不遲疑的踏步向前,揮起拂塵就朝盛睡鶴手臂上抽下去!

盛睡鶴方才的“教誨”她雖然聽得清楚,但她畢竟沒有閑著沒事就把下人綁起來抽一頓的愛好,即使這會被盛睡鶴再三激怒,到底做不出來朝人家臉面或傷口下手的事情。

盛睡鶴含笑看著拂塵呼嘯著向自己左臂落下,紋絲不動,眉宇間一片波瀾不驚——然而就在拂塵堪堪觸及他衣物時,半開的窗子裡猛然擲進一物,狠狠砸在拂塵的手柄上!

盛惟喬尚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已覺手中一輕!
“啪嗒!”

半截手柄連著麈尾跌落到石青底描金繪番蓮海獸圖紋的錦氈上,彈了幾彈,最終無力的趴在了盛惟喬足前。

“你幹什麽?!”盛惟喬呆怔片刻,朝窗欞裡出現的公孫喜怒叱,“誰準你偷偷在那兒的?!”

公孫喜面無表情,既不反駁,也不請罪。

那無動於衷的樣子像極了盛睡鶴方才的煽風點火,盛惟喬瞪著他,隻恨不得搬個石鼓來砸到他臉上去,好把他那一臉漠然砸個粉碎!
室中有短暫的僵持,跟著盛睡鶴的輕笑聲打破了對峙:“阿喜你先下去!”

公孫喜沒有波動的面容在聽了這句吩咐後,泛起微瀾:“首領……”

盛睡鶴只是看著他,笑意盎然,然後公孫喜就低了頭:“是!”

他退下後,盛睡鶴方轉向盛惟喬:“乖囡囡,你鬧來鬧去,無非是想知道為兄的生身之母,是否介入過你爹娘之間——是也不是?否則照爹爹之前給你的說辭,咱們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你怎麽會立刻對為兄轉了態度呢?”

擺手止住盛惟喬到嘴邊的話,他薄唇勾起,笑容越發濃鬱,“不過,你想過沒有?即使為兄的生身之母介入過你爹娘之間,為兄生都生下來了,你又能把為兄怎麽樣?難道你要殺了為兄嗎?只看你方才打為兄都不敢照臉下手,你確定你有這個對血脈手足下狠手的勇氣?”

他垂下羽扇似的長睫,嘴角勾起的弧度越發上揚,“問題是如果你不殺了為兄的話,即使,為兄是說即使,即使你接下來能把為兄趕出家門——反正你是女孩兒,過兩年就要嫁人的,除非這兩年裡你娘生下男嗣,否則你信不信爹爹肯定還會把我接回來?”

“到那時候,結果還不是一樣?”

“沒了你在家裡跟為兄作對,為兄不知道多麽松快!”

“最重要的是,外人可不知道你娘對為兄一直非常寬厚,只是你容不下為兄——他們只會議論你娘心胸狹窄驕橫跋扈,表面上裝作大度,私下裡卻一直唆使你針對為兄!”

看著盛惟喬瞬間瞪大的杏子眼,盛睡鶴笑的開心極了,“當然啦,為兄知道,以嫡母的為人,是肯定不會在意這些竊竊私語的。所以乖囡囡,你好像也沒必要太操心這一點?”

“……你好卑鄙!!!”盛惟喬想反駁,但想了半天,卻發現自己能夠想到的反駁之詞,是那樣的無力:誠如盛睡鶴所言,無論盛蘭辭是否背叛過馮氏,盛睡鶴這個人已經在這個世上了。

縱然盛惟喬證明了他的身世沒有盛蘭辭說的那麽無辜,又能怎麽樣呢?

她做的出來把他趕走、拿墨汁潑他、用拂塵抽他……卻不可能像對待韓少主那樣,一劍砍下他的腦袋!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可能是親兄妹,更因為盛睡鶴對她只有戲弄沒有實質上的侮辱與謀害,盛惟喬的心性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不是為兄卑鄙,是乖囡囡你太衝動了!”盛睡鶴戲謔的看著她,一雙眸子在室中依然熠熠生輝,慢條斯理道,“你看看你,什麽都沒想好,就興興頭頭的跑過來找為兄興師問罪……幸虧這是在自己家裡,如果現在是在外面,被你質問的是外人,你要怎麽下台?”

“如果這個外人還跟兩家有著世交的關系,或者是生意上的來往,你說你這麽腦子一熱的做法,會惹來多少麻煩?”

盛惟喬茫然的聽著他教訓,竟下意識道:“那我應該怎麽做?”

話音未落,盛睡鶴還沒回答,她已驚醒——登時氣得尖叫出聲,“誰準你教訓我?!你居然妄想教訓我!!!你算個什麽東西!!!”

歇斯底裡的喊完後,盛惟喬卻也徹底沒了繼續質問下去的信心:她不但被這隻外室子堵得啞口無言,居然還因為心神一時失守,反過來請教他!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盛惟喬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能更丟臉一點了!

一腳踹翻矮幾,盛惟喬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自製力,才阻止自己用落荒而逃的方式離開瀉珠軒——不過盡管她盡量保持了“拂袖而去”的姿態,出門後,依然覺得雙頰滾燙,不必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上這會一定是紅霞漫天:半是羞愧,半是氣的!

她忍住伸手去摸的衝動,正要告訴丫鬟回朱嬴小築,迎面忽然走來了匆匆忙忙的細泉:“小姐這是要往哪裡去?”

不待盛惟喬回答,她已劈頭道,“您要沒什麽真正要緊的事,快跟奴婢去二房!”

邊說邊扯住她手臂,拖著就走——盛惟喬猝不及防之下,差點被她拉了個踉蹌!

“怎麽了怎麽了?”虧得綠錦眼疾手快扶了把,盛惟喬才能站好,一面跟上細泉的腳步,一面驚疑不定的問,“這時候怎麽忽然要我去二房?”

宣於府開的荷花宴盡管是午飯之後沒多久就結束的,如今天熱,晝比夜長,但一行人打道回府,又收拾了下,現在也快到晚飯的飯點了——雖然盛家沒規矩說這時候不許各房之間走動,但按照一貫的默契,沒有正事,一天當中到了這時候就是各歸各房了。

  盛惟喬所以驚訝,她正想著是不是自己那個不省心的二叔又鬧事兒了,誰知卻聽細泉歎了口氣,簡短道:“二夫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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