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何生的身子抖了抖,看到面前躺著的人,哇得一聲哭出來。
柳傾看到林楓,輕輕地歎了口氣。
"怎麽回事?我們來晚了嗎?"林楓走到柳傾身邊。
偌大的院子,只有柳傾和幾個下人在,中間圍著的,就是躺在地上的凌瓊。
柳傾緊緊咬著下唇,極力壓下內心的憤怒,"那群人,簡直就是在吃人。"
林楓不顧眾人的目光,將她擁入懷裡,"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還好受些。"
柳傾搖搖頭,看向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年輕人,"我沒事,這就是凌瓊的兒子嗎?"
林楓點點頭,"可惜,我還是來晚了。"
"我沒想到,沒想到趙曼柔竟然會用凌瓊的兒子來威脅他,"柳傾苦澀地笑笑,"凌瓊今天早上不知聽趙曼柔說了些什麽,突然就認罪了,現在想來,大抵是提了提他的兒子,柳益元很生氣,下令將凌瓊活活打死了,就在我面前,我沒有攔住。"
柳傾的嘴一張一合的,機械地說著話。
"轟隆……"
天空響起一道悶雷,烏雲壓城,傾盆大雨馬上降下來。
豆大的雨點從高空降落,直直地打在何生的身上,何生恍若未聞,一直守在凌瓊的旁邊。
柳傾的腦海裡響起方才柳益元的話,"不過是賤奴,打死就打死了,家人過來,給兩個錢了事,你何必這麽護著他們,若不是這些賤奴,你母親如何會死?"
賤奴,是最低等的,就算是打死了,官府那邊也不會追究。
柳傾走到何生身旁,伸手拉拉他的衣角,厲聲呵斥道,"快起來吧,你若是倒下了,你父親的大仇,靠誰來報?"
"放開我,我不用你假好心,"何生擦擦臉上的雨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在這裡假惺惺地裝好人。"
林楓站在柳傾身旁,替柳傾撐著傘。
"你就算要報仇,也要弄清楚對象,若沒有站在你面前的這位,恐怕你父親的屍身已經被扔到亂葬崗去了,"林楓淡淡開口,"你是非不分,如何為你爹報仇?"
何生仰頭望天,大吼一聲,雨水灌進他的口中,他也絲毫不在意。
等他終於平靜下來了,才問到,"殺了我父親的,到底是誰?"
"趙曼柔,"柳傾吐出三個字,"眼下是柳家的當家主母,也正是她將你綁起來的。"
何生站起身,正要往院子外面走。
"你去哪裡?"
"報仇。"
何生目光裡噴出來兩團火焰,盯著柳傾扯著自己袖子的手,"放手,讓我去殺了那個王八蛋,給我父親報仇。"
"糊塗,"柳傾輕斥一聲,"你以為就憑你現在這副模樣,別說你現在赤手空拳,就算是手上拿著刀,你以為你能過去護院的那關嗎?"
何生眼睛通紅,像是一隻兔子,"我不管,就算是搭上我這條命,也得為我爹報仇。"
"你這條命,很值錢,不值得浪費那個人的身上,"柳傾目光狠狠地盯著面前魯莽的男子,"你想一下,你父親拚命地護著你,不是讓你把命搭進去的。"
"那我怎麽辦?"他突然抱著頭,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你聽我的,先在侯府躲幾天,眼下,趙曼柔肯定在四處找你,你要記得,你這條命,不能浪費在無關的人身上,你還得替你爹爹報仇,所以,你要養好身子,蓄力養銳,替你爹報仇。"
何生點點頭,似乎是想通了,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父親,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你放心,你父親,我會妥善安置好,"柳傾知道何生在擔心什麽。
何生感激地看了柳傾一眼。
"走吧。"
林楓怕有人找過來,便拉著何生出了門。
雷雨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青石板上的血跡在雨水的衝刷下已經無影無蹤,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小姐,老爺讓你去祠堂,"門口傳來婢女怯生生的聲音。
"知道了,"柳傾閉了閉眼睛,揉了揉發漲的眉心,馬上就來。
到了祠堂,看的趙曼柔和柳益元的臉,柳傾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笑出來,可是無論如何,她都沒有力氣扯一下嘴角。
"傾兒,為何苦著一張臉,你母親的事情得以平冤昭雪,你該歡喜才是,"趙曼柔笑的眉眼彎彎,手上總是有意無意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柳傾沒有答話,衝著旁邊的柳益元說,"爹,找我何事?"
"傾兒,爹今天當著列祖列宗的面,要向你道歉,是爹做得不對,以為你娘是難產而死,按照柳家的規矩,難產而死不吉利,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讓你娘進柳家的祠堂,幸而你現在弄清楚了,我要用最奢華的禮儀將你娘的牌位迎回來,你看如何?"
柳益元面上帶著春光,以為柳傾會千恩萬謝。
柳傾撇撇嘴,"爹爹恐怕知道真凶是誰吧。"
"那個凌瓊,不過是個頂罪的。"
柳傾目光灼灼,盯著柳益元的眼睛。
"不過,爹爹怎麽舍得,將她打死呢,所以,才這麽急著下手,恐怕凌瓊變了卦,急著將凌瓊處死,給這件事情畫下一個句號。"
"我倒是很好奇,爹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知道的這件事。"
柳傾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是從母親生產的那一夜,還是現在?"
柳益元臉色瞬間拉下來,一臉怒不可遏地看著柳傾。
趙曼柔臉色變了變,在旁邊幫柳益元順氣,"老爺,傾兒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對我成見太深,才說出這番話,老爺千萬不要怪罪。"
"你別替她說話,"柳益元拂袖道,"我好心將她娘的牌位迎回來,她不但不心存感激,竟然還說這番話,真是翅膀硬了。"
"爹爹生這麽大的氣做什麽,莫不是因為女兒猜中了心事,所以心虛了不成?"
柳益元氣得胡子都朝天翹著,"你這個不孝女,你是想活活把你爹氣死不成?你娘的牌位,別想留在祠堂。"
"爹爹若是心意不誠無論我娘的牌位放在哪裡,都還是一樣的。"
趙曼柔看著柳傾同柳益元頂罪,心裡一陣得意,"老爺,你莫要動怒,傾兒雖說無禮了些,但到底還是為了姐姐著想的,就算是天大的過錯,也可免了……"
說著,她抽了一口冷氣。
旁邊的柳益元嚇得臉色都變了,顧不得去教訓柳傾,轉身擔心地看著趙曼柔,"你怎麽了?身子不要緊吧?"
他這一輩子,心思可都在這個肚子上了,千萬不能出一點差池。
"可能是動了胎氣,肚子有點疼……"
趙曼柔摸著還沒顯懷的肚子,煞有介事地說道。
柳益元板著臉,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傾,若是趙曼柔有個閃失,柳傾少不了要付出代價。
"送夫人回院子歇著,找大夫過來給夫人瞧瞧,"柳益元為了能給柳家的列祖列宗交上差,也是恨不得將趙曼柔一天到晚供著。
趙曼柔走後,柳家祠堂重新陷入了一片沉寂。
柳益元板著臉,但是面色有些緩和,其實柳傾說的沒有錯,他確實知道真凶是誰,但是確實是眼下才知道的,而且現在趙曼柔還有了身子,柳家傳宗接代的大任還沒完成,他不能對她下手,隻好找了一個替死鬼。
想到這裡,他心裡升起幾分愧疚。
"爹爹,我走了,走之前,我希望您剛才說的,都別忘了,"柳傾感覺自己的喉嚨裡在冒火,"還有,凌瓊的屍體,就交給我吧。"
柳益元想了想,反正將牌位迎回來,是他自己心裡想好的,而凌瓊的屍體,他留著也沒什麽用,索性柳點點頭,一並答應了。
柳傾為凌瓊辦了一個簡單的葬禮,把凌瓊的牌位送回了他的家裡。
何生這段期間,一直住在侯府,柳傾處理完喪事,特意去看他。
見他還是一副鬱鬱寡歡的神情,上前安慰道,"你父親的喪事,我已經辦完了,雖說很簡單,但是你放心,你父親走的很體面。"
聽到柳傾的話,何生松了一口氣,臉上也緩和了些。
"還有這個,我從你父親身上找到的,留給你做個念想,"她將從凌瓊懷裡找到的木簪拿出來,遞到何生的手裡。
"這個是他買給母親的,"何生看著手裡的目光,眼眶裡滾出來熱淚,他抬手用袖子擦擦眼淚,目光清明地看向柳傾,"謝謝你,謝謝你為我父親做的這些。"
何生瞧見柳傾身後站著的林楓,平複了一下情緒,說道,"正想去向小侯爺告辭,小人在這裡叨擾數日了,實在是不能繼續住下去,這幾日來,多謝小侯爺的熱情款待,小侯爺的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
"你要去哪?"
聽到柳傾發問,何生回道,"回家裡,我家裡還有妻兒老小,都等著我回去呢。"
說到家裡人的時候,何生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萬萬不可,"挺大何生的話,柳傾瞬間緊張起來,"趙曼柔這個人,做事沒有底線,若是讓她知道你還活著,是不可能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