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飛飛從南夜千潯手中接過釘在門上的信,展開來快速地瀏覽了一遍。
信不長,只有短短的幾行字,寫道:
“想知道是誰抓走了那兩個孩子嗎?如果想救他們,請於亥時三刻,於鎮外的無名墳場相見,隻許你一個人來!過時不候!”
這個“你”,很顯然,應該指的是南夜千潯。
這信沒有抬頭,沒有落款,字跡龍飛鳳舞,是非常端正峻秀的行楷,顯見得並不是出自不學無術的匪徒之手,似乎是飽讀詩書之人之手筆。
信呢是由市面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紙寫就,這種白紙上至京城,下到田野鄉村,到處都有得賣,甚至懂點造紙術的江邊或湖邊人家,自己也能造出來。
歌飛飛又將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沉吟著說道:
“信紙很普通,不能做為線索,字跡倒是不錯,可見寫信的是個讀書之人,不過也說不定,或許是請人寫的也不定。從這兩方面只怕無法追查下去。你打算怎麽辦?”
是相信信上所寫前去赴約呢?還是置之不理另做安排?
南夜千潯正要回答,又忽然掉轉頭朝屋外看了一眼——雖然門窗都關著,可他的目光好似能穿過重重障礙似的,深邃的眼眸看得很遠很遠。
稍頃,他轉回頭,重新拿起銀筷,一邊給歌飛飛夾著碟子裡下粥的紅油肚絲和銀鱈魚,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
“飛兒,多吃點,孩子的事情你就別多想了,這件事我早已安排手下去辦,你就靜等好消息吧。”
歌飛飛知道此時不方便,乖巧地點點頭,做出一臉擔憂狀,頗為懊悔地說道:
“千潯,這兩孩子也太頑皮!尤其是夜小武,就是個飛天蜈蚣,不聽話不安分的主,我當初如果心狠一點,不答應帶他們倆一起出來就好了,如果不找到他們,我要如何向他們的父母交待啊?!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她和南夜千潯不能判斷這家客棧是否與抓走孩子們的綁匪有關,只知道掌櫃很反常,這是其一。
其二,他們住在客棧幽靜的後院,與前院還隔著距離,與客棧的大門更是遠離,照理來說是個僻靜的場所,然而就在今天早上,天剛亮之時,卻有人越過客棧大門和前院,躲過守衛的侍衛,竟然將一封信釘在了他們的房門上。
此時,南夜千潯又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似乎有人在暗處偷聽。
這讓歌飛飛將來到桃源鎮後的種種聯系起來,不免擔心這家黑店會與綁匪們有關。
如果真的如她所猜想的那般的話,那麽他們也就沒有必要裝出一副輕松愜意的模樣來,畢竟兩個孩子不見了,這可是大事。
單不說小阿花是平民的女兒,地位普通,隻說夜小武,那可是本朝夜大將軍的寶貝公子,丟了他們的兒子,她和南夜千潯如果還裝做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的話,反而會讓人懷疑的。
但昨晚他們倆又裝得若無其事,今天一早起來若是表現得與昨晚大不一樣的話,則更會讓人覺得不正常。
所以,她和南夜千潯決定,在對外時依舊表演雲淡風輕,似乎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但在“背”著人的地方則有意無意地適當地表現出他們的擔心與憂慮,以打消某些在暗中窺探監聽人的疑慮,不至於對他們倆心生警惕。
南夜千潯配合著她,又不遺余力地安慰了她幾句,中心思想無非是請她不要擔心,有他這個夫君在,再調皮搗蛋喜歡玩失蹤的孩子,他也有辦法將兩個孩子找出來。
兩人正就孩子們的事情討論間,走廊上傳來了湯金福的腳步聲,隨即他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主子,王妃,小籠包子已經蒸好了。”
“進來。”
南夜千潯趕緊停下與歌飛飛的討論,一本正經地將湯金福喚了進來。
湯小二推開門,腳步輕快地走到圓桌邊,對兩位新主子恭敬地彎了彎腰,便麻利地將托盤中的兩個蒸籠端上了桌。
歌飛飛在見到他進來後,趕緊整理臉色,但依舊還是讓湯金福不小心瞥到了她未來得及及時收起的愁容。
湯金福不知道自己的新主子為什麽會不高興,以為她是和南夜千潯吵架了,便帶著笑謙卑地說道:
“王妃,您是不是嫌金福來得太遲了?對不起對不起,金福已經盡力催廚房了,剛好廚房裡沒有娃娃魚了,彭掌櫃聽說您和主子喜歡吃,急得直跳腳,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還是金福想起鎮上有個熟人偶爾去深山裡捕撈娃娃魚,便去他家試試運氣。
“還別說,金福的運氣還真好,哦不,是主子和王妃您二位是有口福之人呐,那個熟人正好昨晚從後山下來,尋遍了後山也隻捕撈到一條娃娃魚,好在這條魚挺大,剛好夠做兩籠包子的,金福趕緊重金買下提回了客棧,因著這個原故,所以來遲了些,請主子和王妃勿怪。”
歌飛飛知道他是誤會自己了,以為自己怪他來遲了呢,便在臉上擠出一抹笑來,柔和地說道:
“金福啊,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自責,我並沒有怪你來遲,你的小籠包送來得正好,我和王爺正吃得欠著呢。”
說著,她便夾起一個熱氣騰騰的小籠包放在南夜千潯的碗裡,然後又夾起一個要往嘴裡送。
小籠包剛到嘴邊,還沒挨著嘴唇皮呢,她忽然將筷子停了下來,抬眸問道:
“對了,金福你剛才說什麽花重金才買得一條野生娃娃魚,究竟花了多少銀子?”
湯金福的目光一直盯在歌飛飛手中的小籠包上,似乎有些眼饞,見她又向自己看來,便吞了吞口水,低頭答道:
“沒花多少銀子,剛才是金福一時嘴快說錯了,哪裡花了什麽重金,王妃您就安心地吃包子吧,這點銀子金福還是花得起的。”
“那可不行!”歌飛飛將筷子一放,小籠包也不急著吃了,一臉正色道:“主子怎麽能讓自己的下人花銀子!說吧,你究竟花了多少銀子買的娃娃魚?”
南夜千潯也在一旁道:“飛兒說得對,我們做主子的不能虧了自己的身邊親信們,你報花了多少銀子我們就補你多少,不能讓你倒貼。”
湯金福一臉又是慚愧又是後悔,又是感動又是崇拜,隻好訥訥道:
“金福真是有愧,主子和王妃居然為了十八兩銀子而和金福計較,不願意讓金福吃虧,金福跟了你們這樣的主子,真是前生修來的福氣啊!”
十八兩銀子?在南夜國,可是普通三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開支呢。
湯金福之前做為客棧小二,這十八兩銀子只怕是他這些年來的積蓄吧,居然為了讓主子們吃上兩籠特色小籠包而傾其所有全拿了出來。
就衝這點,都不得不讓他的主子們感慨啊。
南夜千潯臉上露出一抹欣賞,笑著說道:
“金福啊,這十八兩銀子對我們來說,不值一提,可是對於你,有可能是你所有的積蓄了吧?”
湯金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輕輕應了聲“嗯”。
“真是個傻孩子!”
歌飛飛又好氣又好笑,她拿出一張紙,包了兩個熱乎乎的小籠包,又從身上掏出一張一百兩銀票,然後將包子和銀票一起塞到湯金福手中,親切地說道:
“這銀票你拿著,算是我們補償你滿世界去尋娃娃魚的辛苦和用心,這包子我猜你平時也沒吃過,本王妃便賞你兩個嘗嘗,以後只要你如今日一般忠心耿耿,盡心盡責服侍我們,打賞和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別推辭了,拿著吧,百丈他們表現好的時候也經常受到我們的這種獎勵呢。”
湯金福本能地想要推辭不要,嘴裡正要說“太多了,金福不能要”,又被歌飛飛最後一句話給堵了回來。
他隻好勉為其難地將銀票和包子都收下了,嘴裡一迭連聲地說著“謝謝主子,謝謝王妃”,眼眶裡滿含熱淚,顯得既激動又幸福。
他鞠躬再三,剛要拿著包子和銀票告辭退出去,歌飛飛說道:
“你也忒實誠了些,一百兩銀票值得你這麽感恩戴德麽?你也別謝了,快趁熱將包子吃了吧,雖然不能填飽肚子,好歹也能嘗嘗味道呢。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湯金福這下子更感動了,眼含熱淚,就差滾出眼眶掉下來了,低低地答應了一聲“哎”,他一口一個,將兩隻小籠包三下五除二囫圇吞進了肚子裡。
歌飛飛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親切和藹地說道:
“好了,這才是個聽話的下人嘛,你下去吧。”
“是,謝謝主子和王妃。”
等湯金福躬身退下後,歌飛飛的臉便沉了下來,看著擺在桌上的兩籠小包子,她用手蘸茶水,在桌面上寫道:
“他怎麽沒事?”
原來,就在一刻鍾前,當她正要將那隻小籠包送進嘴裡吃的時候,南夜千潯傳音入密給她:
“飛兒,包子有毒,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