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進秦樞堯的帳篷，親眼看見他在燭光下的面容，祝紅禹從直到秦樞堯受傷後，就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下了。

  此時的秦樞堯沒有剛被送來的時候那麽狼狽，衣服這些都有人幫他整理了，只是本就白皙的皮膚現在更是慘白一片，嘴唇也沒有什麽血色。

  他以前的皮膚也白，但是像玉石一樣，是有光澤的，不像現在，慘白的臉色讓他整個人都透出一股虛弱來。

  確定秦樞堯是真的沒有什麽大事後，祝紅禹仔細安排了晚上守夜的人，才一臉肅殺之氣的來到帥帳。

  祝紅禹進去的時候，各位副將、參將，校尉等等中高層的將領全都在裡面了，這麽多人待在帥帳裡，卻沒有一點兒聲音傳出，每個人都是一臉的凝重之色。

  祝紅禹進來後，看都沒有看在座的各位，直接走到座位上坐下，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們。

  征戰多年的氣勢全開，沒有人能承受住祝紅禹身上的殺伐之氣，她紅色的甲胄上還有乾涸的血漬沒有清洗，燭光照不到的地方像是有一片修羅血海將她籠罩，帥帳裡的人全都緊繃著一張臉，大氣都不敢出。

  “說吧，為什麽會從後方射來一箭？”

  祝紅禹一開口，帳篷裡凝滯的氣氛終於松動了，就算知道祝紅禹這一身氣勢不是針對他們，而是針對那些偷襲的人，眾人也難免還是覺得心驚。

  現在氣氛一松，大家才不約而同的喘了一口氣，原來剛才不知不覺間，大家都被祝紅禹的氣勢壓得屏住了呼吸。

  聽見祝紅禹的問話，杜明旭是最先回應的。

  “箭能從後方射來，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周國的探子混進我們的後方了，一個就是我們自己人。”

  聽見杜明旭說的，大家都有些沉默，盡管不想懷疑，但是大家也知道，第二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自從上次讓周國從橫水穿過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後，燕國這邊的防守就更嚴密了，可以說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

  不過就算所有人都這樣想，祝紅禹還是冷靜的下令排查第一種可能。

  “以連隊為單位，仔細排查，確保沒有混進來的周國探子。”

  “是。”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每個人都在努力排查自己手底下的人手，一個營帳的人互相佐證，所有有疑點的地方單獨詢問，火把亮了一晚上，然而每個人的心情都不輕松。

  隨著天亮的到來，亮了一晚上的火把熄滅，排查也到了尾聲，隨著最後一部分人排查完畢，大家再次聚到帥帳的時候，更加沉默了。

  充滿紅血絲的眼睛，青黑的黑眼圈，起皮的嘴唇，無一不在說著大家都沒有休息好，但是現在沒有人有心情休息，他們在排查完的那一刻就已經互通了消息，然而就是這樣，才更讓他們接受不了。

  “說說結果吧。”祝紅禹還是坐在昨天晚上那個地方，天光放亮，但是她的心情卻一點兒都不明亮。

  “報告將軍，步兵營，無。”

  “報告將軍，槍兵營，無。”

  “報告將軍，弓手營，無。”

  ……

  “報告將軍，特種兵，無。”

  隨著最後一個無落下，大家的心跟著沉底，既然軍營裡沒事，那就只能是自己人，在他們和敵國交戰的時候，自己人從背後捅了他們一刀，這一刀扎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上。

  有脾氣火爆的，這會兒已經臉部充血，額角青筋暴起，如果那人現在就在他面前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打上去。

  祝紅禹坐在最上面，反而是最平靜的一個，她好似早有預料，“行了，都下去休息吧，好好安撫士兵，後面的事情我會安排。”

  “可是將軍……”

  “下去！”

  說話的人看祝紅禹堅決的樣子，只能把嘴邊的話吞回去，最後一句話不說，直接起身離開。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離開，只有杜明旭留下，他的臉色也堪稱平靜，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才和祝紅禹一起去看秦樞堯。

  秦樞堯正被人扶起來，靠坐在床頭，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已經沒有了昨天那種隨時會斷氣的感覺了，此時正在被人喂著喝一碗粥，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時，他轉頭看了過去，正好簾子被掀開，祝紅禹和杜明旭一起走了進來。

  “紅禹，杜副將，你們來了。”

  “今天感覺如何？”祝紅禹一邊說一邊走過去坐下，接過站在旁邊的侍衛手裡的碗，讓人下去了，自己用杓子攪了攪，盛起一杓子，喂給秦樞堯。

  “我已經好多了，可以自己喝。”自從祝紅禹坐下端碗的時候，秦樞堯就有些奇怪，此時更是吃了一驚，趕緊推拒起來，抬手就準備接過碗自己喝，被祝紅禹手快的躲過去了。

  “喝吧。”躲開秦樞堯的手後，祝紅禹固執的繼續把杓子遞過去。

  “紅禹，你不必這樣。”秦樞堯看著祝紅禹不為所動的樣子，無奈的繼續道：“這樣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實在不必如此。”

  被再次躲開之後，祝紅禹沉默的一言不發，聽見秦樞堯的話後，她盯著手裡的碗看了半天，才終於收回杓子，杓子發出“叮當”一聲脆響，她把碗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祝紅禹的動作終於讓秦樞堯放心些了，也有心力關心其他的事了。

  “紅禹，事情查的如何了？”

  聽見秦樞堯的問話，祝紅禹思索了一下，組織語言說明現在的情況，“全部人馬已經排查完畢，沒有發現周國的奸細，只能是我們自己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祝紅禹冷靜沉著的樣子才像一個真正殺伐果斷的女將軍，而不是一個因為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朋友而心有愧疚的女人。

  “看樣子他們已經開始著急了，王爺的消息瞞不了多久了，我們需得提前做好準備了。

  秦樞堯一邊聽祝紅禹說明現在的情況，一邊忍不住開始分析。

  “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你好好養傷。”祝紅禹打斷了秦樞堯沒有說完的話，不讚同的看了他一眼。

  杜明旭自進來就沒有說話，此時也跟著露出讚同的神色，秦樞堯只能無奈苦笑。

  “我現在也做不了別的，但是幫大家分析一下情況還是可以的。”說著他很認真的看著祝紅禹，“紅禹，你該知道，我沒有那麽弱。”

  “你的確不是弱者。”對於秦樞堯的實力，祝紅禹是肯定的，只是還沒有等到秦樞堯露出笑容，祝紅禹就再次開口，“但是你現在身受重傷需要休養也是事實，軍醫交代過，你不能勞累。”

  “不錯，這確實是軍醫的特別交代。”知道祝紅禹這邊是說不通了，秦樞堯把眼睛轉向杜明旭，還不等他開口，杜明旭就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路。

  “好吧。”秦樞堯無奈苦笑，只能暫時先放下心裡的事情，只是終究還是有些擔心，“紅禹，你們這段時間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會應付的。”

  祝紅禹和秦樞堯又說了一會兒話，就聽見外面有人說話，不多一會兒，就有一個小兵端著一碗藥進來了。

  “秦軍師，該喝藥了。”

  進來的小兵面容青澀，看起來大概十五六歲，身量不高，大概也就六尺左右，還是個少年，卻已經在戰場上廝殺一年了。

  眼裡已經有了一些滄桑，這人正是昨天秦樞堯做手術時，幫忙按住他的那個人，名字叫王貴，軍營裡難得的仔細人，就被派來照顧秦樞堯了。

  王貴家裡據說還有三個哥哥，一個妹妹，當時征兵的時候，三哥剛成親三個月，三嫂也已經被查出懷有身孕了，這樣的情況下，三哥就不能服兵役了。

  大哥二哥更是早早成了親，有了孩子，家裡都有人要養，也就是他，因為年紀小，還什麽都不知道，就代替三哥出來服兵役了。

  這些事情都是秦樞堯通過閑聊了解到的，此時看見王貴端來的藥，一向運籌帷幄的秦軍師，也難得露出一副扭曲的表情，實在是這個藥的味道太奇怪了。

  酸甜苦辣鹹，樣樣都有，喝一口簡直要升仙，問題是這還不是藥本身的問題，而是煎藥的人的問題。

  不錯，這藥就是王貴親自煎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軍醫交代的來的，可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將好好一碗藥，硬是煎成了這樣奇怪的東西，偏偏現在情況特殊，藥只能讓信任的人來煎。

  一想到還要忍受這種味道不知道多久，秦樞堯就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恨不得自己還是昏迷的樣子。

  “將軍，快喝吧，溫度剛好合適，一會兒涼了就不好了。”

  王貴殷切的把手裡的碗往前遞了遞，臉上還露出擔心的神色，好像藥涼了就會有很嚴重的後果一樣。

  然而秦樞堯看著又靠近了自己一些的藥碗，立刻屏住了呼吸，眼睛還牢牢的盯著藥碗，一動不動。

  “將軍？”看秦樞堯一直沒有動作，王貴好奇的又叫了一聲。

  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秦樞堯眼睛挪開，看也不看王貴手裡的藥碗，還不等旁邊的祝紅禹也開始勸說，就一把搶過藥碗，眼睛一閉，大口的灌了下去，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藥已經沒有了。

  “咳咳咳……”

  藥一喝完，秦樞堯就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張清雅的臉都扭曲的不成樣子了。

  “王貴，你熬藥的本事真是越來越高了。”

  就在秦樞堯努力忍下嘔吐的欲望時，杜明旭適時的送過來一杯水，幫助秦樞堯喝下，才又坐到旁邊。

  有了一杯水緩解，秦樞堯總算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看著王貴的表情就更是一言難盡了。

  “藥喝完了，你且先退下吧。”

  “不行啊。”王貴一聽秦樞堯讓他離開，立即放下碗，動作麻利的拿出另一份東西，“我還要給您換藥呢。”

  “換藥？”

  “嗯。軍醫說等您醒來就可以換這個藥了，傷口長得快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