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峑則是看著睜著空洞的雙眼無動於衷的素心,仿佛如今他正掐著的是另一個人的脖頸似的,她的神情沒有絲毫的憤怒,仿佛心甘情願的接受著這即將來臨的死亡。
上官清峑似乎是看出了素心的不對勁,於是慢慢地松開了鉗製在素心脖頸上的手,一把將她拉到近前,迫視著她的眼睛問道:“本王是誰?你又是誰?”
“殿下是恆親王殿下,奴婢是素心。”素心如實回答著,卻也未有錯處。
上官清峑看著素心,仍是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於是又問道:“你愛慕本王?”
素心因為上官清峑的這番話,臉頰已是刷的一下紅了個了透,卻仍是含羞帶怯的看著上官清峑堅定地點了點頭。
上官清峑這才發現素心的確不對頭,平日裡素心愛慕上官清峑的心思,恨不得要小心翼翼地裹藏起來,何故會這般宣之於口,除非是中了什麽迷惑心神的藥物,以至於迷亂了心智。
“你為何愛慕本王?”帝都愛慕上官清峑的閨秀小姐不在少數,上官清峑卻從未拿正眼瞧過她們,如今卻不知為何會對素心鬼使神差般的問出了愛慕的因由。
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上官清峑亦是並未指望著素心會回答的,可素心卻在苦思冥想後反問道:“我為何會愛慕著殿下您,為何……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甚分明……”
不過是素心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卻因為神志迷亂,所以聽起來有些斷斷續續,讓人不明就裡。
可上官清峑卻在素心的回答中明白了她的意思,不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已。
從前上官清峑陪著皇貴妃演著母子慈孝時,曾聽過戲台上的名伶咿咿呀呀的唱著些關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刻骨愛戀,那時覺得這些所謂的情愛,不過是世人為了粉飾愛情的美好胡編亂造的而已,這世上又怎會有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癡情之人。
既知道素心中了情毒,自然是要為她解毒的,但上官清峑卻並不精通醫術,只能是用了最為簡單的方法,用內力將素心體內的情毒逼出體內。
只見上官清峑用匕首在素心的手指上劃出一條口子來,然後已是雙掌擊在了素心的後背之上,隨著內裡源源不斷地灌入,毒血便順著手指上的傷口流了出來。
素心的情毒雖解,人卻並未清醒過來,而是在睡夢中囈語著什麽。
“小姐……小姐……”
“素蕊。”
“上官……上官……”
上官清峑分明看到素心囈語著“上官”兩個字時唇角是噙著羞澀之意的,而上官乃是大周的國姓,想來與素心熟識的皇子中,能讓她以上官在夢中稱呼的,大概也唯有恆親王上官清峑吧。
不過是少女睡夢中的囈語而已,上官清峑亦是不甚在意的,甚至未去細思素心口中的“上官”是誰,便將瓷瓶中的“浮生三日”喂給了素心。
素心方才逼出了體內的毒素,整個人都有些迷蒙,她雖微睜著眼,卻根本看不清眼前是何人,只是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如同醉了酒一般,正是喝了浮生三日的反應。
所謂浮生三日,是素心專門研製出來的,喝了可以消去三日記憶的藥,原本是為了給那日看到她的巡防營的官軍喝下的,卻不料那些人會先一步被上官清峑滅了口。
那日素心得知巡防營的軍官全部被上官清峑滅了口時,整個人都驚得跌坐在了地上。
若不是她一時起了玩心,那些人又怎會遭遇這樣飛來的橫禍,那些人雖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卻也非大奸大惡之徒,罪不至死,再者他們也是有妻兒老小的。
那日素心看著面前傳聞中冷血無情的上官清峑,頭一次因為憤怒,而不顧尊卑的將裝有浮生三日的瓷瓶擲在了地上。
素心已經趕著研製出了解藥,她正想交給上官清峑時,卻被他告知人已經全部被滅口了,當時素心的心中真真是又驚又俱的,驚是因為她驟然得知了那些人的死訊,但怕的卻並不是上官清峑的嗜血無情,而是害怕他真的如外界傳聞的那般手染了太多的鮮血,死後是要下阿鼻地獄的。
卻沒想到那日素心一時氣急擲在地上的浮生三日,如今卻成了抹煞她唯一一次袒露情誼的良藥。
因著素心服食了浮生三日,記憶便注定不會長久,上官清峑這才會將那日的真相如實訴訴了素心。
原來上官清峑殺了那些軍官滅口,並不是因為他乃是傳聞中的弑殺之徒,而是那人為了討得安郡王上官九霄的歡心,已是盯上了素心。
他想要在素心從宮中回到左相府的路上毀了素心的清白,讓素心生不如死,又無處申訴自己的恥辱經歷。
上官清峑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麽良善之輩,也不懼於死後下阿鼻地獄,見著那些人居然動了歹念便索性將他們全部滅了口。
因為寧芷莟的轉世重生,素心對因果循環,善惡到頭終有報更加信服,她害怕上官清峑會因為生前造下的殺孽而得不到往生的機會,而會永世留在地獄受苦,所以她願意多去救人,用自己的善因去抵消上官清峑的惡果。
飲下浮生三日的人便如同大醉了一場,醒來之後三日內的記憶便會全部消失,如今的素心已是因為藥的作用有了醉酒之意。
“其實我不怕你,而是害怕……”
正當上官清峑為著素心前後矛盾的話語蹙眉時,便聽著素心接著道,“我只是害怕你死後會因殺孽太重而不得往生,你看似清冷孤傲,其實也會感到寂寞吧,你肯定是希望來生可以生在普通的人家,過著母慈子孝的平凡生活吧!”
上官清峑幼時脆弱無助時生出的願望竟被素心一語中的,心中自是震驚的,他看向了側臥在石塌上的素心,頭一回覺得平日裡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丫,內心卻是十分通透的。
正是因為今生已是不可再期,所以才會翹首以盼來世,卻又因著不可盼的今生手染鮮血,已是注定絕了來世。
今生手染鮮血,來世亦是不再可期,看似金尊玉貴的皇子,卻原來不過是個今生絕望,來世不可再期的笑話罷了。
上官清峑的心似是被什麽觸動了一下,但他為人一貫清冷,不過是一瞬間的動容,眸中便又恢復了平日無波無瀾的樣子。
接下來上官清峑上前抱起素心走出了密室,素心也像是鬧得累了,小貓一般的靠在上官清峑的懷中睡了過去。
素心再次醒來時已是兩日後的清晨,她從懸掛著的青紗帳幔的床榻上坐起身時,眼中是不知所以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樣一處華貴的廂房裡。她的記憶仿佛定格在了三日前與寧芷莟宮中敘話的那一日。
“素心姑娘,你終於醒了。”聽到素心醒來的動靜,很快便有侍女魚貫而入,手裡或端著銅盆,或手拿著漱盥站在了素心的面前。
為首的侍女恭敬地對著素心道:“讓奴婢服侍著素心姑娘換洗梳妝吧。”
素心被這眼前的陣仗嚇到,怔愣在那裡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侍女們是奉了管事之命來侍奉素心的,見素心既不應允,也不反對,自然也就大著膽子上前為素心梳妝打扮了。
就這樣素心在侍奉了寧芷莟十余年後,頭一次如今日這麽莫名其妙的被人給伺候了。
“素心姑娘,外面風大,不如就系上這條柔軟紗質的圍鍛吧”侍女說著將一條淺紫色的圍鍛系在了素心的脖子上,也正是這一動作,讓素心注意到了脖頸上紫紅淤青的傷痕。
“我怎麽會受傷了?”素心看著自己脖頸上紫紅色的一片淤青,卻是如何也想不起來她究竟是何時受的傷。
“素心姑娘,冷護衛在聽雨軒的正廳等著與姑娘一道用早膳了。”侍女們得了冷情的命令也不敢胡亂說話,隻得將素心一路引致了王府中的聽雨軒。
素心被侍女們帶到聽雨軒時冷情已是候在了那裡,見著素心來了忙起身歉然道:“素心姑娘,是冷情失職才致使府中進了賊,這才會誤傷了素心姑娘。”
“你是說親王府中進了賊,我的傷是那賊下的手嗎?”素心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大概是心中想不到是何等的飛賊有這般膽量,膽敢隻身闖入親王府的。
“正是。”為了瞞過素心隻得將事情扯到飛賊身上,雖然早已經過了上官清峑的首肯,但如今要冷情親口將上官清峑指認為賊,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發怯的。
看著一臉茫然,全然想不起這幾日事情的素心,冷情亦是不知道該說說些什麽才能打消她的疑慮,正在冷情躊躇著不知該說些什麽時,卻正巧有侍女上前稟道:“冷護衛,菜都布好了。”
冷情忙順勢說道:“素心姑娘整整昏睡了兩日兩夜,不如吃些東西吧。”
在素心聽到兩日兩夜這幾個字後,心中已是猛然一驚,急忙問道:“我當真昏迷了兩日兩夜,可有通知了左相府?”
素心有些害怕寧芷莟兩日沒有收到她的消息,恐怕是要沉不住殺將上恆親王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