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雁看著林錦繡的眼睛,便知道她是認真的,若是自己想去往懷彥青的軍營裡,他就必須將自己的秘密完全分享給林錦繡。
穆思雁的嘴唇張了又張,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他在猶豫,在掙扎要不要將自己心裡的秘密說給林錦繡聽,而林錦繡也不急,只是等著他,看看他想用什麽樣的方法說服自己,從而達到他也一起去的目的。
“其實我是周國人。”
最終,穆思雁還是開口了。
對付像林錦繡這樣的人,就不能有任何的隱瞞,若是她相信你,那她就會對你掏心掏肺,但若是對她說謊,只要她感受到任何一絲端倪,都有可能將自己逼上死路,被她逐漸放棄,遠離。
就連懷彥青那樣的王爺,與林錦繡還是兩情相悅的關系,都因為說謊,據說被林錦繡按在房間裡打了一頓,著實很慘,更不要去提別人了,一定會更慘的。
“十幾歲的時候,我就被強行帶到軍營中打仗,失去了所有親人,卻在生著重病的時候被遺棄,還是邊疆的燕國人看在我是個孩子的份兒上,把我撿回來,照顧我治病。”
“但是那對撿我回來的老夫妻,卻被周國人給殺掉了,他們將我藏進了地窖裡,自己在外面為我擋下了攻擊。”
“從此之後,我就是燕國人。”
穆思雁看著林錦繡,眼睛裡的痛苦是不會說謊的,這一段日子從心底被翻出來就像是他心裡一道血痕被生生撕開。
有些愧疚啊。
林錦繡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她完全沒有想到,穆思雁之前居然會有這等慘痛的經歷,國仇家恨,對於周國,他每一個都體會到了。
“我因為長得還可以,在打完仗之後被銅雀台的前身,一間叫做花月閣的青樓老板娘收留,從此,就一直在青樓裡待了十年。”
穆思雁說到這裡之後,再也不願意多說,好像青樓裡的那段時光要比之前家人被殺的情況還要讓他難受。
話還沒說完,穆思雁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像是撫慰一般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了,若是能夠說服藍寺的話,你就跟著我們一起走吧。”
穆思雁沒有吭聲,而是感受著肩膀上那隻手傳來的溫度,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掌櫃的,你可別對我這麽溫柔,我會再一次掉進去的。”
“我看我對詡哥兒也挺好,他怎麽沒有掉進來呢。”林錦繡調侃道,“心思放正,年輕人,你再不笑一個本掌櫃就要堅持不住了。”
穆思雁定睛一看,才發現林錦繡此時正踩在拉風箱的那個小凳子上,稍微有些搖搖欲墜,眼見她緊繃著身子,若是再堅持恐怕就要掉下來了。
噗嗤一聲,穆思雁沒忍住,連忙捂住了嘴,伸手將林錦繡從凳子上扶下來。
林錦繡的臉皮早就跟懷彥青鍛煉得和城牆拐彎一般:“笑我矮呢?我矮我驕傲,我給國家省布料!”
矮了十厘米,一圈算下來,布料也值好多錢呢。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講。”穆思雁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否認三連,“掌櫃的蕙質蘭心,嬌小可人,怎麽能說是矮呢,那是嬌俏玲瓏。”
這馬屁精真會拍,林錦繡差點就信了。
“真不愧是銅雀台裡的人啊……”林錦繡搖了搖頭,感歎道。
“掌櫃的,先不說別的,藍寺是誰?”從林錦繡的口中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穆思雁連忙問道,“有我帥嗎?”
林錦繡眯著眼睛看穆思雁:“你的關注重點是不是不太對。”
“藍寺是堯哥的人,這次行動和我一路,若是你想幫忙的話,還是問問他好了,畢竟負責安排的人是他們。”
“好。”穆思雁幫林錦繡把剩下的餅子都做好打包,自己轉身去收拾東西了。
他的行李也不多,在銅雀台中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扔了,隻留下貼身的小物件和幾身衣物,隨便收拾收拾就沒了。
林錦繡在他收拾東西的時候,在店裡寧兒她們觸手可及的地方都塞了很多小紙條,只要她們一用這個物件就能看到自己的叮囑,也算是最後留下的一點小驚喜吧。
很快地,林錦繡再一次上路了,而這一回,她是帶著穆思雁一起去的。
一個時辰之後,城門旁邊。
藍寺的速度算比較快的,此時他身上掛著很多東西,抬眼看見向自己走來的人居然是兩個,他著實有些不滿。
“林姑娘,軍國大事可不是過家家。”這藍寺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林錦繡雖然是秦樞堯的座上客,但卻並不完全算是他的上司,語氣也就嚴厲了一些。
不過林錦繡並不介意,她自然知道這是不可兒戲的重要事情,伸手就將穆思雁推了出來:“來吧,自己給解釋一下為什麽要跟著我來?”
林錦繡這態度讓藍寺覺得心裡舒服多了,也跟著她一起將目光轉向了穆思雁。
穆思雁看著二人一副審視自己的樣子,不慌不忙的從自己的包裹裡翻出了一個玉牌,展現在他們兩個的面前。
這是什麽?藍寺與林錦繡全都湊上去看。
結果這玉牌上面寫了一個“彥”字。
懷彥青的玉牌?
“這是王爺的東西?”藍寺也懵了,“你是王爺的人?”
林錦繡抬起頭來看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怪怪的,但是又看不出什麽毛病。
“是。”穆思雁沒有任何猶豫,反正自己拿著懷彥青給自己的牌子,那自然就是王爺的人,幫王爺辦事,他還吃過王爺喂的毒藥呢。
也不知道這種事情有什麽好驕傲的。
既然穆思雁是王爺的人,要趕到王爺的身邊,那藍寺就是想攔也攔不住,只是面前這個男人眼神漂浮,看上去的確不像是靠譜之人,總讓他有所懷疑。
林錦繡直截了當地問了:“你為什麽會有彥青的令牌?”
“自然是王爺給我的。”穆思雁將玉牌收了起來,他原本留著這玉牌沒有還給王爺就是為了哪天能夠保命,誰知道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了。
“當時我可是為你們傳了不少信,忘了嗎?”穆思雁衝著林錦繡拋了個媚眼,而林錦繡直截了當後退了三步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藍寺看著兩人,心情複雜,方才這林姑娘叫王爺什麽?叫他“燕青?”王爺的真名叫作燕懷青,而林姑娘居然可以直呼他的名字,還是這種昵稱?
而且看林姑娘那理所當然的樣子,應當是平日裡這麽叫慣了。
“藍寺不知道嗎?”林錦繡看著藍寺那完全理解不能的樣子,“前些日子裡,你不在州府?”
按理說州府的所有人應當都知道了林錦繡與懷彥青的關系才對。
“回林姑娘,在下的確不知道。”藍寺在看清了身前這兩個人的身份之後,說話的語氣都恭敬了不少,“在下等人是前些日子從京城趕往州府幫助大人的。”
難怪呢,原來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你不要驚訝,當我們是自己人就好。”林錦繡對他說,“其實比起堯哥,我和王爺的關系要更近一些,所以與堯哥才是朋友。”
“家國大事,根本就不用管誰是誰,就像是你之前做的那樣,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
說著林錦繡還拍了拍藍寺的肩膀,但是對這個小夥子的印象稍稍矮了一截。
雖說根據對方的身份來說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見慣了蔣星辰這樣完全不管不顧,也什麽都不在乎的人,就總覺得這樣正常的待人處事看上去有些狗腿。
藍寺應了一聲,抬頭看著天色,似乎已經差不多了,便帶領著林錦繡他二人往城外走去。
“林姑娘學過武功嗎?”藍寺問。
“沒有。”林錦繡老實回答,“我也就是力氣大點。”
“那你……”藍寺想問穆思雁,卻不知道他叫什麽。
“穆思雁。”穆思雁道出了自己的姓名,“我武功一般,不過輕功不錯。”
藍寺大致知道了情況,帶著兩人順著山路走,準備到達指定的地點。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山林之中很容易隱藏身形,無論是對於燕國還是周國來說,晚上都是絕佳的行動時間。
出了城之後,林錦繡的神經也緊繃了起來,她睜著大眼睛看向周圍,豎起耳朵隨時注意著身邊的動靜。
她自己也知道,她的五感與練武的人差不了太多,甚至還要強上不少,看來這偵查的工作也非自己莫屬了。
就在林錦繡三人抄小路在山林中穿行的時候,秦樞堯他們的運糧隊也打開了城門,一輛接一輛的糧車從城裡向山林中間行進,走著最為明顯的那一條官道,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方趕著。
秦樞堯一身黑衣,騎在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上,腰間掛著的長劍銀光閃閃,在黑夜中頗為顯眼。
身為指揮官,直接出現在運送糧草的隊伍中,這無疑是個冒險的行為,但是秦樞堯無所畏懼,情勢危急之時,即使計策險峻,也絕對不可不用,賭上一把,也比無可作為要好得多。
“大人,務必小心。”秦樞堯身邊的人叮囑他。
“我會的。”秦樞堯遠遠地望了一下藍寺與林錦繡他們行進的方向,“只要能將軍糧送到王爺的身邊,你我是生是死並不重要。”
“但是我答應了別人要在軍營裡見,這個約,我還不打算失。”
此時,林錦繡三人已經到了山林深處,藍寺帶著他們兩個人左拐右拐,最後硬是拐到了一條山谷的旁邊,找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攀了上去,將三人的身影掩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