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歌飛飛催眠的馮玉情緒穩定、口齒清楚,完完全全就跟一個正常人沒有區別。
只是他的眼神木訥,表情也不是很豐富,此刻雖然說的是與他有關的事情,卻仿佛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冷靜地敘述別人的家事。
隨著他的講述,歌飛飛大致了解了他與英子以及與馮婆婆之間的家長裡短。
從他說的來看,強勢的馮婆婆一直不滿意這個兒媳婦,即便為了小孫子勉強同意了英子進門,但婚禮卻辦得相當敷衍,請的人也不多,基本上就是本家族內的人聚了幾桌吃了個飯就算完事了,連新房都沒鬧。
甚至,馮婆婆還借口丈夫去世多年,馮家沒有家長,免了新媳婦拜天地拜父母的環節,讓小兩口對拜了一下,整個成親儀式便算完成了。
如此種種,讓英子和馮婆婆之間埋下了深深的隔閡,彼此看對方都不順眼,平時兩個人很少和和氣氣地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互不理睬,但卻背後在馮玉面前嚼耳根數落對方的不是。
剛開始馮玉還極力化解婆媳之間的矛盾,但收效甚微,日子一長,每天夾在媳婦和娘之間的他極為苦惱,甚至有時候非常煩悶,恨不得離家出走,一個人找個地方清靜幾日。
矛盾越積越深,終於有一天,馮玉在和朋友宵完夜回到家裡的時候,正遇上馮婆婆和英子扭打成一團,兒子在床上哇哇大哭,家裡的幾個下人們要麽躲在自己的屋裡假作不知,要麽在一邊看熱鬧,只有一個馮婆婆的親信上前幫忙。
一邊是年輕有力的英子,一邊是白發蒼蒼的兩個老婦,兩邊誰也沒有佔到上風,各自臉上身上都掛了彩。
婆媳倆見他回來,一起撲上來要他評理,各自說著狠話,非將對方趕出去不可。
他一看這情景,立時腦袋裡又開始嗡嗡作響,各種幻像和幻聽一齊進入到腦海裡,於是他大叫一聲,抱著頭轉身又衝進了黑暗之中。
這一次,他也不知道在外面流浪了多久,反正等到他腦子不疼情緒平穩之後,身無分文的他才回到那個家。
以後,只要婆媳倆吵架,他頭一疼就會衝出屋外,幾天后再回。直到有一天,他再次離家出走了一個多月,即便身上沒錢了,也不願意回去,情願到附近的城鎮去乞討。
馮婆婆派人找到了他,見他一副擸裡擸踏汙跡滿面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對他好一頓數落和責罵,邊罵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賤人生的兒子真是沒用!虧老娘我不計前嫌收養了你,原指望你光耀門庭給我養老送終,沒想到你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你親娘是個勾引漢子的賤貨,生的兒子也不爭氣!看看你如今這副德行,真是給我丟臉!
“賤種,你就當隻駝鳥吧,在這裡安心當你的乞丐吧!你那可親可愛的好媳婦,她跟一個比你強的男人跑啦!還卷走了家裡的值錢東西,偷拿了我的私房錢!哼,你親娘賤,你媳婦更賤!”
馮玉被馮婆婆的一番話弄傻了,他呆呆地任她罵著,直到馮婆婆罵累了,扶著牆喘氣的時候,他才驚疑不定地問道:
“娘,您說的是真的嗎?您不是我的親娘?還有,英子跟誰跑了?她為什麽跑?是不是你趕她走的?”
“我呸!我之前倒是一直想趕她走來著,可她非要賴在馮家不可,你又一心護著她,我便忍了,這次是她自己勾搭了個野漢子,趁著我不在家,連兒子都不要卷走了家裡的值錢東西就跑了!告訴你,她是私奔了!她跟你那個親娘一樣,就是個徹徹底底的賤人、蕩婦!
“你親娘當初勾搭了我的夫君生下了你,還想要進我馮家的門,我偏不讓!我咽不下這口氣,背著夫君將她賣到了窯子裡,要不是看你小還衝我笑了一下,我才不會留下你!如今倒好,留下你這個雜種倒留出禍害了!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喲!先是遭遇夫君背叛,現在又被媳婦卷走錢物,如今養的仇人的兒子又不爭氣!我不要活……”
馮婆婆呼天搶地的話沒說完,一旁的馮玉突然大叫一聲,然後仰天長笑,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我是雜種!我是野種!我的媳婦偷人,她跑了!我娘不是我娘!我到底是誰?我是誰?我是誰?啊?!”
自此以後,馮玉便瘋了。時而清醒,時而瘋癲,清醒時蜷縮在牆角不吭一聲,瘋癲時要麽罵罵咧咧,要麽喃喃自語。
馮婆婆怕他惹事,便將他帶回家關了起來。可是總有關不住的時候,況且還要另外派人照顧他們一大一小,馮婆婆頓感心力憔悴,眼看指望不上這個兒子養老送終了,她便想將他們趕出家門。
可是南夜國是不允許遺棄年老多病的父母或疾病纏身不能自理的子女的,於是馮婆婆便尋思著讓官府的人幫她解決家裡的這個難題。
前前後後她到京兆府衙門來過幾回,希望官府幫她找到私奔的兒媳,要麽兒媳將卷走的錢物退回來,要麽就將馮玉父子倆接走,她眼不見心不煩。
英子早就逃出京城,也不曉得躲到哪一國快活去了,李文修的人一時半會去哪裡尋她的人?於是,大家隻好好言相勸,紛紛解囊給她捐銀子,讓她回家等消息,同時建議她積極給馮玉治病,等他恢復正常也能繼續給她養老送終。
馮婆婆隔上一段時間便來擊一次鼓,然後又接受一筆銀子高高興興地回家。
如是幾回後,大家看見她便怕了,紛紛避開,不願插手管她家的閑事,也沒人願意捐銀子給她了。
大約是後面兩回她空手而歸,很不樂意,於是便有了今天開頭在衙門大堂前的那一幕。
隨著馮玉的講述,結合老范等人的小聲補充,歌飛飛總算是了解了馮家家務事的來龍去脈。
馮婆婆的強勢精明、馮玉的軟弱無能、英子的貪婪背叛,這一家子,娘不是那個親娘,兒子是小三的種,兒媳又是個水性揚花的,複雜得確實不宜插手。
其實也不是不插手,李文修他們也在努力找英子的線索,只是,不管是誰,也架不住馮婆婆這麽隔三岔五地來擊鼓鬧騰,說白了,馮婆婆是不想養馮玉了,但一看每次來都能得到一筆捐銀的份上,她便精明地利用了人心的善良,想要借此得到更多。
如今,被她的行為弄煩了的府裡的大小官吏們一見她便躲,不想管她家的閑事,更不想被她利用,所以,才給了馮婆婆借口,讓她今天堂而皇之地將馮玉父子倆遺棄在了衙門大堂前。
說起來,她既可憐,又令人可恨。
而馮玉兩父子,則是讓人同情,與無限唏噓。
歌飛飛思忖著這事總是要處理的,不可能任由馮婆婆這麽任性無理,但總歸得想個妥善的法子。
不經意間轉過身,她剛好看到了站在大堂門口,正含笑看著自己的胡明華,以及胡明華身後的李文修。
看來,有可能是李文修去將京兆尹大人給請過來拿主意的了,或許他是怕歌飛飛太年輕沒有從政經驗,萬一處理不當,可就不好了。
“胡大人,您什麽時候來的?我剛才不知道您來了,請恕我未能遠迎。”
歌飛飛趕緊迎上前,一邊禮貌地道歉,一邊將胡明華和李文修迎進了屋內。
“無事,我也是才到一會,看你在安撫馮玉,便沒有進來打擾。”
胡明華走到馮玉面前,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又在他眼前搖了搖手,見他瞪著眼睛沒有反應,這才指了指他,小聲問道:
“這是怎麽回事?”
“胡大人,他被我催眠了,只有這個樣子,他才會安靜下來,不會被心魔所困擾。”
“唔,不錯不錯,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攝心術吧?”胡明華用手摸著下巴上的胡子,狐疑地問道。
歌飛飛想了想,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免得讓人誤會:
“胡大人,我這是家傳絕技,叫催眠術,雖然我不知道攝心術是怎麽回事,但從字面上來看,催眠術和攝心術應該是不一樣的。”
“哦,管他是催眠術還是攝心術,能幫助解決難題的就都是好術,飛飛你無需擔心,本大人可不像其他人那麽迂腐。”
胡明華寬完她的心,又朝馮玉父子倆指了指,問:
“如果這事交給你來處理,你準備怎麽辦?”
歌飛飛正要回答,一旁的李文修聽得一愣,趕緊出聲想要阻止:
“胡大人,歌大人還是新人,沒有經驗,您將如此大事交與她,您就不怕她……”
胡明華擺了擺手,製止這位手下繼續說下去,反而盯著歌飛飛的眼睛,再次問道:
“現在文修質疑你的能力,飛飛,你覺得他的質疑成立嗎?”
歌飛飛看著這個“老奸巨滑”的京兆尹,知道他是在激將,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笑,眼神堅定,神情淡然地說道:
“胡大人,我會盡我的能力圓滿解決馮家的難題,並以此感謝李大人對我的關心與擔憂。”
對於她的回答,胡明華表示滿意,李文修沉默,眼底的懷疑不減。
畢竟辦案子不是吹大話就能辦好的,一切還是要看結果。
外面傳來嚷嚷聲,眾人掉頭去看,原來是兩個捕快將馮婆婆押回來了,不得不說,李文修的手下,辦起事來還是相當幹練,這麽短的時間,就找到了當事人。
馮婆婆一眼便看到了大堂內的胡明華,她的聲音立刻又提高了八度:
“胡大人,老婆子我終於看見您了!您是京城有名的包青天,這次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喲!我一沒犯罪二沒犯法,一直是個良民,您的這些手下卻將我捆了來,要治我老婆子的罪!這還有沒有天理了?!求胡大人為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