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醉柳沒想到，最後居然是廖鑾把她寫的方子送到悅來客棧的。

  她也不知道中間兩個人都發生了什麽，總之廖鑾看起來很平靜的回來了，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事兒，她也沒再多問。

  已經到年關低下，王府內也開始忙碌起來了，很多時候林醉柳走在府裡，就會看見小廝們換上新燈籠。

  燈籠是大紅色的，這樣繁忙的氛圍讓她也生出了點兒過年的喜悅。

  等她那天睡著，再醒來時天還暗著，劈裡啪啦的鞭炮聲卻已經響徹天際。

  林醉柳猛地把被子一把蒙到頭上，聲音還是一直在她耳朵裡砰砰炸開，她幾乎覺得自己的腦袋裡煙花都炸開了。

  “崔荷！”她賭氣似的坐起來，擁著被子，頭髮亂糟糟的糊在臉上肩上。

  “這個紅花瓶放在百寶閣上頭，對，就左上角。”

  堂屋裡正在指揮婆子丫鬟們收拾屋子的崔荷聽見主子叫人，忙匆匆往外走。

  邊走還邊道：“東西都收拾乾淨點兒，大過年的也討個好彩頭。”

  “是。”

  眾人一一應了，崔荷才出了堂屋門，順著紅漆柱子的回廊走到了林醉柳的臥房門口。

  一推開門，迎面拂來了一股熱氣，夾帶著林醉柳自己做的茉莉香，清幽好聞。

  她進屋關門，轉身進到了裡間兒，一眼看見了床上慵懶的林醉柳。

  崔荷一下就笑了，邊捅了捅爐子裡的碳火邊開口道：“王妃怎麽不多睡會兒？天還早呢。”

  這場面似曾相識，林醉柳想不起來什麽時候發生過，最後只是迷迷瞪瞪的開口道：“外面怎麽這麽吵啊？”

  “今兒個年三十，大早晨起來就有人家兒的小廝在大門口放爆竹了。”

  居然年三十了啊……

  林醉柳日子都有點兒過迷糊了，沒想起來今天居然已經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了。

  她坐著緩了緩神兒，這才讓崔荷幫著她打了水，洗漱過後，才穿著披風出了臥房，走到了方才崔荷在的堂屋。

  堂屋裡如今一片熱鬧，林醉柳的小院兒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丫鬟婆子們有條不紊的擦拭著房間的邊邊角角和各式擺設。

  小廝們架著長梯子撣著天花板上的灰塵，順便掛上剪出來的紅綢子，一片片紅通通的喜氣。

  她正沉浸在這樣的氣氛裡，忽然聽見門口貼對聯兒的小廝的聲音。

  “王爺吉祥。”

  “平身吧。”廖鑾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走進了堂屋裡。

  他今天沒穿那身兒月白色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身寶藍色緞面兒長衫，外面是一件兔毛坎肩兒，看著英氣了不少。

  林醉柳心裡高興，看見廖鑾來了也忍不住起身行禮調笑道：“王爺吉祥。”

  廖鑾的聲音裡也帶著笑意，沉聲道：“免禮平身。”

  等林醉柳抬頭，兩個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忙忙碌碌了一上午，中午間兒飯還未熟時廖鑾拉著林醉柳出了堂屋。

  林醉柳由他拉著，步子走的有些快，她看著廖鑾修長的身影忍不住開口。

  “我們去哪兒啊，廖燕歸。”

  廖鑾沒有回她，只是步子放慢了點兒，拉著林醉柳走到自己旁邊並排著。

  許久才開口道：“祭拜我的父母。”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林醉柳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好在廖鑾似乎並不在意，接著開口道：“每年都是午飯以後來的，今年總想早點兒來。”

  她不知道廖鑾為什麽想早點來，然而既然帶她來祭拜父母，她自然要拿出莊重的架勢來。

  祠堂離的並不算近，兩個人在後院裡走了好半天才看見那個幽靜沒什麽人的院子。

  院子門緊緊的關著，寂靜一片，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除了門上貼著的那兩面紅色對聯，一點兒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她看見廖鑾走上前，而後伸出修長的手拉著門環敲了敲，心下有些疑惑。

  來自己家的祠堂敲門本來就是很奇怪的事，況且這祠堂看起來又沒什麽人氣兒的樣子。

  畢竟王府裡的長輩幾乎都沒了，她想不出來還有誰會讓廖鑾這麽敬重的。

  然而沒想到，沒過一會兒門內竟然真的響起了輕飄飄的腳步聲，隨著那扇已經有些掉漆的紅色大門被打開，林醉柳看到了一個女人。

  是一位上了歲數的女人，穿著藏青色棉布長袍，頭髮用一支簡單的木簪子挽著，看著簡單樸素。

  然而隻一見面，林醉柳就覺得她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清冷氣質。

  她聽見廖鑾對這中年女子笑著喊了聲：“斂秋姑姑。”然後就感覺手被廖鑾拉住，拽到他身邊。

  他聲音裡帶著難言的歡快，對著林醉柳道：“這是斂秋姑姑。姑姑，這是內子，鎮南王府的王妃。”

  斂秋姑姑看到林醉柳看起來很開心，笑眯眯的側身讓路迎著兩人走進來，嘴上笑意還合不攏的開口道：“快進來吧。”

  林醉柳隨著廖鑾進了大門，門內兩邊長著些矮樹叢，被人修的很整齊。

  隨著他們往裡走，林醉柳發現祠堂看著有些舊了，可能是因為家族裡沒什麽人，一直也沒有修繕，不過看著倒是很乾淨。

  一路走著，林醉柳都感覺這個斂秋姑姑在盯著自己看，越看笑的越開心，越看笑的越滿意。

  她有點兒不好意思的伸手捋了捋頭髮，沒想到斂秋姑姑笑的更開心了。

  領著他們一直走到了正屋門口，三個人才站住腳，斂秋姑姑握住林醉柳的手，開口對廖鑾道：“王妃看著就是個好的，燕歸以後可得好好對她，要不姑姑可饒不了你。”

  廖鑾笑著應了，看著斂秋姑姑轉身走了，直直拉著林醉柳進了祠堂。

  一進門，林醉柳就看到了那一排排的牌位，整齊乾淨，最前面的香爐裡插著香，煙霧緩緩飄上來，待著一股異香。

  廖鑾放開拉著林醉柳的手，先是從香案邊上取了香點著，分了一捋給林醉柳。

  林醉柳隨著他的動作一起跪在蒲團上，舉著香，一下一下的彎了三下腰。

  “爹，娘，眾位先人，又到年三十了，兒子來看看你們，我身邊這位是內子林氏，今年才進鎮南王府。”

  “新的一年希望祖先保佑，父母庇護，讓北環國泰民安，讓鎮南王府人丁興旺。”

  人丁興旺！？
  什麽人丁興旺？林醉柳悄咪咪咽了口口水，看著廖鑾一臉認真的看著上面的牌位，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很快廖鑾站了起來，把香插在了香爐裡，林醉柳也跟著一起把香插進香爐，兩個人這才轉身出了祠堂正屋。

  斂秋姑姑正在拿著大掃帚打掃院子，看見兩人出來了，笑眯眯的開口道：“祭拜完了嗎？”

  廖鑾站住腳點了點頭，遲疑良久才開口道：“姑姑，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守歲嗎？”

  斂秋姑姑搖了搖頭，“不去了，姑姑歲數大了，本來覺就不多了，熬不得夜，今天就不守歲了，你們好好玩兒。”

  林醉柳看著斂秋姑姑，她眼角已經有了歲月留下的痕跡，看著廖鑾的神情十分慈祥。

  直到出了祠堂走出去好遠，林醉柳才開口道：“我以前怎麽從來沒見過斂秋姑姑？”

  廖鑾原本走在前面一語不發，聽見林醉柳開口問才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道：
  “斂秋姑姑原來是母親的陪嫁丫頭，原本有個相好的男人在軍營，後來跟著父王征戰死了，就一輩子也沒嫁人，母妃去了以後，她就一直在祠堂裡，說要陪著母妃。”

  林醉柳聽他聲音平靜的敘述著這樣一段往事，好像忽然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尊敬斂秋姑姑了。

  那確實是一個讓人能打心眼兒裡尊敬的女人，不管地位如何都是一樣。

  林醉柳有些沉默的跟著廖鑾一起去了飯廳，飯廳裡此時已經擺好了一桌子飯菜，看著十分豐盛。

  以冬和崔荷也站在飯廳裡，林醉柳一進門，就聽見了以冬和韶光耍嘴的聲音。

  她咧嘴笑了笑，感歎了一下年輕有朝氣的以冬和韶光，坐在了椅子上吃了頓豐盛的午飯。

  下午的時光過的有些無聊，兩個人一直坐在書房裡歲月靜好。

  屋裡木炭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同外面時不時發出的劈裡啪啦的爆竹聲相映成趣，提醒著林醉柳今天確實已經是新年了。

  直到天將將暗下來，廖鑾才忽然開口問她要不要出去看看。

  林醉柳坐的屁股疼，聞言點了點頭，一拉開屋門，外面飄飄蕩蕩的雪花兒洋洋灑灑，被風吹灑在臉上一涼，她才反應過來又下雪了。

  “下雪了啊。”她低聲喃喃自語，廖鑾卻是聽見了，抬頭也看了一眼微有些昏暗的天空，“是啊，今年的雪下有些多。”

  林醉柳不知道別的年份都下多少雪，聽廖鑾這麽說便點了點頭，開口道：“瑞雪兆豐年啊，這一定是個好兆頭。”

  “哈哈……”廖鑾的聲音一向清冷低沉，很少有這種笑的開朗的時候，這聲音傳道林醉柳的耳朵裡，竟讓她忽然有些愣怔。

  她看著廖鑾揚著的嘴臉，也慢慢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