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初弦悄悄溜到屋後,左瞄瞄,右瞅瞅,像隻探頭探腦尋找新世界的好奇寶寶。
然後他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便循著聲音找過去,攀在窗沿上,用小指頭在窗戶上戳了個洞,偷偷向裡瞄著。
接下來的一幕,就是他向歌飛飛形容的那樣了。
他通過小孔看到了兩具光著身子的男女在打架,男的背對著他,女人的臉偶爾間側過來的時候,讓這位好奇的小皇子瞧了個正著。
小皇子被女人臉上痛苦的表情給嚇到了,以為她正在遭受虐待,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找人來救她。
正在這個時候,屋子裡的男人開口說道:
“小雲,你的叫聲也太大了,還是壓製點吧。喂,傻子,你不是喜歡唱戲嗎?隨便唱一首給我們聽聽吧。”
隨著他的聲音,有人果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偃初弦轉動著腦袋往旁邊看,就見在房間的一處硬塌上,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張著嘴,興致勃勃地極其認真地唱著戲。
小初弦聽得津津有味,也不記得要去找人救那個女人的事了。
要不是聽到有腳步聲往屋後走來、怕被人當場逮住的話,小初弦還舍不得離開。
從原路爬出那座院子後,小初弦沒有往祭祀台的方向走,那個方向有一條小道,很方便,他就是從那兒過來的。
淘氣的他以前曾在這片樹林裡玩過,所以很輕松地,人小鬼大的他走出了樹林,然後看到了站在宮道邊背對著他正在研究一株花樹的歌飛飛。
他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姐姐,於是熱情地邀請她一起去看“打架”。
歌飛飛婉拒後,他原本想回去的,又覺得還沒有看夠,便一頭扎進密林裡,重新潛入了那座院子。
這一次,他就沒有那麽好運了。
小初弦從洞裡爬出來,貓著腰走到那扇窗戶下面,剛要攀上去,忽然感覺不對勁。
一扭頭,他就看見了那個唱戲的傻子,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互相盯了好半晌。
最後還是偃初弦先開口:
“喂,傻子,你唱歌蠻好聽,要不你再唱一次給我聽吧?對了,剛才那兩個打架的人呢?他們也是和你住在一起嗎?除了你們三個人,還有別的什麽人嗎?你們在這裡住了多久了?我怎麽從來沒有在宮裡見過你們?啊,我都忘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見傻子愣愣地看著他不出聲,小初弦伸出手說:
“我叫偃初弦,是父皇的第十九個兒子,你放心啦,有我罩著你,沒人欺負你!我帶你出去好不好?我要告訴母妃,你唱的戲好好聽……”
傻子沒有握他的手,而是伸手指著他的身後,嘴裡嗚哩哇啦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偃初弦莫名其妙,順著他的手往背後看去,頓時愣在了原地。
四哥偃初明的親信福公公正站在他的身後,一雙眯眯眼正死死地盯著他。
偃初弦一臉尷尬地笑了笑,訕訕地打著招呼:
“福公公,你好,我是路過,路過,馬上就走,你不要告訴母妃。”
說罷,撒腿就要溜。
結果,他被福公公抓住,然後捆了手腳堵了嘴,被扔到了地下密室裡。
偃初弦講完後,天旭帝又分別詢問了南夜千潯和歌飛飛,三人說的相互印證,又將福公公抓來拷問後,一切真相大白。
侍候偃初黎的小雲和白臉太監狼狽為奸,做了不能描述的那些兒童不宜之事,恰好被偃初弦看見。
福公公一直喜歡小雲,當時是去找小雲話家常去的,恰巧聽見偃初弦的話,為了幫小雲隱瞞,怕她因這事而被處死,於是橫下一條心,心想反正沒人知道小皇子偷偷跑到這裡來了,便將他綁了關了起來。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
福公公將一切過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甚至說這事與小雲毫無關系,都是他做的,然後,他一頭撞死在了大殿上。
幸好當時歌飛飛和偃初弦在做完證後已經退到了偏殿去候著,沒有看到這血腥的慘烈一幕,否則,一個肯定會暈倒,另一個指不定在幼小的心靈留下陰影。
真相大白之後,天旭帝下令當場處死了不好好履行看顧傻皇子職責反而苟且在一處做下傷風敗俗之事的小雲和白臉太監。
傻皇子因為此事而在皇宮裡重新露面,想要再瞞下去是不可能了。
再說天旭帝也不放心,便讓他重新回了他之前的住處,賜了一大堆的宮女太監伺候。
南夜千潯和歌飛飛因為幫忙找到十九皇子,還抓住了綁架皇子的奴才,天旭帝除了口頭感謝之外,更是送給他們一面金鑲玉的腰牌,憑這面腰牌,可以在天旭國內的任何票號支取一筆數額不菲的銀子。
因為南夜千潯的身份特殊,所以天旭帝想來想去,也只有送這面可以支取銀子的腰牌給他們了。
這件十九皇子失蹤案,就以這種方式處理完畢,然後各回各宮。
娜朵抱著兒子,對南夜千潯和歌飛飛千恩萬謝,要留兩人用膳,南夜千潯婉拒,對她小聲說了句話,然後在她愕然的目光下,帶著歌飛飛出了皇宮。
在回美泉宮的馬車上,一直憋到現在的歌飛飛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說道:
“我怎麽覺得今天這事處理得太快了些?綁架小皇子,這可是死罪,一個小宮女一個太監,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任性妄為啊!還有那個福公公,居然為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小宮女,而冒險綁架小皇子,這事,是不是也忒匪夷所思了一些?還有,剛才在大殿上,小雲明顯很不想死的樣子,可他們三人居然默默地認下了所有的罪,這太不可思議了!怎麽著,也得叫聲屈求個饒哭著求不想死吧?”
南夜千潯頭也不抬,從馬車的暗格裡取出一壺茶、兩隻通透的白玉杯,和一碟精致的小吃,一起擺在了小桌上。
用左手壓住右手手腕下的廣袖,他姿態優雅閑適地倒了兩杯碧綠的清茶,一杯遞給歌飛飛,一杯緩緩地送到自己的嘴邊,小小地淺飲了一口,閑閑地說:
“飛飛,今天初弦的事是個教訓,任何時候,好奇心太重了都不是好事。小初弦就是好奇所以才被綁了扔到地下密室,若不是我們今天湊巧在宮裡,你又湊巧見過他,只怕他的命……要想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生存得長久一點,能糊塗一些就糊塗一些吧。”
歌飛飛端著白玉茶杯,默不作聲,良久,她才若有所思地說道:
“南夜千潯,你就不怕給小初弦母子將來帶來隱患嗎?雖然我不知道你剛才對娜朵姨說了什麽,我猜是提醒她注意之類的話吧,但我總覺得,不將事情徹查清楚,就這麽糊裡糊塗了結的話,對小初弦不太好。那孩子我很喜歡,我不希望他將來有事。”
南夜千潯抬起眸子,靜靜地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她說這番話的真誠程度。
少頃,他再度垂眸,語音淡然:
“快喝吧,這茶是極品,一般人喝不到,滾燙的時候喝是一種口感,待它涼下來之後,喝起來又會是另一種感受,你嘗嘗。”
歌飛飛知道交淺不可能言深,南夜千潯對自己始終不是十分的相信,他內心的想法和打算是不可能告訴她的。
但願是自己想多了吧,有南夜千潯在,他應該不會讓他父母的好朋友娜朵身處險境的。
依言端起杯子,歌飛飛先是放在鼻子下,輕輕地晃著杯子,讓茶香飄入鼻孔,深深吸了口氣,忍不住讚道:
“真香。”
然後她將杯子放到嘴邊,小小地抿了一小口,讓泛著淡淡藍色的茶汁在唇齒間轉了一圈,再送到舌根處吞咽入腹。
“不錯,入口清爽,回味甘甜,不澀不滑不膩不重,味道剛好,喝下去後感覺整個人都身輕如燕,有清心之功效,簡而言之一句話,很好喝,確實是極品。”
南夜千潯沒想到她還是個品茶的高手,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他正要和她細道這茶的歷史,不料對面的那個姑娘突然又說出一番讓他掉下巴的話來。
“喂,南夜千潯,話說剛才天旭老兒在大殿上賞賜的那塊腰牌,我也有份吧?你是不是要考慮分我一半呐?”
真是個財迷!
虧他剛才還以為她是個品位高雅、懂得生活、情趣高尚的優雅女人,一轉眼,她就打破了他剛剛對她升起的那抹遇到同道中人的美妙感覺了。
“姑娘,在如此美好的時刻,品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影之藍茶,你卻談那些俗氣的身外之物,真是不可愛得緊。”
歌飛飛對他搖頭晃腦的失望嗤之以鼻:
“你是王爺不愁吃穿,有大把閑銀,有人侍候,我可是窮光蛋一個,在面對生存壓力的時候,在時刻考慮著明天的早餐在哪裡的我,對所有風花雪月小資情調優雅生活的興趣,遠不如我對實實在在的銀子的興趣濃厚!現階段,我和你之間的矛盾,是無產階級勞動人民與封建地主階級之間的矛盾,你們這種人是體會不到我們底層人民對金錢的渴望的!”
南夜千潯疑惑地看著她,對她嘴裡說的那一套套的名詞表示聽不懂。
不過,不懂,他也懶得去問。
慵懶輕松地倚在車壁上,他翹起嘴角,雲淡風輕地問道:
“那你想要如何?”
歌飛飛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她將腰杆挺直,端著肩膀正色道:
“既然你這麽乾脆,我也就直話直說了,天旭帝賞賜的腰牌我也有份,我的意見,等會我們就去憑它兌取銀子,然後一人一半,再加上早上出門時你答應我的三百兩銀子的酬謝,將這些我應得的一分不少的付給我,然後我們倆一拍兩散,各不相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