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小武爬上床躺好後，在他的要求下，歌飛飛懷裡抱著小阿花，輕聲給他們倆講起了睡前故事。

  直到夜小武睡著後，她才替他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將一直睜著眼睛的小阿花抱到了她的小床上，然後低低說道：
  “阿花，快睡吧，已經很晚了。”

  阿花搖了搖頭，明明她的眼睛裡早有倦意，卻依舊努力地將眼睛睜到最大，似乎在與瞌睡做著頑強的抵抗。

  歌飛飛摸摸她的額頭和臉頰，不燙不涼，便關心地問道：

  “你怎麽啦？這麽小不應該失眠啊？難道是故事沒聽夠，還想聽？”

  阿花再次搖搖頭，伸出小手抓住她的胳膊，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
  “我、聽、見、你、們、吵、架、了！”

  原來，小姑娘是在擔心歌飛飛啊，隔著一堵牆，她聽清楚了歌飛飛和南夜千潯吵架的內容。

  雖然有些話她聽不懂，有些聽得朦朦朧朧，但兩人吵架的語氣和腔調，以及那話裡透露出來的爭吵與生氣，她還是聽得出來的。

  所以，小阿花擔心她，關心她，也因此而強撐著不敢睡覺，或許是怕她難過？或許是怕她有意外？或許是覺得，如果她能陪在她的王妃姐姐身邊，王妃姐姐便不會孤單了，也不會再生氣了。

  歌飛飛將小阿花的手拉下來放在掌心裡輕輕握了握，然後又給她放進被子裡，掖好，這才撫摸著她的頭頂，溫柔地說道：

  “阿花，謝謝你在這個時候還關心姐姐，姐姐很感動，不過，姐姐現在沒事了，大人們吵架不叫吵架，不是有句俗語嗎？床頭打架床尾和，過一會，姐姐和千潯殿下就和好啦，所以，你就放心地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一覺吧，明天我們爭取將皇宮全部地方都逛完。”

  “真、的？”小阿花其實早就瞌睡得不得了，可她仍舊固執地瞪圓了眼睛，非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讓自己安心不可。

  “真的！千真萬確是真的！你想啊，你爹和你娘不也常吵架？你娘不也和你的哥哥們吵過罵過？一家人嘛，總會有個磕磕絆絆的啦，事情一過就又跟以前一樣了。”

  小阿花想起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們確實如歌飛飛所說，時常吵吵，但吵歸吵，吵過之後很快便好了。

  她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去，點了點頭，“嗯”，倦意襲來，她的眼皮便沉沉地往下塌，不一會，便乖乖地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歌飛飛不敢馬上離開，怕小阿花睡得不沉，她一直坐在床邊，一隻手輕輕地在被子上拍著，屋子裡一室靜然。

  唯有夜小武睡沉後發出的鼾聲不輕不重地響起，仿佛是奏鳴曲。

  歌飛飛又呆了一刻多鍾，直到確實兩張床上的孩子們真的睡著後，她才悄悄站起身，活動了一個四肢，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輕手輕腳關上門，走到外面回廊上，她抬起頭看著中庭上空那一彎月亮，忽然有些躊躇起來。

  她不想回她和南夜千潯的臥室，也不知道那個混蛋是不是還在屋裡，現在的她還不想和他面對。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在兩人吵過之後，而且還是就愛與調戲這個主題吵過之後，她該要如何和他相處。

  如果是以前，自己對他沒半分感情，純粹只是當個合作夥伴，倒也還好，她還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是，今時今日有些東西不同了。

  比如，她的心，她的感情，她對他的看法，都在悄然發生著改變，還是很大的那種改變。

  如今混蛋又篤定了自己喜歡他，似乎吃定了她不會拒絕他，所以便漫不經心地向她表白，只怕他連他自己的內心真正喜歡誰，都沒有弄清楚，便做出這般不慎重不嚴肅的事情，簡直是將愛情當兒戲！

  這才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也是她非常非常在意的！

  她不要當替身，不要當擋箭牌，不要當代替品，不要當某人無聊空虛寂寞時用來打發時光或者療傷時的萬金油！

  歌飛飛站在承光殿的回廊上，頓覺無處可去。

  宮裡的宮殿雖多，房間雖多，但要麽鎖著，要麽沒有鋪蓋被褥，在這夜涼如水的春日夜晚，根本無法睡人。

  況且，她現在也睡不著，有了心事，她便沒了睡覺的意願，隻想單獨一個人呆一會。

  於是，她提著裙子走下回廊，穿過偌大的中庭，走出了鳳寧宮。

  也沒有看方向，隨意選了左手邊的花道，低著頭默默地走著。

  沒心思賞夜色下的皇宮景色，她只是忽然想起了讀書裡學過的朱自清的散文：“在這蒼茫的月色下，什麽都可以想，什麽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

  歌飛飛嘴角不由扯起一抹苦笑。

  今晚月色是好，是可以什麽都不想，也可以什麽都想，可是，她卻偏偏不覺得自己是個自由的人。

  這話放在以前，她是絕不認同的，即便她穿來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架空朝代，她依舊活得風生水起，她一度認為，自己是自由的人——生活自由、工作自由、感情自由，沒有什麽都困住她。

  可是，現在，她卻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是想象中的自由了。

  她的感情不自由了！她喜歡上了一個人，她對他動了心。

  而且，似乎，這種動心不是一朝一夕就產生的，而是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某些東西、某個人便像個小偷一樣，潛進了她的心房，將她的心給困住了。

  她的心裡不免有些煩躁。

  就這麽邊走邊想，邊想邊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漸漸偏離了花道，走到了白天到過的那座湖邊，然後沿著湖岸，心不在焉地隨意亂走著。

  皇宮裡的這座湖很大，雖然湖邊基本上都種上了花花草草，砌上了假山、石凳，劈出了小道，甚至還修了些九曲回廊之類的，但仍有些偏僻的岸邊，是沒有特意去修整的，也沒有專人打理。

  畢竟皇宮佔地太大，以前是皇帝和眾多後妃和公主們居住之地，自從上一任皇帝宣布隻娶一人為妻之後，后宮便漸漸空了下來，隨著老太妃們走的走、搬的搬、去世的去世，皇宮裡的人便漸漸少了許多。

  到了新皇南夜千羽繼位，他照樣也是宣布后宮中有一位女主，甚至為此還譴散了多余的太監宮女，所以，整個皇宮現在相比於他的皇爺爺的時候，可以說是少了四分之三的人了。

  沒有了那麽多服侍的太監和宮女，一些地方便也沒有了人天天去維護了，只在需要用到時，再派人清掃整理出來而已。

  因而，這座湖邊，便有好些人跡罕至處，原有的小道便荒涼了，長出了四五寸高的雜草，遠遠看上去，倒也不至於凌亂。

  但因著這些青草的茂盛，便容易讓人產生錯覺，以為一直走在岸上，讓人忽略了其中一些青草其實是長在岸邊的水裡，只是有一截露出在了水面而已。

  歌飛飛便沒注意到這個情況。

  夜裡的光線本來就不是太好，她又有心思，走得心不在焉，於是乎，很悲催的，她忽然一腳踏空，在她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的整個人便往湖面傾斜倒了下去。

  她沒功夫，不會輕功，不能在這個時候學著人家那樣腳尖輕點，一個鷂子展翅便飛身到了岸上。

  所以，歌飛飛隻來得及驚呼一聲“呀！”，便緊緊地閉上眼睛，認命地等著旱鴨子的自己落入水中的那一刻的到來。

  但就在下一秒，她的身子便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托住，然後騰空而起，仿佛有一根線在牽著她一般，將她往回拉。

  她吃驚地睜開眼睛，在還沒看清到底出了什麽狀況時，究竟是何路神仙救了她之時，她便落入了一個人的懷抱。

  “你呀，怎麽走個路都這麽不小心！真是讓人擔心！”

  鼻尖裡嗅到的是熟悉的淡淡的蘭香，頭頂傳來的，更是一道熟悉得不再熟悉的聲音。

  歌飛飛頓時又氣又惱，又……有那麽點感激。

  她的思緒一時間複雜極了——南夜千潯救了她，她應該感謝他，可她依舊對之前的事耿耿於懷，雖然冷靜下來後，她也想明白了好些，但總是無法完全釋懷，自己仍舊在跟自己過不去。

  咬了咬嘴唇，她用雙手去推南夜千潯的胸膛，噘著嘴，賭氣說疲乏：
  “誰叫你擔心了？我走我的路，我願意去湖裡遊個泳，怎麽就變成不小心了？我才不要你救！你救了我，我也不感謝！”

  今晚的她，還真是有點無理取鬧的本事，連她自己在賭氣說完這番後，也暗暗自責：自己是不是忒不可愛，忒不討喜了一點？
  南夜千潯今晚其實也沒能睡著。

  先前歌飛飛一怒之下，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後，他先是在床上躺了一會，輾轉反側，不停地思忖著自己哪裡做錯了？或者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冷靜下來後，他便意識到了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了，於是，他便坐起來，隨手找出一本書來，邊翻看著邊等著歌飛飛回來，好當面向她解釋清楚誤會，消除她的陳見。

  可是等了很久，一本書都被他快速翻完了，也沒見那個女人回來，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以他對她的了解，他猜測，歌飛飛大概是不願意回來面對他了，或許趁機和小阿花睡在一張床上了也說不定。

  這樣一想，他便有些心灰意冷，怎麽也睡不著，總是想著她生氣的模樣，腦子裡總是浮現起她朝他低吼控訴他戲弄她拿她當替代品的那些話。

  反正怎麽也睡不著，他便推門而出，走到殿外，靜靜地靠在回廊上想了會心事，便出了鳳寧宮，隨意在皇宮內遊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