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管理也十分嚴格,大到出入時間、工作時間,小到睡覺的時間與姿勢,還有其他零零總總,生活中的所有細節都有著嚴格的規定。
謙祿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聽從命令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了習慣。
男孩子們有的被送去種花,有的被送去學習算數與藥理,也有的被送去學武功訓練成殺手,有的因為天賦異稟被送去特殊訓練。
“說到特殊訓練。”林錦繡打斷了謙祿的話,“你知不知道你們中間有人被叫做狗?”
謙祿點點頭嗯了一聲:“我知道,他天生就看不到東西,但是鼻子特別靈,於是就被娘親當成狗在養。”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打了一個寒顫:“那個孩子的鼻子實在是太靈了,曾經我偷偷將自己的那塊糖藏了起來想給妹妹吃,結果被他聞見了,我的糖也被搶去了。”
“我有點怕他。每個人都將他當狗看,但是我知道他是人。”
在這樣的地方,林錦繡很驚歎謙祿竟然還能夠保持自己的本心。
謙祿在林錦繡沉默之後還在接著往下說。
而女孩子們,除了少部分被送去練武之外,大多數都被送去學習藥理,學成了之後每天都在製藥間工作。
謙祿的妹妹就是被送去製藥間工作的。
每一個在製藥間工作的孩子,過上大概幾個月的時間身上就會出現潰爛的情況。
做的時間越長,身上的潰爛就越嚴重,身體也會越來越差。
但是“娘親”居然告訴孩子們,這是正常的情況。
每一個做藥的人都會這樣,是正常現象,不僅不給她們看病,還讓她們繼續乾活。
最可怕的是,只要娘親說出來的所有話,這些女孩子們都會相信,謙祿的妹妹也是一樣。
但是謙祿不這麽認為,他相信,只要妹妹身體不舒服,就絕對是生病了,而不是什麽正常現象。
“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嗎?”林錦繡的腦海裡出現了謙祿的妹妹全身潰爛的可怖樣子,但是聽他說,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的話……
那豈不是也太可憐了?
“原本,他們答應我,若是我能完成這個任務,就要幫我救妹妹的。”謙祿說到這裡,又忍不住眼淚浸濕了面龐,“他們已經答應了,但是……”
哽咽的謙祿說不出話,林錦繡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坐在了桌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他們……”謙祿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他們,他們把妹妹從懸崖上扔下去了!”
“什麽?”林錦繡震驚。
她原本以為,那些人說是治病,也不過是隨便喂點藥吃一吃,糊弄過去就行了,但是沒想到居然是如此極端地直接放棄?
他們居然連一點藥錢都不願意花在這些孩子身上,只要用過了,就會毫不猶豫地放棄。
“娘親說,妹妹被太陽帶走了。”謙祿看著眼前油燈昏暗的光芒,就像是看著太陽一樣,“若是其他人,他們說不定就信了,但是他們騙不了我。”
“他們想要殺死掌櫃的,還想殺死妹妹,我……”謙祿偏過頭看著林錦繡,眼中滿滿的都是悔意,“我不僅害了掌櫃的,也沒有保護好妹妹……”
“我真的什麽都做不好,也難怪他們總說我是廢物……”
林錦繡看向謙祿,並沒有讓他繼續自怨自艾下去,而是問他:“那麽,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呢?”
聽到林錦繡問自己的打算,謙祿並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自己的打算?
他從來都沒有做過自己的打算,一直在被牽著鼻子走。
選擇跟著那些人一起走,和想要為妹妹與掌櫃的報仇,是他這輩子唯一做過的兩個決定。
前一個決定害了林錦繡與自己的妹妹,後一個決定又不成熟到乾脆就是送死。
現在林錦繡要他說自己的打算,便將他完完全全地問住了。
“以前的事就不要想了。”林錦繡笑著摸他的頭,“就說你現在想要做什麽,現在,以後。”
現在?以後?
“我……”謙祿心裡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麽,但是……他說不出來。
“不要緊張,直接說就行了。”
“我……”
在林錦繡的鼓勵之下,謙祿最終還是突破了內心的恐懼,用小小的聲音看向林錦繡:“我……我想要留下來。”
“留下來?”林錦繡試圖引導他說出自己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我……”
謙祿咬了咬牙,幾乎是喊了出來:“我想要留在掌櫃的身邊!”
本以為林錦繡會拒絕,但是林錦繡卻笑眯眯地同意了:“好呀,還有呢?”
還,還有?
“我,想找回妹妹,即使是屍體……”謙祿低下了頭。
“找回妹妹啊……”這個想法讓林錦繡開始思考。
畢竟謙祿的妹妹在懸崖底下,想要找到還是有一定難度的,而且現在自己與懷彥青都受了傷,恐怕是沒辦法親自幫他了。
若是可以的話,或許能夠拜托一下那些人……
“不可以嗎?”謙祿可憐兮兮地看著林錦繡,他的眼睛裡慢慢蒙上了些許難過。
林錦繡搖頭:“不是,但是你想找回妹妹可能有些難度,我得考慮一下怎麽做,你也看到了,現在我和你懷大哥這樣……”
謙祿看著兩人身上纏著的繃帶,更加難過了:“對不起……”
而這時懷彥青的聲音從林錦繡的背後傳來:“臭小子,掌櫃的答應你這麽多事情,你能回報什麽嗎?”
回報?
林錦繡其實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回報,她看向了懷彥青,懷彥青向她招了招手。
“回報?”謙祿也懵了。
狐疑地起來坐在了懷彥青的身邊,林錦繡看看他,又看看謙祿,不知道懷彥青在做什麽打算。
“我要你發誓。”懷彥青的表情很是嚴肅,他抓著林錦繡的手腕,看著謙祿像是在威脅。
“既然與我們在一起,就不能再有第二條心,我會盯著你的。”
聽到懷彥青的話,謙祿二話不說地舉起手來,豎起三根手指立在自己的耳邊:“我已經看清了,掌櫃的是真心待我好的,我發誓,絕對不會有異心!”
謙祿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著林錦繡的,異常堅定的眼神讓林錦繡不住微笑。
“若是你有異心,到時候我會親手殺了你。”懷彥青道。
“你別嚇到孩子……”林錦繡無語。
碰到謙祿的事情,懷彥青身上的戾氣就會無限度地加大,有時候說出的話讓林錦繡聽了都有點害怕。
“掌櫃的,我堅持。”懷彥青堅定的看著林錦繡,像要將自己的眸子刻在她眼睛裡,“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再允許發生第二次。”
哪樣的事情?
林錦繡還未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就被懷彥青抓住了。
那長指輕輕地摩挲著她指上的傷痕,那雙方才還滿是威脅的眸子逐漸被內疚所取代。
“你身上傷可比我重多了。”林錦繡知道懷彥青這是關心她,輕輕一笑。
“我是男人,受點傷也沒事。”懷彥青倒是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屑一顧,“倒是你。”
“屁。”林錦繡反駁,“若是能以兩個人的輕傷解決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允許你把自己玩死而我毫發無損。”
謙祿看著他們二人那依舊狼狽不堪的模樣,暗暗地在心裡給自己發毒誓。
若是再因為自己害得掌櫃的與懷大哥受傷,他寧可直接去死。
“我給你一次機會。”懷彥青並不認同林錦繡的說法,但是現在他也沒心情與她抬杠,而是面向謙祿,“你在我們這裡失去的信任就用你自己的努力來補吧,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嗯!”謙祿知道,懷彥青這樣說,其實就代表著他已經原諒了他。
謙祿一把將自己臉上的眼淚擦乾:“我會用自己的行動證明的!”
這是謙祿做出的賭注,他希望自己這一次選擇是值得的,至少在林錦繡對他無盡的包容與原諒裡,他願意再試一次,將自己的命運賭在林錦繡的身上。
“你自己說的話自己要記住。”懷彥青最後強調了一下,“掌櫃的,我們回家去吧,天都快亮了。”
“好。”林錦繡點頭答應。
他們兩個大半夜帶傷跑出來是為了謙祿,本就是在寧兒與崔詡的拒絕中硬跑出來的,這下子回去可能會被禁足好幾天養傷。
他們二人並沒有告訴寧兒他們謙祿的真實情況,不然以寧兒的直爽與崔詡的嫉惡如仇,恐怕謙祿以後在店裡不會好過。
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好了。
“走吧。”林錦繡在走之前對謙祿說,“跟我們一起去你崔大哥的宅子。”
“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很危險。”懷彥青也叮囑,“若他們知道你活著,一定會找辦法對你下手,所以你還是跟我們在一起為好。”
謙祿點點頭,跟上林錦繡她們一起回了崔詡的宅子。
“終於回來了呀你們!”剛一開門,寧兒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
只見那小姑娘叉著腰氣呼呼地衝了過來,衝著林錦繡和懷彥青就開始喊:“姐姐!懷哥哥!不是說了要盡量早點回來嗎!天都快亮了!”
林錦繡與懷彥青看著寧兒氣勢洶洶的樣子,深知自己理虧,縮著脖子任寧兒罵。
寧兒的眼睛還是紅紅的,不光是因為先前懷彥青為了騙謙祿,連著她們一起騙了,讓她好好地哭了一鼻子。
雖然懷彥青很快就解釋清楚了,但是看著他身上的傷,寧兒還是心疼。
林錦繡也是,明明做什麽都不方便,但還是逞強著想要往外跑,懷彥青居然還跟著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