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硬是堵的小太監無言以對，容不容易都不是他一個太監可以定論的。

  深呼了幾口氣，小太監眼底的輕蔑之意十分明顯，“張姑娘快些吃，切莫耽誤了正事。”

  張幼桃一口飯堵在喉嚨裡，有些悵然，這皇宮裡的太監都如此眼高手低麽？竟做些狗仗人勢的事兒。

  “公公若是著急便先去秉明皇上，換個人來也成。”她從來都不是軟包子，更不會被人拿捏。

  小太監頓時臉色發白，額間冒出幾滴虛汗，之後再也沒有隨意開過口。

  莊嚴肅靜的大殿上，彌漫著不可忽視的殺意。

  張幼桃放在雙側的手在衣裙上擦了擦，將手心裡的汗水抹淨，到底是一國之君，渾身威嚴叫人望而止步，她有一腔熱血時尚且可以忽略這種威脅，可如今平靜下來才知道恐懼。

  皇上現在的心情並不好，可以說這幾日發生的事兒擠壓在一起讓他頭疼欲裂，故而根本不願意召見張幼桃，以免給自己添堵，可這人也不知如何想著的，竟然自己送上門來。

  “深夜求見，不知張姑娘有何要緊的事兒稟告？”皇上黑沉的臉上尋不到一絲蹤跡。

  “回稟皇上，民女替皇貴妃把了脈，那毒實在蹊蹺，故而想要借幾名太醫一起研究解藥。”張幼桃如實道。

  做人還是要稍微識時務者一點，她剛剛才從老狐狸手中拿了好處，現在肯定要好好做事，以免讓旁人又抓住機會來對付她。

  大殿上安靜了幾許，才聽見低沉雄厚的聲音響起，“準了。”

  “謝皇上。”

  出了大殿之後，張幼桃將手按著胸口上大呼了幾口新鮮空氣，她就說嘛！堂堂一國之君，豈會和她一個小女子計較。

  殊不知，此時大殿之上那個年邁的男人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臉色隱隱發黑，額頭上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

  兩旁靜立的太監紛紛屏氣凝神，生怕牽連到自己。

  因沒有找到解毒之法，張幼桃也不好意思嚷嚷這出宮，隻好就著宮女們的住處隨意擇了一床榻，暫且將就著。

  按照皇帝對她的印象，沒讓她去和馬匹同住就已經是大度了，她可不敢時時刻刻往前湊。

  太醫院聽聞要他們協助一位姑娘研究毒時，眾人紛紛表現出不屑。

  “簡直是胡鬧，一介女流之輩怎可擔起如此大任，糊塗啊！”站在一側的白胡子老頭哀歎。

  張太醫卻不如此認為，“老/胡，此言錯乎，在靈州城時那位張姑娘醫術了得，解了鼠疫，由此可以看出並非女流之輩便不能擔起重任。”

  老/胡冷哼一聲，拂袖將腦袋扭過去，“反正老朽是不會聽一個女娃娃的話。”

  皇上雖對張幼桃有意見，可在解毒之事上刻不容緩，將太醫院最有資歷的三位太醫都派了去，其中便有張太醫。

  熟人見面好辦事，在貴妃偏殿裡設了一臨時藥房，張幼桃見張太醫進來趕緊迎上去，“許久未見，張太醫可還好？”

  張太醫大笑兩聲，“小姑娘可不能學壞。”打趣了兩句之後，便給她介紹起了身後的人，“這位是胡太醫，這位是鬱太醫。”

  “胡太醫，鬱太醫，久仰！”張幼桃雙手抱拳，半弓著身子行禮。

  叫那胡太醫不悅的臉色到是好看了幾分，卻依舊不待見她。

  張幼桃才懶得將精力放在這等小事兒上，繼而便同他們說起了這毒的奇特之處，“我已為幾位娘娘都把了脈，脈象紊亂，明顯的氣虛之像，可也確實中了毒，不曾醒來。”

  這話一出，三位太醫紛紛沉思，這對症下藥，可現在的症狀明顯和要下的藥不符，而那奸人也是聰明，竟將這毒通通下進了身份尊貴的人身上，他們便是實驗都得小心翼翼，伸不開手腳。

  這乃是醫者忌諱，找不到病症便無法解決。

  “不知姑娘有何見解？”張太醫下意識詢問。之前在靈州城時，一切事物都是她同薑宜陵決定，所以張太醫早已將她放到了和薑宜陵一樣的位置上。

  “我昨夜才被召進宮，如今未曾有思緒，故而求皇上讓諸位來幫我研究一番。”此話說的謙虛，又將其他人捧了。

  按理說，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即便心中有不舒坦的地方也應該埋在心底，先將正事給做了。可這位胡太醫偏偏就是個老古板，固執己見。

  在他看來，女子就應該待在後院裡相夫教子，在外拋頭露面便是大不為。

  “老朽認為，此毒並非你我幾人能解，姑娘還是趕緊回家吧！”胡太醫言此篤定。

  張幼桃就不理解了，都還沒有開始難道就已經看道結果了麽？都不嘗試一次便已經放棄，這是不是有些太自爆暴起了。

  “胡太醫，我認為若是不嘗試一二，又怎能言之放棄？如今還未到絕境，何不試試，諸位以為如何？”

  試試總還有希望，若是坐著不動那就真的什麽都不要想了。

  張太醫和鬱太醫對視一眼，紛紛點頭，“若是還有機會自然要試試。”

  “你們！真是愚不可及。”胡太醫氣的揮袖而去。

  留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皆是一臉不解。

  相較於靈州城的鼠疫，這一次的毒在張幼桃看來並不嚴重，她是一個直覺很準的人，所以整個人並不著急。

  是夜！

  薑宜陵忙完之後便朝宮裡趕，偌大的長廊中，遙遙相望，只剩下彼此。

  這皇宮之大卻無真正隱私之地，四處都有人把守，更何況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影子，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要謹言慎行。

  兩人對著一株芍藥花靜靜站著，也不知是不是修建皇宮到此處時泥土已經不夠，所以這處的牆總比其他地方要矮上一些，能夠更加清晰的看見外面的世界。

  良久，薑宜陵才開口，“我已經將京城這邊的事宜安排好，待你將解毒之法想出我便陪你離開。”

  “真的想好了？”張幼桃呼了一口氣，望著遠處的白雲心情都跟著舒暢了些。

  薑宜陵突然笑了，冷峻的側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若是沒有想好你還能叫我反悔？”

  經歷的事情多了，他們的心性也在隨之發生改變，以往張幼桃怎麽也想象不到有一天薑宜陵會變得如此好脾氣。

  想想又覺得難受，他努力了那麽久的位置，就這樣放棄應當會難受吧！可她竟然無法灑脫的說一句：去做你想要的事。

  毋庸置疑，她很自私，她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閑雲野鶴的生活，待在這個權力至上的地方便覺得渾身難受。

  他們在後花園見面的事到底是被皇上知道了，隔日便召見了薑宜陵。

  於禦花園內，皇帝許久未曾這般悠閑的散過步了，突然放松下來，倒有幾分不適應。就著暖洋洋的陽光，“前些日子朕讓禮部將京中合適的貴女都擬出來，若是有空你便挑挑，到是同朕說，朕給你賜婚。”

  這話仔細聽來到是有幾分退步的意味在其中，如今皇上手裡已經沒有掌控薑宜陵的把柄了，若是用硬的定然只會適得其反，可作為一個皇帝低頭便是將尊嚴踩在地上，是萬萬不可的。

  “勞煩父皇掛心，兒臣擔憂宮中情況，實在無心考慮兒女私情，還是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說吧！”薑宜陵說的盡量委婉。

  夕陽西落，本是美好的景物卻叫人沒有心思欣賞，那怕是這樣閑散的時刻都讓人不得不時刻堤防著。

  良久，皇帝微微歎了口氣，望著遠方的晚霞感歎著。

  “如今朕老了，日後這江山終究是要交給你們。在幾個兄弟之中，你是最有能力的那一個，若是朕讓你大哥當了皇帝，你可願意輔佐他？”

  許是這落日太過美好，讓皇帝的警惕心都松懈了幾分，說出這樣的話。

  薑宜陵趕緊起身，雙手抱拳，“父皇正直壯年。”

  他心思轉動飛快，不知這是老狐狸故意考驗他，還是說真有此意。盡管他已經打算放棄那個位置，可聽見這樣的話還是有些失落。

  皇帝嗤笑著擺手，他是喜歡聽恭維的話，可不代表他就是個糊塗人，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他心中一清二楚。

  “今日沒有君臣，只有父子，別說那些恭維之言，朕要聽實話，你可願意？”皇帝一雙渾濁的眸子將他盯牢。

  薑宜陵感覺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心底慌亂，“兒臣…兒臣自是願意輔佐大哥。”

  若是以往他定然不會如此回答，即便是皇命又如何？他費盡心思準備好了一切，便是爭也要爭上一爭。

  可既然已經答應了張幼桃，無論心中如何失落，他都不在多想。

  耀眼的紅霞之下，映照著皇帝失望的情緒，最終一切化作一聲嘗嘗的哀歎，他負責石凳起身，抬手拍了拍薑宜陵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或許這其中還有一絲試探的意味，可薑宜陵懂，若只是為人父，那麽這個父親定然會替那個最無能的孩子多考慮幾分，那怕是犧牲另外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