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芷莟駕著馬車飛馳在官道之上,素心有些擔心的看著寧芷莟越發緊蹙地雙眉,卻又因為太過了解寧芷莟的性子而不敢貿然相勸。
直至馬車快要駛進直通左相府的那條街道時,素心這才瞧見了跟在身後的一輛藍頂馬車,素心是識得那輛馬車的,那是上官寒月所乘的馬車。
“小姐,那邊好像是王爺所乘的馬車……”
寧芷莟卻是打斷了素心地話道:“現如今我誰都不想見。”
馬車停在了左相府門前,素心先跳下了車,隨後又轉過身來扶了寧芷莟下了馬車。
“那不是上官寒月……”
素心急忙截斷了明颯的話茬道:“明颯,外面太冷了,你先陪著小姐回去。”
“可是……”明颯又朝著街角處一身藍色錦袍的上官寒月看了一眼道,“他或許是有什麽話要與芷說了。”
寧芷莟本就滿心煩亂,加之如今又聽明颯提起了上官寒月,心中更是煩亂,不待未七上前來扶,她便已是施展著輕功朝著府中而去了。
“我記得芷莟說過人後可以隨性些,可人前卻是要守著規矩的。”明颯滿臉不解地看著消失在了夜色中的寧芷莟,以及府門口瞪大了一雙眼的小廝道。
“小姐大概是累了。”素心不知道該如何向一根直腸通大腦的明颯解釋著其中複雜的原由,便只能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
“明颯姑娘,你的手臂上還有傷。”未七幾步上前扶住了明颯道,“奴婢扶著姑娘進去吧。”
明颯向來無拘無束慣了,最是受不了有人伺候在一旁地,如今被未七扶著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不過一點小傷而已。”明颯自未七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而後快步向著大門的方向走了過去,“我自己先回府了。”
“未七,你也趕緊進府去吧。”素心跟著又道,“今日你也受累了,晚上便不用過來服侍小姐了,早些回房歇著吧。”
未七恭順地向著素心屈身道:“是。”
眼見著未七的身影沒入了左相府無邊的夜色中,素心這才抬腳向著街角的方向走了去。
素心向著上官寒月福禮道:“見過王爺。”
莫玨跟著走上前來向著素心抱拳揖禮道:“莫玨見過寧禦醫。”
如今素心是有品秩的禦醫了,莫玨見了她自然也是要向她見禮的。
素心乃是新官上任,被提拔為了禦醫後便一直沒有前往禦醫院上任,如今被莫玨一口一個寧禦醫的喚著,心中自然是有些窘迫的。
上官寒月眼見著素心因為窘迫而微紅的臉頰,跟著已是轉移了話題道:“是本王大意了,沒料到那些人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是能想出趁著雪夜用夜明珠晃了人眼睛的陰損招數。”
“王爺不必自責,莫說是王爺了,便是連小姐也是沒想到那些人竟是會使出了夜明珠這樣陰損的招數的。”素心接過了上官寒月的話茬道,“小姐以為不過是一兩個宵小之輩想要趁著夜色行行刺之舉,想著不足為懼這才隻帶了明颯一個人在身邊的。”
“如此陰損的招數倒真不像是大小姐能夠想出來的。”莫玨跟著蹙起了眉峰道,“莫非想要二小姐性命的不止大小姐一人?還有隱藏在暗處的人馬?”
素心也覺得此番下手的不像是寧挽華派出的人,寧挽華恨寧芷莟是眾所周知的,但她一心想要嫁入恆親王府為嫡妃也是眾所周知的,她與上官清峑的婚事就定在了明年開春之時,若是她現在下狠手殺了寧芷莟,一是對自己的名聲有損,二是寧芷莟若真是出了意外,也是會衝撞了寧挽華的婚事的,想必寧挽華此刻就算是再恨寧芷莟,為長遠打算,她也是不會貿然派人取了寧芷莟性命的。
“這段時日能不出門便不要再出門了。”上官寒月叮囑著素心道,“禦醫院那邊本王會替你安排的,這幾日你多陪著她。”
素心跟著點頭道:“素心這幾日會一直陪在小姐身邊的。”
左相府慈安居。
“老夫人,二小姐回來了。”福嬤嬤掀了簾子進來稟道。
“現下是什麽時辰了?”老夫人問道。
福嬤嬤答道:“如今已是亥時了。”
老夫人接著又問道:“二丫頭亥時方才歸府,可有驚動了府中眾人?”
福嬤嬤答道:“府中的人好像都未察覺到二小姐回來了似的。”福嬤嬤頓了頓又道,“也可能是大夫人的頭風發作了,早早就睡下了。老爺也因著去右相府吃了酒,早早便回來歇下了。”
老夫人忽然問道:“三福,你可記得上一回五丫頭晚歸鬧得整個相府不得安寧之事?”
福嬤嬤點頭稱是:“那次大小姐因為著了五小姐的道而被相爺責罵了,莫說是老奴了,只怕是外院做粗活的小丫鬟都是聽說了那件事的。”
“同樣是晚歸,五丫頭便險些賠上了性命與名節,可如今二丫頭卻是能像沒事人一般。”昏黃的燭光照在了老夫人布滿了皺紋的面容上,“可見二丫頭已是在相府站穩了腳跟的,以後再想要動她怕是要頗費一番功夫的。”
“在未走出雲溪閣時二小姐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嫡女而已,雖是佔著嫡女的名分,手中卻是半點實權也沒有的。”福嬤嬤聽了老夫人的一番話也頗為躊躇的道,“如今二小姐手中握著大把的銀子,身邊又有一群貴人肯護著她……”福嬤嬤覷見老夫人的面色有些難看,便又將話往回收道:“如今想要除了二小姐雖是有些棘手的,但好在二小姐現下也是樹敵頗多的,想要取了二小姐性命的也遠不止老夫人一人了。”
“你這老東西貫會覷著我的臉色安慰我了。”老夫人望著虛空的眸子像是沒有聚焦似的,“三福,我這一輩子前半生皆是悔恨,後半生雖是身負罪孽,卻是不後悔的,將來入了十八層地獄也終是能見了那個負心漢,了了我這一樁心事的。”
“老夫人,您身子健朗著了。”福嬤嬤忙勸慰著老夫人道,“莫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
“三福,人活百歲,也終究是難逃一死的。”老夫人借著昏暗的燭光看向了自己布滿了皺紋的,枯瘦的雙手道,“我這一雙手的確是沾滿了鮮血的。”老夫人轉而抬眼看向了身邊的福嬤嬤道:“三福,你相信這世間有報應一說嗎?”
福嬤嬤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了葉氏一族滿門人頭落地的畫面,緊跟著腳下一軟,若不是及時扶住了身邊的花幾,險些便要跌在地上了。
“老夫人,更深露重的。”福嬤嬤上前扶住了斜倚在軟塌之上的老夫人道,“老奴扶了老夫人回榻上歇著吧。”
左相府雲溪閣。
“四小姐,五小姐,你們怎麽都來了?”明颯眼瞧著身上穿著小丫鬟服侍的寧墨茹與寧宛然道,“芷莟現下誰都不想見,如今只有素心一個人在裡面陪著她了。”
“出了什麽事了?”寧墨茹眼瞧著手臂上包扎了白錦緞帶的明颯道,“二姐姐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去給北郊行宮的七皇子診脈了,行宮雖在北郊,可到底也是在天子腳下的,不要告訴我,你們是遇到劫匪了。”
寧宛然看著明颯身上還未來得及換下的血衣問道:“是不是路上又遭遇了殺手?”
若是放在從前寧墨茹與寧宛然這兩個養在深閨的小姐,定也是猜不出寧芷莟是在路上遭遇了殺手的,可如今她們都是幾經生死之人,心中早已明了這帝都看似繁花似錦,這左相府看似花團錦簇,其實內裡都是暗藏著殺機的。
“我都說瞞不住你們的。”明颯有些為難地看了眼內室的方向道,“可芷莟偏是要我一定要瞞著你們的,我既答應了她便不能多說什麽的。”
“我與四姐姐知道明颯姑娘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寧宛然眼看著左右為難的明颯道,“我們也不想為難了明颯姑娘,我與四姐姐接下來也不會再多問什麽的。”
“我與五妹妹深夜來到雲溪閣,原也不是為了追問什麽的。”寧墨茹現下已是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自然是要裝模作樣的扶著八仙桌坐了下來的,“我與五妹妹放心不下二姐姐,我們今夜便在這裡陪著二姐姐,守著二姐姐。”
“四姐姐,你懷著身孕,熬夜怕是對肚子裡孩子不好,不如四姐姐先回去歇著,我留在這裡守著二姐姐。”寧宛然害怕寧墨茹熬夜會傷了肚子裡的孩子,這才想要勸了她回去歇著的。
“我的身孕已是過了三個月了。”寧墨茹含著溫和的笑意看向了寧宛然道,“二姐姐也說我胎像很穩了。”
明颯眼瞧著眼前含著笑意的寧墨茹,腦海裡跟著浮現出了寧芷莟口中那個張牙舞爪,幾次三番想要置寧芷莟於死地的寧墨茹,恍惚間有種彼寧墨茹非此寧墨茹的感覺。
“明颯姑娘……明颯姑娘……”
因著明颯走了神,這才會忽略了寧宛然方才說出的一長串話。
端著銀耳蓮子羹進來的未七正巧瞧見了走了神的明颯,便跟著重複了一遍方才寧宛然的一番話道:“明颯姑娘,五小姐說姑娘身上有傷,勸著姑娘快些回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