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繡舉起了手中的撐杆,對身邊的虎驍軍士兵說,“來比一比誰打得更多吧。”
說著,只見她手起杆落,正中一個從後方突襲她的周國人的腦袋,鮮血迸濺,那人很快就沉了下去。
周圍的士兵們紛紛效仿,手中沒有撐杆的就拿劍鞘代替,只要周國人一靠近,便是毫不留情的鈍器伺候。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完美地守住了局面,甚至還有好幾個人能騰出手來幫助懷彥青。
戰爭永遠不是一個人的遊戲,就連完全公平的一對一都甚少能夠實現。
寧野受到圍攻之後,顯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在確認自己殺不了懷彥青以及林錦繡的時候,他便起了退意。
而懷彥青,等的便是他這股退意。
這一次他們得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莫貪刀,容易得不償失。
“撤退!”寧野連續後撤幾步躲開了懷彥青的攻擊,下了命令。
損失慘重的黑甲士兵在聽到寧野的命令之後,迅速整隊向後方撤去,避開了懷彥青軍隊突襲的地點。
“收隊!”在寧野撤退之後,懷彥青也下了撤退的命令,兩種顏色的甲胄瞬間分開,一方撤向南面,一方撤向北面,隔著一線天。
在自己的軍隊聚集之後,寧野這邊的眾人才發現他的小腿上居然釘著一支箭,看上去傷口撕裂了不少,正在往下流血。
軍醫連忙上前,想要給他處理腿上的傷口,卻被寧野一把揮開。
“該死!”寧野隨手拾起了一顆石子用力的扔進一線天中間,水花四濺。
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原本全勝的局面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們準備充分,甚至在最開始就掌握了先機,甚至都已經成功地將懷彥青他們困在山中無法逃脫,究竟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將軍,先處理傷口吧。”那個被寧野撥開的軍醫終究還是擔心寧野的身體,上前勸說道。
寧野並不說話,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陣子,卻還是沒有一點頭緒,終究泄了口氣,他認命地坐了下來。
“來吧。”
……
而在懷彥青這邊,雖然也有所損失,但是總體而言還是勝利的局面,比他們所預想的還要好。
雖然受傷的人不計其數,裴玨也忙到腳不沾地,但是整個虎驍軍鬥志昂揚,一個個臉上都是打了勝仗的模樣。
被寧野的軍隊憋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反擊一波,而且是大獲全勝,他們胸中憋著的那口氣終於釋放了出來。
除了林錦繡以外。
頭一次參加戰爭的她,雖然明白在這殘酷的時間內總會死人,但是她一直忘不掉那幫助她的大哥死在自己懷裡的樣子。
懷彥青受了些內傷,正在處理,但他的眼睛一直盯在沉默不言的林錦繡身上。
她拿著那個從死去的戰士身上拿下的嗩呐,面帶悲傷與可惜,卻什麽都沒有說,仿佛闖進了一個死胡同裡。
於是懷彥青在調息好內傷之後,直接對秦樞堯說:“稍微休整一下便整隊出發。”
“是。”秦樞堯由於站在能縱觀全局的地方,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只不過有一些狼狽罷了,方才收隊之後一直在幫助懷彥青整頓隊伍,非常忙。
而懷彥青本人,將這事情徹底甩給了秦樞堯之後,走向了林錦繡的方向。
真是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
林錦繡還在盯著那嗩呐發呆,她滿腦子都是一片刺眼的紅色和那雙無神的眼,頭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居然這麽近。
啪!
林錦繡的手背被拍了一把,嚇了她一大跳。
抬頭一看是懷彥青,林錦繡臉上扯出一個笑容:“你的傷好啦?”
“處理好了。”懷彥青的手裡牽著兩匹馬,正是烏雲踏雪兩兄弟,“上馬。”
林錦繡乖乖聽話,翻上了馬,烏雲就像是往常那樣不願意離開踏雪的身邊,於是懷彥青與林錦繡兩人再一次並肩而行。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難免會有些難過的。”
身下的馬通靈性,不需要太多的注意力去引導它行路,懷彥青便有更多的時間將自己的眼神投在林錦繡身上。
這姑娘的心思遠比他想的要堅強,沒有哭也沒有生理反應,只是戰友的死激起了她的憤怒,讓她也毫不猶豫的對著敵國的人下了手。
要知道,林錦繡她平日裡可是見到一個小乞丐都要去關心兩句的善良人呐。
聽到懷彥青的話,林錦繡也知道他是想要安慰自己,微微一笑。
“我知道的。”林錦繡將手裡的那根嗩呐遞給了懷彥青,“我現在也算是理解了,為什麽你們會這麽恨周國人。”
“從古至今,侵略者從來就不會使人同情。”林錦繡身上遍是鮮血,已經幹了,呈現出一片駭人的黑紅色,但是在行軍路上衣服來不及換,只能一直穿著。
她將手放在自己胸前那一片血跡上,輕聲道:“刀劍無眼,傭兵無罪,但是在自己熟識的人死亡之時,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會去恨。”
這也是戰爭只能給人帶來無盡仇恨的原因吧。
懷彥青看著林錦繡,眨巴眨巴眼睛,驚訝道:“林姑娘,隻參與了一次打仗就能說出這等肺腑之言,不愧是你。”
他只知道林錦繡是個神奇的姑娘,卻不知道她在前世也已經在新聞和歷史課本上知道了很多有關於戰爭的話題,也思考過很多,所以才能在這個時候說出原本她的身份根本說不出的話。
懷彥青的誇讚讓林錦繡不過笑了笑,現在再怎麽樣都是在人前,她沒辦法與他說上任何一句交心的話。
甚至他對自己的稱呼都是那乾巴巴的“林姑娘”,而不是稍微婉轉一點就甜得膩人的“掌櫃的”。
就這個稱呼,林錦繡就說不出什麽真心話來。
“有時間再跟你談吧。”林錦繡稍稍補了一句,將自己內心裡那火焰一般的情緒都壓了下去,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好吧。”懷彥青本就是個行動派,他心裡已經開始盤算什麽時候才能與林錦繡有二人世界了,用自己多年的打仗經驗讓她心裡能夠舒服一點。
但是……
他總是有一種,林錦繡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感覺。
算了,還是不要亂想了。
“我們接下來的事情,是去往湘林城嗎?”林錦繡忽然問道。
“是。”懷彥青心裡有事情,並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秦樞堯先說出的話。
林錦繡並不懂古代戰爭的細節,她帶著疑問問道:“我們在路上耽擱了這麽長時間,祝將軍那邊真的可以嗎?”
聽他們說那邊戰事比較緊急,若是因為他們在路上與寧野他們糾纏良久導致她守城失敗,豈不是得不償失?
“只要有城池,本王自然相信祝將軍能夠守住。”懷彥青似乎對祝紅禹非常信任,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猶豫,仿佛祝紅禹能做到這件事情是理所當然。
林錦繡低下了頭:“那就好。”
畢竟人家是女將軍嘛,還是名震天下的那種。
……真厲害呀,真的。
看到此時情況稍稍有些不對,秦樞堯輕輕戳了戳懷彥青,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哪有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誇另外一個女人的,這不是傻嗎?
懷彥青在秦樞堯的暗示下稍稍撓了撓頭,他原本根本就沒有這麽想,祝紅禹雖然是女的,但是在他眼裡其實就是個將軍而已……
他想解釋一下,卻又覺得解釋也不合適。
“祝紅禹是個什麽樣的人?”林錦繡忽然問。
兩個男人心裡咯噔一聲,完了,這回的確是說錯話了。
“嗯?”林錦繡可不知道這兩個男人的小心思,轉頭又問了一句,“她是個秘密不能說嗎?”
“也不是……”秦樞堯想了想,這個人還是由自己來說比較好,便開口道,“我的記憶裡,她是個很冷靜的人,但若是發起狠來又完全不會猶豫,很是果決。”
林錦繡的腦海裡出現了披甲執槍的巾幗女將軍,眉眼間皆是英氣,在沙場之上騎馬奔騰,別說是男人了,就是自己見了估計都要流鼻血。
她有種預感,這個祝紅禹,應當與她是同類人,若是能夠成為朋友的話就好了。
此時,林錦繡滿心都是小姐姐,殊不知自己身邊這兩個男人早已是滿頭冷汗,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懷彥青轉過頭和秦樞堯交換眼神,互相詢問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辦,但是這兩個完全沒有感情經驗的年輕人從來都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互相示意過來示意過去也不知道究竟應該做些什麽。
林錦繡不是沒注意過身邊這兩個人有些異動,但是心裡都是事兒,她也沒空去問他二人。
這樣詭異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夜晚,眾軍白天打了一仗,到現在體力和精神都有些跟不上了,不得不停下整頓。
林錦繡從馬上翻下來,與夥房裡的大家一起給眾軍煮熱咖啡驅寒,眾人再翻出早就準備好的紅豆餅吃進口中,便準備繼續行軍了。
不過林錦繡自己並沒有吃喝這些東西,因為她想睡一覺,不想讓自己一直清醒著,反正烏雲也會平安地將她帶在身上,只要睡相老實一點,接下來的事情也沒有什麽。
只不過,這一夜的睡眠反而讓林錦繡更加疲憊了。
從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開始,她似乎就回到了那一線天之中,懷裡抱著一個已經沒了呼吸的血人,看不清長相,卻確認是認識的人。
“我不想死。”懷裡的人一直在說。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