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駝背的下人離開後,不過一刻鍾的工夫,第三個下人就推門而入了。
這回,總算是如了歌飛飛的意,來了個女傭。
女傭大約二十多歲,也不曉得是個已經嫁了人的小媳婦的呢,還是未婚的老姑娘,看她板著張臉,不苟言笑的樣子,似乎對於被派來服侍歌飛飛這個中年醜婦很不樂意。
女傭長著一張容長臉,小眼睛,鼻梁直到顴骨上布滿了褐色的雀斑,長得倒不算蠻難看。
只是一說話,便露出了她的大暴牙,看著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歌飛飛雖然不是個勢利的姑娘,但她終歸是個喜歡美好和漂亮的女人,尤其現在這些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又都是風霸手下的爪牙,再加上還長得都各有特色,她的心裡便不喜了。
甚至,她在心裡暗暗懷疑,風霸是故意將這些歪瓜裂棗派來服侍她,就是為了膈應她的,誰叫她要求多呢!
麻臉暴牙女傭大喇喇地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咧著嘴粗聲粗氣道:
“紅衣抱夫人去那邊用餐。”
說罷,她彎下腰,伸手就要來掀被子。
歌飛飛原本是打算讓她抱自己起來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當這個自稱叫“紅衣”的傭人垂頭與她近距離照面後,她一刹那間便改了主意。
她忽然不想讓紅衣抱她了,更不想讓她觸碰到自己,所以她搖了搖頭,飛快地說道:
“不用,麻煩你將那個托盤端到矮幾上就行了,我自己可以在床上用餐,謝謝。”
她盡量用一種平和的語調說話,還展示了自己的禮貌,說了“謝謝”兩個字。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這搬客氣地與一個下人說話,紅衣倒也不好說什麽了,盯著她看了幾秒鍾,撇撇嘴,便直起了腰,轉身照吩咐去做了。
歌飛飛總覺得紅衣看自己的那兩眼,顯得很奇怪,到底奇怪在哪,她又說不上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或許是紅衣的眼神透著一股子陰狠?或許她的目光包含深意?總之,越是讓她看不懂的,她就越加提防。
如今她孤身一人被困在這個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宅子裡,還半身癱瘓不能動彈,她不得不提防和戒備。
紅衣很快就將托盤端了過來,放在了床頭的矮幾上,又應歌飛飛的要求,將矮幾移到了床上。
歌飛飛趁著指使紅衣的時候,雙手撐在床上,很吃力地讓自己坐了起來。
背靠在床架上,她即便餓得兩眼發黑搖搖欲倒,但仍然不緊不慢極其優雅地吃完了這一頓晚飯。
在她用餐的過程中,紅衣始終站在床前,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她吃飯,既不避開也不說話,就跟個木頭人似的,不,就跟條忠實的走狗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著她,生怕她搞出什麽么蛾子來。
歌飛飛不由好笑,等吃飽喝足後,她從衣袖裡掏出一方絲帕,拭了拭嘴角的油漬,慢條斯理地吩咐道:
“好了,我已經有精神了,紅衣你將這些都撤了吧,另外,能幫我送點熱水來麽?我這一身髒的,我想洗個澡,要不然不舒服。”
紅衣的眉頭果然皺了起來,她不耐煩地回道:
“夫人,你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她是什麽身份?!不是來這裡享福的,也不是來這裡做客的!
她如今是囚犯,是人質!
真是的,活了幾十年,她還從未見過如此不自覺的犯人,居然沒有一個身為犯人的自覺,還挑三撿四,就連服侍她的人都一連換了三撥,如今還要沐浴!
真不知道她哪來的自信和勇氣!
歌飛飛眉毛輕掀,抬眼從下往上瞥了瞥惱怒的紅衣,雙手交握在腹部,不疾不徐地道:
“哦?我什麽身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都忘了我是誰了。對了,你的主子風霸呢?麻煩你叫他過來,我有幾個疑問想問問他。”
紅衣雙手抱胸,瞪她一眼,冷聲道:
“主子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沒有規矩!主子也不是你想見便能見的,你如果有什麽重要的話的話,可以告訴我,我給你轉告,否則,一切免談!”
歌飛飛也不與這個女傭置氣,她忽然笑眯眯地說道:
“也好,你轉告就轉告吧。麻煩你將我下面的話帶給風霸就成:第一,人質也是有人權的,我要求風霸給我提供必要的生存條件,比如飲食,比如熱水,比如出去放風的機會。如果這些基本要求達不到的話,我的心情會很不好,如果我的心情很不好的話,我就吃不下飯,如果我吃不下飯的話,我就會死。嗯,大概就是這樣,讓風霸看著辦。”
“第二,讓風霸解開我身上的穴道,我這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終日只能靠他人服侍,那還不如一刀殺了我的好,當然,如果風霸下不了這個手,又不肯解我的穴,那我就只能悲憤地自殺了,人麽,活得不就是口氣不是?這般屈辱折磨地癱在床上,不是我的性格!”
“第三,你告訴風霸,我要……”
歌飛飛慢條斯理地一條條說著,才說到第三條,紅衣終於是忍不住了,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一臉輕蔑地道:
“我看夫人還真是搞不清楚自身的處境罷?既然你知道你是人質,是犯人,就該有人質的樣子,不要妄想得到不屬於你的那些東西,你是沒有自由的!不怕告訴你,我們主子是不會見你的,更不會答應你這些無理的要求,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紅衣嘴角翹起一抹嘲諷的笑,端起托盤轉身就往外走。
歌飛飛看著她的背影冷笑,等她快要跨出門的時候,猛地提高嗓音道:
“風霸,你就是這麽招待我這個王妃的?你不好吃好喝好玩地招待我,到時候又憑什麽讓我配合你去對付你的仇敵?南夜家可不是那麽好上當的!哼。”
紅衣的身形一滯,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嚎什麽嚎,主子不在府上,你再大聲嚎叫他也聽不見!宅子這麽大,你的聲音也傳不到外頭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說完,她抬腳跨到屋外,順手將房門帶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歌飛飛倚靠在床架上,翻了翻白眼珠,嘴角掛起一縷笑,悠閑自得地哼起了兒歌: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真奇怪,真奇怪,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眼睛,真奇怪,真奇怪……”
這一晚,睡不著的她搜腸刮肚,將在現代記得的那些歌曲,不管是兒歌還是情歌,不管是正曲還是搖滾,但凡她知道的,會一些的,她都高聲唱了個遍。
不記得歌詞的,她就以“啦啦啦……”代替,或者靈機一動自己改編歌詞或者自已填詞。
總之,在路上睡了幾天幾晚,初到風霸的秘密老巢便睡不著覺的她,是盡她可能地折騰著這一個不眠之夜。
她雖然是學校戲劇社的台柱子,可她卻偏偏是個五音不全的,唱歌可跑調了。
於是,這一晚上,整個雲府上下,便都被她那如同打破了銅籮的魔音給騷擾得睡不著覺。
她的聲音太有穿透力,太有感染力了,能將所有的歌曲唱得聲嘶力竭,或者唱得鬼哭狼嚎,要不就陰惻惻的嚇人。
也不曉是風霸在不在府上,反正他的手下是被歌飛飛“美妙動聽”的歌聲給擾得無法入睡。
這樣的結果,就是第二日早上,雲府上的下人和侍衛們,一個個都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起床,精神不濟地開始了他們一天的工作。
紅衣端著早餐推門進來的時候,歌飛飛正好唱累了在休息,唱了大半宿,她的嗓子都快冒煙了,不過,當她看到紅衣的黑眼圈時,她還是暗暗高興了一把。
“紅衣,早啊,風霸昨晚回來沒有?你將我的話都帶到了沒?”她的嗓子有點乾,說話音便有些澀,但卻更顯得聲音性感。
紅衣眼底劃過一道暗芒,並不答話,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搭理這個“神經病”。
歌飛飛也不介意,她也沒指望紅衣經過一晚就軟化,按她的要求做,看著紅衣將早餐擺放在矮幾上,又將矮幾搬到床上後,她低頭看了一眼托盤裡的兩個饅頭,一碗白米稀飯,撇著嘴道:
“風霸好歹也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一方王霸,難不成就給我堂堂王妃吃這樣的早餐?他也忒小氣了!這是在打發叫化子呢,唉,算了,你是個無足輕重的下人,我不與你計較,這頓早餐便將就一下吧。”
她一邊絮絮叨叨地發著牢騷,一邊一手端粥碗,一手拿饅頭,優雅地吃了起來。
一旁的紅衣卻咬緊了腮幫子,恨得牙癢癢:這個人質居然說風霸是王八!簡直是找死!要不是看在她還有用的份上,真的恨不得一掌拍死她算了!
她就這麽陰鷙著小眯縫眼,瞪著吃得輕快的某個女人,恨不能在她身上或者臉上剜出個大洞來。
歌飛飛仿佛沒有覺察到紅衣的憤怒似的,悠哉遊哉地吃完簡陋的早飯,等紅衣木無表情地端著托盤離開時,她又在她跨出門之際悠悠地扔了一句話:
“紅衣,告訴風王霸,中午要是還給我吃這種乞丐餐,我今晚會繼續唱歌滴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