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錦繡的笑容面前，祝紅禹隻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也不再一板一眼地注意著什麽，很是輕松地坐在了椅子上，再由汀蘭給她披上毯子。

  “說句實話，不太好。”林錦繡看出了祝紅禹的神態變化，也就沒有再恭恭敬敬地待她，而是用了更平易近人的方式，“我現在隻感覺四肢都不是我自己的，站不起來了。”

  “本將軍將自己的軍醫借給你，回去的時候讓她幫你放松一下四肢。”祝紅禹如此說。

  “那就謝謝將軍了。”林錦繡有氣無力地對著祝紅禹抱拳表示自己的感謝。

  祝紅禹大手一揮：“無事。”

  林錦繡移開了自己的視線，看向了汀蘭，那姑娘拒絕與林錦繡對視，看上去有些賭氣。

  看到林錦繡似乎對自己的侍女感興趣，祝紅禹說道：“你們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汀蘭回答，“我與林姑娘也不過是這兩天才見了兩面罷了。”

  “這樣啊。”

  祝紅禹有些好奇，之前林姑娘就表現出了對汀蘭的興趣，現在又盯著她看，難不成看上了自己的侍女？

  而林錦繡也注意到，汀蘭在祝紅禹面前並沒有自稱為“奴婢”，而是直接了當地稱呼自己為“我”，顯然兩人的關系比自己想的要好。

  說的也是，這侍女無時無刻嘴裡都是將軍，就連來找自己的茬的都是因為祝紅禹的婚姻大事，顯然兩人關系不一般。

  “若是林姑娘對汀蘭感興趣，那不如本將軍將汀蘭送給你？”祝紅禹眯著眼睛，問林錦繡。

  她明顯就是在開玩笑，貼身的侍女怎麽可能送給別人，但是林錦繡還沒來得及打個哈哈推辭，就看到汀蘭的面上猛然間爆發出了強烈的恐懼，就像是……

  祝紅禹真的會把她送人一般。

  “將軍！求你了！”汀蘭在一旁猛然就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著祝紅禹，“千萬不要把汀蘭送人！”

  “求求您千萬不要……”說著說著，汀蘭面上居然帶了些許哭腔，“將軍救命的恩汀蘭還沒有還，汀蘭不想離開將軍！”

  祝紅禹沒想到自己的一個玩笑居然會讓汀蘭這麽大反應，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她想要上前將她拉起來，卻因為身上有傷拉不起來，頓時急得團團轉。

  林錦繡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沒想到祝紅禹居然是個直男性子啊，完全不知道怎麽安慰人的，不過汀蘭一哭，祝紅禹居然緊張到這個份兒上，很顯然汀蘭在她的心裡真的很重要。

  “將軍，將軍。”林錦繡輕聲叫著，示意祝紅禹上前抱抱汀蘭，“跟她說，你不會把她送人。”

  祝紅禹病急亂投醫，也不管林錦繡說了些什麽，反正照做就是，學著林錦繡的樣子擁抱汀蘭，她柔聲道：“放心，不過是開了個玩笑罷了，我當然不會把汀蘭送給別人。”

  若是林錦繡的話，還很可能在後面加上一句自己舍不得，不過祝紅禹這個滿腦子都是打仗的將軍，想讓她猛然一下子恢復到溫柔的樣子還有點難。

  於是在林錦繡的現場教學之下，祝紅禹抱著汀蘭哄著，林錦繡則是坐在一邊看著。

  若是將軍是個男人，那汀蘭就不是將軍的侍女了，這麽漂亮的姑娘整天陪伴在身邊，估計稍微過上一陣子便是將軍的枕邊人了。

  過了一陣子，汀蘭的情緒緩和了下來，抬起自己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認真地問祝紅禹：“將軍，可以答應汀蘭，絕對不會把我送人或者是扔掉嗎？”

  祝紅禹歎了口氣：“在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不就知道了，本將軍又怎麽舍得將你送人？”

  在她的連番保證之下，汀蘭終於放下了心，轉頭看到林錦繡此時還坐在地上看她們，面上一紅，連忙爬了起來，跑了。

  “慢點，小心摔倒。”祝紅禹叮囑道，顯然是拿她沒什麽辦法。

  等汀蘭走後，祝紅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林姑娘，見笑了。”

  林錦繡活動著自己的手腕，調侃道：“一看將軍就是家裡最小的女兒。”

  祝紅禹瞪大了眼睛：“猜得不錯，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將軍並不會哄孩子呀。”林錦繡笑眯眯地想起了遠在雲竹郡的寧兒，“不瞞將軍，我家裡有個妹妹，也如汀蘭這般可愛，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叫姐姐。”

  祝紅禹被她說得面上一紅：“本將軍家裡只有兩個哥哥，自然是不知道怎麽安慰比本將軍小的人。”

  “汀蘭，與將軍的關系真好啊。”林錦繡看向了汀蘭遠去的方向，看似因為她的話而無意間問道，“不過聽上去她並不是與將軍一起從小長到大的侍女？”

  她聽說，在很多大戶人家裡，千金小姐的身邊都有一個很信任的貼身丫鬟，一般會稍稍大小姐幾歲，照顧她，並陪伴著她長大。

  “汀蘭這孩子命苦啊。”提起汀蘭的身世，祝紅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心疼，“一年前，本將軍破了一個敵營，這孩子是被他們丟下的。”

  “這孩子是他們軍隊裡的……”祝紅禹說到一半停住了，似是並不願意說出那個詞，而是換了一個說法，“是他們軍隊裡為了犒勞將士們而買下的姑娘。”

  “當初救她回來的時候，她小小年紀一身媚骨，渾身是傷卻不諳世事，卻知道做出那種動作來換取食物和自己的性命……”

  祝紅禹說不下去了。

  林錦繡懂了，這個姑娘，顯然是那群禽獸男人買回去的姑娘，被當成青樓女子來對待的。

  況且，就是在青樓中，那些顧客都得敬掌櫃的三分而不會對這些姑娘下狠手，但是在軍中的話……

  “本將軍可憐她，所以就將她留下，做了本將軍的侍女。”祝紅禹又一次長長地歎氣，“因為本將軍從小到大的玩伴，已經在兩年之前戰死了。”

  “抱歉，將軍，我不知道這些。”林錦繡從來沒想到汀蘭居然會有這樣的身世，也沒想到祝紅禹身邊之人也已經戰死，便道了個歉。

  祝紅禹搖搖頭：“不用道歉，只要林姑娘答應本將軍，幫本將軍一起照顧汀蘭便好。”

  “如果是林姑娘，一定會懂得本將軍在說什麽的。”

  對於祝紅禹這種莫名的信任，林錦繡還是懂得些許的，她看祝紅禹這樣的女強人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只不過照顧汀蘭還真不容易做到，畢竟汀蘭前些日子才威脅過自己。

  還真是世事無常。

  “林姑娘，本將軍想問你一個困擾我許久的問題。”祝紅禹思忖了半晌，最終還是開了口。

  “將軍請講。”林錦繡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卻因為強烈的疲憊感而不得動彈。

  “林姑娘怎麽看待本將軍這個‘女將軍’的身份？”

  這個問題聽上去有些嚴肅了，林錦繡思考了一會才說道：“若是將軍因為這個稱呼而感到困擾的話，那我就鬥膽假設自己是個將軍，為將軍說一下我會怎麽想吧。”

  “在我看來，將軍完全不必感到困擾。”

  “正是因為現在這個時代能夠坐到將軍位置上的女性不過將軍一人，讓那些男人嫉妒與自慚形穢，他們才會專門強調將軍的性別，讓將軍感到有些不自在。”

  “因為我一直相信，性別從來都不是借口。女性的身體強度要比男人弱了不少，所以必須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行。”

  “當然，有天賦也同樣是這樣。”

  林錦繡回想著自己在州府的廚神比賽之中，因為身為女子而受到的那些非議，輕輕蹙起了眉頭。

  “他們找借口拿將軍的性別做文章，正是因為他們不願意承認將軍的天賦比他們高，若是再不去嫉妒將軍的性別，豈不是承認了自己也沒有將軍努力，而是個非常純粹的廢物了嗎？”

  林錦繡說話的確不客氣，但是仔細想一想，她說出的都很有道理。

  “若是將軍有疑惑的話，不妨想一想彥王爺，還有您身邊那些靠著打仗一路爬上來的將軍們，他們有沒有嘲笑將軍的性別呢？”

  真正的強者，是從來不屑於用貶低他人來抬高自己的。

  至少林錦繡知道，從懷彥青口中說出的祝紅禹，那是絕對的人生贏家。

  祝紅禹在聽到林錦繡的說法之後，陷入了思考之中。

  “因為嫉妒，所以貶低嗎……有意思。”祝紅禹靠在椅子背上，雙眼放空看著校場的方向。

  林錦繡安靜了下來，給了祝紅禹一個思考的空間，看到她在見到自己時那急切的樣子，林錦繡就知道，祝紅禹的心病似乎已經持續了很久，沒有人能夠醫治，所以她才會將希望放在自己這個根本就不能算作熟人的人身上。

  這麽長時間，也是辛苦她了。

  夜色降臨，周圍一片黑暗，林錦繡就這樣盤腿坐在祝紅禹的面前，兩人一個是將軍，一個是廚子，明明身份天差地別，但是她們的眼中卻閃著同樣的光，燃著同樣的，不甘示弱的火。

  “本將軍累了。”最終，祝紅禹還是沒能思考出什麽結果，她的身子稍微動了動，輕輕咳嗽了兩聲，“今日先去歇息吧，改日本將軍再邀你來詳談。”

  林錦繡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只要將軍願意，我隨時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