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雨已經停了，太陽也出來了，但是道路非常泥濘，崔詡走得很小心，生怕將李大娘顛壞了。

  林錦繡跟在崔詡的身後，一隻手拉著崔詡的手臂，一隻手拉著懷彥青的手臂，將他們四個連在了一起。

  平常說說笑笑的眾人皆是沉默無聲，每個人的眼裡都含著淚水，看著李大娘，卻在努力地讓自己笑出聲來。

  李大娘卻顯得很有精神，在清晨的陽光中，左看看右看看，忙不迭地跟林錦繡他們說話。

  “詡哥兒，謝謝你保護我和寧兒，你很棒，千萬不要怪自己。”

  “嗯。”崔詡應著，用力吸了吸鼻子。

  “彥青，你是家裡最穩重的一個，大娘拜托你，一定要幫大娘好好照顧家裡人啊。”

  “我會的。”懷彥青扯扯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繡姐兒。”李大娘最後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林錦繡的身上，充滿了感激，愛憐以及各種各樣的情緒，卻終究沒有說出下文。

  “繡姐兒，我的繡姐兒啊……”

  終於，崔詡他們走回了家，在開門的瞬間，寧兒的手裡抱著樂樂，身後跟著謙祿，似是在門口已經守了很久。

  “姐姐！奶奶！哥哥！你們終於回……”

  門終於開了，寧兒瞬間變成了一隻歡天喜地的小鳥兒，但是在她的眼睛看到林錦繡三人悲愴的眼神，甚至是面上的淚痕之後，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她意識到了。

  崔詡他們什麽都沒說，只是走進了院子，將李大娘放在了她平日裡經常躺著的那張搖椅上。

  而此時，李大娘眼中的光芒已經散去了一大半。

  “回家嘍……”

  林錦繡她們紛紛圍了上去，將李大娘團團圍在了中間。

  “奶奶……”寧兒將手中的樂樂塞給了身後的謙祿讓他抱著，自己跑到了李大娘的身邊，上下看著她的身體，明明什麽傷口都沒有，但這是怎麽了呢？

  為什麽奶奶就……

  “寧兒，來。”李大娘喚著自己的親孫女，將她柔軟的小手捏在了手裡，“乖囡，奶奶走後記得要聽姐姐的話，跟著姐姐好好地過，啊。”

  “不要！”聽到李大娘說這個，寧兒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奶奶，求你了不要離開我！奶奶！我們不是說好了，等寧兒嫁人的時候要牽寧兒的手嗎？奶奶……”

  寧兒與李大娘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兩人之間的感情不言而喻，但是現在卻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刻，小姑娘拉著自己奶奶的手拚命地哀求著，哀求著奶奶不要離開自己。

  但若是生命能通過哀求的方法找回來，恐怕人生也就沒有那麽多生離死別了吧。

  “繡姐兒。”李大娘雙手拉著林錦繡的雙手，對她道，“奶奶想吃你做的蛋羹了。”

  林錦繡原本就是強忍著淚水，聽到李大娘的話之後，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我去給你做！”

  說著她就向著廚房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過頭，看著李大娘，喊叫著：“大娘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吃我做的蛋羹！”

  “一定要等我……”

  待林錦繡來到廚房之後，終於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瞬間視線就完全模糊了，順著面頰一路向下。

  雞蛋，雞蛋羹。

  林錦繡沒有心思去想別的，只能將自己的注意力全心全意地放在李大娘想吃的這一碗雞蛋羹上。

  家裡只有普通的雞蛋。

  不能用普通的，唯獨這一次，絕對不能用。

  林錦繡想都沒想，直接鑽進了空間。

  在空間裡，林錦繡終於可以不用再顧忌自己的聲音，她向著養殖場的方向跑著，哭著，引得在空間裡踱步的皮皮雞一陣側目。

  可能是因為空間的原因，皮皮雞似乎感受到了林錦繡此時的難過，居然破天荒地在林錦繡喂金玉雞點數的時候走到了林錦繡的身邊，拍著翅膀飛進了她的懷裡。

  林錦繡用來喂金玉雞的點數有很多都是方才林錦繡在救李大娘的時候用食材換的，現在用這些點數再買李大娘臨死之前想要吃的雞蛋，讓林錦繡隻想大哭一場。

  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抱著懷裡的皮皮雞，將自己的臉埋在了那火紅色的柔軟羽毛中，哭得撕心裂肺。

  這也是林錦繡在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助。

  擁有空間給了她無盡的自信，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她卻還是什麽都做不了，即使使出了渾身解數，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被自己視作親人的人離開。

  林錦繡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的自己，雖然從來到這裡到現在都顯得順風順水，但是在這個世界中，她依舊是那樣的渺小。

  但是給她哭泣的時間不多，很快的，雞蛋就滾到了林錦繡的面前，而她也沒有時間再繼續去悲傷，對著皮皮雞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就出了空間。

  接下來，打破雞蛋，加水，加鹽，生火，將小碗放進鍋中。

  明明是非常簡單的步驟，但這是林錦繡做得最為用心的一碗雞蛋羹。

  這一碗雞蛋羹中，不僅有林錦繡加進去的聖靈湖水，還有林錦繡不注意滴進去的眼淚。

  就在林錦繡等待這橙紅色的雞蛋羹成熟的時候，懷彥青從外面走了進來。

  “我陪你。”懷彥青此時的神情非常落寞，顯然是看不下去外面那樣子，才借著來找林錦繡的借口，逃離了那個地方。

  林錦繡只是點了點頭，繼續抹著眼淚，反正在懷彥青的面前她不需要隱藏自己任何的情緒。

  兩人就這樣並排靠在爐灶上，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一起。

  “彥青。”林錦繡輕聲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是。”懷彥青沒有任何猶豫便拒絕了。

  “那我為什麽不能救奶奶？”林錦繡抬起頭來，問道，“若是我有用的話，為什麽還是得面對這樣的結局？”

  懷彥青看到林錦繡眼中自責與悲傷已經完全地代替了她平時的風姿。

  “沒有人是萬能的。”懷彥青伸手將林錦繡攬進了自己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若是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喜歡生離死別，我也一樣。”

  林錦繡將臉埋在了懷彥青的身上，隻覺得喉嚨裡有什麽東西在哽著，幾乎讓她說不出話。

  她的確想哭，但是現在卻不是哭的時候，她只是讓懷彥青身上的氣息緊緊地包裹著自己，似是這樣才能帶給她安全感一般。

  很快的，蛋羹就做好了，林錦繡抬起頭，將那一小碗蛋羹從鍋裡端出來，硬是在一雙淚眼中扯出一個笑容，將蛋羹端到了李大娘的身邊。

  “奶奶，蛋羹。”

  此時李大娘已經十分虛弱了，但是在看到林錦繡手中的蛋羹時，眼睛裡微微有著光芒。

  旁邊的寧兒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眼睛完全腫了起來。

  林錦繡用小杓給李大娘喂著手中的蛋羹，給她喂著。

  李大娘吃著林錦繡的蛋羹，臉上的表情很幸福。

  然而吃著吃著，林錦繡便看到自己的面前突然閃過了一陣白光，緊接著，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似乎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空間內，低下頭，她發現自己居然是半透明的。

  眼前的場景，居然是一個婚禮的現場。

  新娘子紅色的蓋頭十分豔麗，她手裡挽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向著對面的新郎官走去。

  新郎官看不清臉，但是那老太太顯然是李大娘。

  在林錦繡的眼裡，李大娘看上去十分高興，面上的皺紋都笑著擠在了一起。

  新郎官拿著拴著紅繩的挑杆，將那新娘子的蓋頭挑掉了。

  新娘子笑靨如花，笑起來就像是春日裡的桃花一般好看。

  新娘子是寧兒。

  畫面一轉，林錦繡發現自己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院落，她，懷彥青，崔詡，寧兒都在，一家子人其樂融融坐在一起吃飯，桌上的菜肴看不太清楚，但是卻能看清每個人的臉。

  每個人都是笑著的。

  林錦繡發現，在這個場景中，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看樣子十幾歲的孩子，笑起來面頰上那一對淺淺的梨渦著實好看。

  而這個孩子，叫坐在旁邊的自己為娘親。

  林錦繡站在一旁，看著這樣幸福的一家子，眼睛又被淚水所侵佔。

  這是，門響了，寧兒一蹦一跳地去開門，而門外則是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的，面相憨厚的男人。

  開門的寧兒帶著驚喜的聲音叫他爹。

  “奶奶！！！”林錦繡被寧兒撕心裂肺的叫聲拉回了現實，眼前白光退去，換回了四周熟悉的真實。

  李大娘吃完了蛋羹，面上帶著幸福的微笑。

  去了。

  林錦繡手中的碗和小杓掉在了地上。

  眼見著寧兒大哭著撲在了奶奶的身上，周圍一片哭聲將林錦繡的腦海全部佔領。

  自己方才，是看到了李大娘看到的東西嗎？

  明明那樣普通，但是卻幸福，恬淡，卻還沒來得及發生。

  這樣的幻象是李大娘最想要看到的嗎？

  林錦繡來不及想。

  她伸手去拉住了李大娘的手，卻只能感覺到那隻手中的溫度在慢慢地消散。

  四周什麽都聽不清楚了。

  也什麽都看不見了。

  ……

  李大娘的死，瞬間擊潰了林錦繡的心理防線，讓她這麽長時間起建立起來的可以保護身邊人的自信全部粉碎了。

  沒有任何預兆，林錦繡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