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欒，探路！”

  他左右一看，平欒身上的傷比平川要輕一些，命令道。

  平欒對懷彥青馬首是瞻，即使身上還扛著一個人，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使輕功跳下懸崖，掛在了那叢生的藤蔓之上。

  “平川，你還好嗎？”懷彥青見自己身邊之人已經佝僂著身形，幾乎邁不出步子，卻還忍著疼痛向前移動著，很是擔心。

  平川用力甩了甩頭，發絲上的血珠都甩到懷彥青身上去了：“我沒事，王爺，您快帶著林姑娘跑，不要管我！”

  懷彥青點點頭，二話不說加了速，騰身而起於藤蔓之上。

  誰知道，就在懷彥青落在藤蔓之時，或許是因為千軍萬馬使得大地震動，也或許是其他的原因，懸崖之上的一塊兒用來踏足的平地瞬間掉落。

  平川硬是刹了車才沒從懸崖上掉下去，但是以這樣的距離想要跳到對岸的藤蔓上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他停下了腳步，他的背後是千軍萬馬。

  聽著身後愈來愈近的馬蹄聲，平川知道自己已經沒了生還的機會。

  他深深地看了王爺一眼，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忽地抬手，衝他們抱拳行禮，拔出了自己的刀。

  “平川！！！”

  平欒聲嘶力竭的吼聲從懷彥青身邊傳來。

  平川聽到了，但是他沒有回頭。

  他本就是懷彥青的護衛，他的使命就是救懷彥青出水火之中，即使是為了王爺身死，也絕對值得。

  這就是他的宿命。

  平川怒喝一聲，提刀不要命似的衝進了周國的軍隊中，僅僅一刀，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將周熠身邊的副將一刀斬落馬下。

  周熠沒有想到面前這人居然會放棄求生，轉而來攻擊他，一時間刹不住腳步，居然被平川衝亂了步伐。

  “你是瘋了嗎！”周熠身邊有人對著他喊，“你們彥王爺都放棄你了！你還不投降保命！”

  平川又是一刀上去，劈斷了身側的馬腿，兩個穿著黑甲的周國士兵徑直滾到了地上。

  “我生為燕國子民，死為燕國的魂，王爺從來不會放棄我們，而我們，也甘願為王爺開出一條生路！”

  平川身上陡然爆發出真氣，本就是武林中人的他對付面前這些普通士兵，即使身上有傷，也沒有任何的問題。

  他如同衝入羊群的狼，手中一柄長刀如翻花一般，頓時在周國的軍隊中殺出一片血跡。

  但是對方人數眾多，他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在重重圍攻之下，不敵。

  平家小子平川，燕國雍州人氏，家有一兄，一母，一妻，一女。

  一生跟隨彥王爺征戰無數，為其心腹，忠心烈膽，歿於哭蕨之爭，享年二十有六。

  平川生前性情剛烈，斬十數人，浴血奮戰，死時身中數箭，目眥欲裂，刀折牙崩，雖身死而不倒，使周王敬之。

  ……

  平川並不是白死的，他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奮起反抗，足足將周熠和他的身邊人在懸崖之上拖了半炷香的時間。

  而這個時間足以讓懷彥青他們從懸崖底下撤退了。

  伴隨著平欒撕心裂肺的吼聲，懷彥青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硬是讓自己清醒，集中精神尋找周圍有沒有可以撤退的路線。

  他們還算是幸運的，在藤蔓之下，輕功能夠的著的地方有一個平台，足以承擔他們四人的重量。

  而在平川用自己生命為他們創造出的時間裡，懷彥青硬是帶著林錦繡從藤蔓上跳了下去，從周國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燕懷青人呢！”

  周熠的聲音從懸崖之上傳來，帶著怒氣：“給我搜！一群廢物！”

  沒有人敢反抗他，也不知誰開始張羅著尋找，懸崖之上亂哄哄的，鬧成一片，將懷彥青他們的聲音完全蓋了過去。

  而懷彥青與林錦繡他們借著水聲鑽進了峭壁之上的山洞裡，幾個人頹然坐倒，再也沒有行動的力氣。

  “……我就這麽一個弟弟啊……”

  平欒縱然是鐵血硬漢，在親人離去之時也哭的不成樣子。

  “他婆娘還懷著孕，在家裡等著他回去呢！現在怕是娃娃都會跑了，但是這老子怎麽就回不去了呀……”

  平欒一個漢子哭得傷心不已，坐在他不遠處的林錦繡又怎麽能忍得住？

  若不是她中毒，他們幾個人就不會來到這種地方，不會刻意鑽進這些人的圈套，若是沒有這一場聲勢浩大的追殺，平川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她想要出言安慰平欒，卻不知道說些什麽，情緒崩潰的漢子在控制不住的時候陡然將矛頭轉向了她。

  “林姑娘，我虎驍軍待你不薄，我弟弟是為了給你找解藥而死的，你要是有點良心就什麽都別說！”

  “求你了，什麽都別說……”

  林錦繡被他的咆哮嚇得瑟縮了一下，但是細想之間，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平欒，這件事情算來算去，終究還是怪本王。”懷彥青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林姑娘就是為了本王擋刀而中毒的，如果是恨的話，你就恨本王吧。”

  懷彥青話還沒有說完，平欒就再一次泣不成聲。

  “林姑娘，對不起，對不起……”

  林錦繡知道他是因為過度的悲傷才會遷怒於自己，而她的難過一點也不比他要少。

  自從她第一次見平川的時候，就知道那是一個非常仗義的漢子，兩兄弟總是跟在懷彥青的身邊戰戰兢兢的想要替他討好自己，為了他們將軍的終身大事而費盡心力。

  他們對於懷彥青的敬重是沒有任何雜質的。

  雖然林錦繡自己不太願意承認，但是在他們管自己叫嫂子的時候，她也難免有一種被人尊重與承認的感覺。

  只有這樣通透，沒有其他心眼的兄弟倆能夠帶給她這樣的感覺。

  “我記住了。”林錦繡忽然說。

  “什麽？”懷彥青他們看向了林錦繡。

  布條蒙住她的眼睛，林錦繡跪坐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捏著裙子。

  “那個殺了他的人的聲音，我記住了。”

  這句話的語氣帶著林錦繡從未有過的怨毒。

  “若是有機會的話，我定要親手殺了那個禽獸，為平川報仇！”

  懷彥青他們並沒有說什麽，只是怔怔地看著林錦繡，平欒的眼淚留了滿臉，秦凜咬著牙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懷彥青道：“走吧。”

  幾人站了起來，沒有人回應什麽，他們只是麻利地收拾好剩下的東西，重新帶起林錦繡這個目不能視之人，沉默地沿著山洞走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這一路很沉默，也沒有遇到什麽阻礙，在懷彥青親自探路的情況下，他們很快找到了離開包圍圈的辦法，衝著營地的方向走去。

  “王爺。”平欒突然說。

  “講。”懷彥青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

  “若是有機會的話，我想找回我弟弟的屍骨。”平欒情緒非常低落，完全看不出曾經的開朗樂觀樣子。

  懷彥青點點頭：“好，若是有機會的話，我幫你一起去尋。”

  “多謝王爺。”平欒也不多話，只是簡簡單單道了聲謝。

  與此同時，周國大營之中。

  “王爺，這個人不過是懷彥青身邊的一位將士罷了，為什麽要把這個人的屍體帶回來？”

  大營的廣場上，平川那早已僵硬的屍首被拴著脖子吊在營地中間，在他的下方有數個人抬頭看著。

  “他可不是一般的將士。”周熠站在場地的邊緣看向平川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敬佩。

  “所以說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此人的勇猛，你我可是完全趕不上啊。”

  周圍的將士們並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平川勇猛和他們把他的屍體帶回來有什麽關系嗎？

  “這人自燕懷青剛剛上戰場之時便一直追隨著他，朕這次殺了他，算是折了燕懷青的一臂，雖然說有些不厚道，但是兵不厭詐，屍體朕興許還能使用一下。”

  皇上居然想要使用敵人的屍體，這可是前所未聞的事情。

  要知道周熠一直以來做出的形象可是一位非常謙卑，心系蒼生的好人，利用敵人屍體聽上去有些不妥，不像是明君所為。

  “放心。”周熠出言安慰自己的臣子們，“朕不過是想著用屍體作為誘餌罷了，死者為大，朕斷不會對屍體做些什麽事情。”

  “來人！”周熠下令，“將此人屍首掛在營地之前，並將消息放出去，務必要讓消息傳到燕懷青的耳朵裡！”

  “是！”眾將聽令。

  平川的屍體被掛了出去，懸首示眾，周國放出話去，如果三天之內，懷彥青等人不給他們一個滿意的交代，他們就會將屍體就地銷毀，讓平川客死他鄉，永世不得超生。

  而他們的消息也的確傳的很快，林錦繡等人還沒有從路上回到營地之中，平欒便得知自己弟弟被懸掛在軍營之前的消息。

  “該死！”平欒一拳敲在了路邊的石頭上，氣的牙花子都在打顫，“這周國人他們殺了人也就罷了，居然還要把屍體帶回去示眾，他們還是人嗎！”

  而懷彥青與林錦繡稍稍思考了一下便想清楚了周熠想要做些什麽。

  “這是在給我們擺鴻門宴，逼著我們現身去他那裡。”林錦繡咬著牙說道。

  若是屍體在戰場上曝屍荒野，或許他們還能等戰爭差不多結束之後再去尋找，但是現在，那屍體已經被敵人拿在手中，於情於理都不能讓自己的戰友在死後還要受到這等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