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千潯揮了揮手,讓獄卒們將蘇子高抬了下去,又叮囑了一句“必須讓他活著”,然後負手走出了地牢。
此時已是繁星滿天,他的肚子“咕咕咕”地適時叫了起來。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今天他還粒米未沾呢,然後,順理成章地便想起,某個小女人在王府大門口的時候曾親口說過,會親自給他送吃的,順便看看審訊犯人的情況的呢。
都這個時辰了,飛兒只怕早忘記送飯之事,說不定正睡得昏天黑地呢。
他不由笑了起來,然後嘴角一撇,勾起一朵自嘲似的無奈:別的姑娘隻恨不能接近自己,想盡了辦法鑽破了腦袋,也要往他身邊湊,她倒好,佔著一個潯王妃的名義和位置,卻從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依舊我行我素,也不曉得討好他。
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放著自己這麽一個大美男,她就真的一點都不動心?都不上心?都不關心?難道真的如當初兩人約定的,她在等著時機一到,就和他禮貌而客氣地和離,然後帶著她向他“搜刮”來的巨額財產逃之夭夭?
他就這麽胡思亂想著,埋頭走到了禦書房,直到守在門外的小太監恭敬地執禮聲,才將他的思緒喚回。
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南夜千潯推門走進禦書房,不期然地,卻看見柳千影也在書房內,正從食籃裡端出幾碟清粥熟菜和甜羹,一一擺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看見他進來,南夜千羽從書案後站起身,坐到小幾旁的塌上,招呼道:
“千潯來得正好,你也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吧?趕緊過來吃點,這可是小影今天親手下廚做的呢,快嘗嘗。”
豈止是大半天,他是一整天都沒吃一粒米了。南夜千潯隻將這話放在心裡,並沒有說出來糾正皇帝哥哥的話,在輕輕應了聲之後,他往塌邊走了過去。
不經意間,正好與回過頭來的柳千影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千潯,來,這雙銀筷子給你,你們倆在這裡聊正事,我就不打擾了。”
柳千影將手中的銀箸遞過來,又欠起身,要將自己剛剛坐著的位子讓出來,雖然她說話的聲音一貫是清清淡淡,沒什麽起伏。
但南夜千潯卻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她的眼神裡有些失落。
似乎,她原本是想單獨和南夜千羽享受一頓簡單而寧靜的晚餐的,卻意外地被自己的到來而打破了她的計劃,可即便如此,她仍舊懂事地將位子讓了出來。
一切以國事為重,她願意犧牲自己與南夜千羽難得的獨處時光。
南夜千潯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他這個親哥哥呀,一辦起正事來,可是全然忘記了時間了的,即便再愛小影,終身隻娶她一人又怎樣,在他剛接手這麽大一個國家,天下已經隱隱有變亂的局勢、朝廷內外小人正趁機而起之時,他卻只能一心放在了國事上,而忽略了小影的感受,常常熬夜處理朝政和各種折子,估計讓她在這偌大的后宮裡閑得無聊、悶得發慌了。
想到這裡,他並沒有去接柳千影遞來的筷子,而是將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將她按坐了回去,嘴裡卻笑嘻嘻地說道:
“小影無需給我讓座,我中午在府裡吃了東西過來的,還不餓,飛兒還在府裡等著我呢,說等我一起吃晚飯,我是來向皇帝哥哥稟報一聲,馬上就要走的。”
柳千影的眼睛裡立即帶了些許淺淺的笑意,那一絲幾不可察的失落便沒了蹤影,她安心地坐在了塌上。
南夜千羽倒是不知道自己弟弟的心思,他隻以為真的是歌飛飛等著他回去,便轉了話題問道:
“審問怎麽樣?”
此刻,他最關心的,就是傳國玉璽的下落。
若不是柳千影送吃的來,他還沒有感覺到餓,吃不吃晚飯都無所謂。
“哦,犯人隻交待了他的真名叫蘇子高,年六十三,其余的一個字都不肯交待,骨頭倒是硬得很,最後昏迷了過去,今天是無法再審了,明天我再來繼續吧。”
南夜千潯簡單地講審訊之事說了一下,便轉身告辭了:“你們倆慢慢吃,我就不打擾你們這一對住在一起卻難得見一面的鴛鴦了,我得趕緊回去,要不然飛兒肯定等得急了,說不定此刻正在罵我呢。”
小小地調侃了一下南夜千羽和柳千影,他臉上帶上一片焦急之色,匆匆推門走出了禦書房,身後傳來了柳千影淡淡的笑聲:
“千潯對他的王妃還挺上心的,看來,他們倆的感情很好,我們也不用再替他擔心了。”
禦書房的門適時地被他帶上,他不知道他的皇帝哥哥會說些什麽,他聽不到了。
只是,他卻收起了臉上一貫輕松的笑容,有些闌珊地走出皇宮,乘上等候在外的馬車,徑直回了潯王府。
自兄弟倆各自成親後,各有各的事忙,他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過柳千影了。
加上有個歌飛飛在府裡,這姑娘生龍活虎,又聰明又機智,主意又多,又不擺架子,平易近人得很,兼之她又帶了一批人駐進王府,更是讓整個王府生機勃勃了起來,連帶著王府裡的下人們,從廚房裡的廚子,到巡邏的侍衛,再到管家,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
只要他在府裡,她就會找來聽雲軒,趁他不忙的時候,和他探討案子,有時候一聊起來,還能聊到經濟、政治等方面。
她的很多觀點都頗讓他欣賞,漸漸地,他不再一空閑下來就會想起柳千影,代替小影身影的,現在已經開始變成那個一笑起便眉眼彎彎,璀璨如皎月、狡黠如狐狸的小貓兒了。
直到剛才,在禦書房裡再次與柳千影見面,他才驚覺到自己的這一變化。
可即便如此,他仍舊還是有些失落。
到底失落什麽,是失落於小影對千羽的那份愛與關心,還是失落於自己居然近段時間完全沒想起她來?
他不知道。
反正,這個微風吹拂的美好夜晚,他餓著肚子,而人家小兩口卻親親熱熱地一起吃飯,他的心情不免便有些煩躁。
馬車剛一在駛進王府內,他便讓車夫停下,自己快速地跳下馬車,撩起長袍擺便大步流星地向著翼飛苑奔去。
在翼飛苑門口,他差點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好在他及時收住邁出去的腿,然後一個側身讓開了。
等他定下身形看時,對方也剛好站穩,正拍著胸口定定地看著他,帶著一臉的驚喜,高興地叫道:
“呀,原來是千……潯王爺回來了,墨荷正好有事要去請教你呐。”
南夜千潯心裡“記掛”著某個女人,便邁開步子往裡走,邊走邊問:
“段小姐有什麽事?對了,飛兒在房裡嗎?她今天都幹了些什麽?”
“潯王爺是要找飛飛姐嗎?她今天回來後就吃了一餐飯,吃了好多好多,像頭餓極了的豬似的,吃得可歡了,然後,吃了就睡,一直睡到了現在。”
段墨荷心下歡喜,將歌飛飛正在睡得昏天黑地沒醒的事說了後,便纏著他道:
“潯王殿下,你別進去打擾飛飛姐睡覺,你過來,我們去你的聽雲軒,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說,我……”
南夜千潯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他不動聲色地從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自顧自說道:
“段小姐的事等明日再說吧,本王有事要找飛兒。”
說完,便丟下段墨荷在院子裡不管,三步並作兩步跨上回廊,推門便走進了房。
段墨荷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嘟著嘴,沉著臉,也不知道想什麽。
她抬起眼向正房看去,便見房裡很快亮起了燈。
不自覺地抬步便往裡走,想要走到回廊的窗下,去聽聽壁角,看看南夜千潯到底這麽急找歌飛飛會說些什麽,她很好奇,心裡也頗不舒服。
還沒走出一步,百裡便從似從天而降一般,飄然落在了她的前面一尺處,伸手擋住了她,小聲說道:
“段小姐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
“你!”段墨荷臉一紅,瞬即又變黑,本想反詰幾句,想了想,還是忍住了,轉過身,默默地回了東廂房自己的臥室。
南夜千潯走進臥室,也沒點燈,而是從身上掏出一顆黑曜石,頓時漆黑的房間裡光亮起來。
他一眼便看到了臉朝外、側身躺在被子裡、正舒服地睡得香甜的某個女人。
他的心裡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怒火:這個女人,他名義上的王妃,先前還說要給他送飯,幫助他審訊蘇子高,一回到府裡便倒頭大睡,將又餓又乏的他給扔到一邊不管不顧!真真是豈有此理!
相比溫柔賢惠的柳千影,她可差得太遠了!
小影對哥哥那可是知疼知熱,怕他處理政事忘記吃飯,擔心他餓著,親自做了好吃的飯菜送到禦書房,指不定他走後,他們倆怎麽卿卿我我、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杓吃得甜蜜蜜呢。
她倒好,說過的話不算數,像放屁一樣,只顧著自己睡覺,一點都不將他放在眼裡,從不關心他、體貼他,也不給他做一頓吃的!
簡直可惡!
南夜千潯一股無名怒火從心頭起,他一個大跨步躥到床前,一屁股“咚”的一聲坐在塌上,這一坐下去的力度著實有點大,立即將那塌坐得往下一沉,甚至還晃了兩晃。
於是,“睡美人”歌飛飛王妃,皺了皺好看的眉頭,閉著眼睛噘著嘴嘟囔:
“討厭,我說了我睡覺的時候不許打攪我的。”
說著,她翻一個身,就往裡滾,準備繼續睡覺。
南夜千潯哪裡容得她再睡,她都睡了好幾個時辰了,難道還沒睡夠麽!
他的右手一招,便將歌飛飛的人撈到了塌邊,見她仍舊不想睜開眼醒來,噘著嘴又要抱怨,他掐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然後湊到她的耳邊,咬牙切齒地低吼;
“歌!飛!飛!你居然睡得像頭豬!你這個騙子!說好的給本王送飯的呢?快給我醒來!不然,我打你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