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屍體想要光找凶手是很難的，這個廖鑾知道。

  然而事情的難辦之處就在於，他一個地位甚高的鎮南王爺，所作所為都代表著皇上，如今想要貿然拜訪實在顯得有些不懂規矩。

  因而廖鑾稍微琢磨了一下便搖了搖頭，看著林醉柳開口說道：“不妥，我此番過來算是突如其來的，說是微服私訪也沒個名頭，這邊兒很多官員還是當初在裕親王手底下辦事兒的，同京官兒有嫌隙，貿然拜訪實在不妥。”

  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總歸貿然拜訪不是什麽穩妥的方法，經他這麽一提醒林醉柳大概也明白過來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那便想想別的辦法吧，也不知道屍體都放在哪兒，不然我們自己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林醉柳自己嘀嘀咕咕的說了兩句，沒想到倒是給廖鑾提了醒，他立刻起身忽然從背囊裡翻出了兩塊兒黑布來，直接圍到了林醉柳腦袋上。

  林醉柳整個臉蛋兒都被圍住，只剩兩隻眼睛露在外面，聲音嗚嗚囔囔的：“幹嘛啊？”

  “帶你去看屍體，”說著，廖鑾自己也圍上了布，見林醉柳不是很舒服的想扯開的樣子，伸手抓了她的手開口說道：“別，屍體味道不好。”

  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死了很多人了。這些沒斷過案的死亡屍體是不會直接埋掉的，因而想要找到對廖鑾來說好像也不是很難。

  林醉柳還沒反應過來，廖鑾直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繼而伸手抱住她的腰，轉身直接飛身離開了房間。

  陵嶽城是一個十分繁榮的地方，百姓多喜文不喜武，喜歡風花雪月，詩詞歌賦。因而這個城池看著也個十分優美，家家戶戶門口，滿目的大紅燈籠，倒映的整個都紅彤彤的亮堂起來。

  林醉柳平日裡就羨慕人家輕功卓絕，然而現在學已然有點兒晚了，廖鑾又怕她瞎跑，根本沒有教她的打算。

  此時她讓廖鑾帶著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心裡既激動又興奮嘴巴也一刻不停的說了起來：“哇，你看，下面這一整條街都是小攤兒誒，今兒個是什麽節嗎？怎的這麽熱鬧。”

  “陵嶽城有廟會，從早晨一直持續到晚上，現在應該是還沒結束呢。”

  原本還可以留下逛一逛廟會的，都怪她非要多管這個閑事，這麽美妙的夜晚就要跟屍體為伍作伴。

  正心裡自己嫌棄自己，林醉柳忽然感覺整個人失重了一般往下掉，她伸著胳膊死死抱著廖鑾，這才發現兩人已經從房頂上落了下來。

  入眼處是一個林醉柳想也沒想到的地方，牌樓上面四四方方兩個鬥大的字——義莊。

  對啊她看過那麽多古代的書，幾乎每個都是在義莊，她怎麽就給忘了呢，腦袋裡還一直想著亂七八糟的在衙門裡擺著。

  那樣好像有點嚇人了。

  林醉柳讚賞的衝著廖鑾豎了豎大拇指，興衝衝的就要進門去，廖鑾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躁動不安的小丫頭，指了指自己身後。

  “哦，知道了，那你先走，我在後面跟著。”樣子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

  廖鑾心下好笑，伸手揉了揉林醉柳的腦袋，這才轉身進門去了。

  義莊是有人看守的，陵嶽城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城池，死的人也一般都是些年紀到了的老頭老太太，亦或是無親無故之人。

  因而看守義莊大門的就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頭髮看著花白，手底下還養著一條看著很精神的黑色狼狗。

  廖鑾輕功很好，就是帶著林醉柳兩個人稍微麻煩一點兒，順著牆一直繞到義莊後方，這才拽著林醉柳的後脖領子直接飛身進了牆內。

  一片荒蕪。

  滿目都透露著一股頹敗的氣息，正房之上遙遙飄著幾根草，房門大開，裡面白布飄搖，看著影影綽綽的。

  林醉柳腳底下的草都有半米多高，枯黃的，腳一踩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這樣略顯詭異的夜色裡顯得尤其明顯瘮人。

  她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抓住廖鑾衣服袖子，輕聲開口說道：“燕歸……”

  “跟緊我。”廖鑾話不多，說完就直接轉身邁開步子進了門內，林醉柳不敢自己多待，忙快走兩步，緊緊跟在他後面。

  才一進門，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就竄進了林醉柳的鼻腔，夾帶著些屍體腐爛時的屍臭味，差點兒讓她一個堅持不住就吐出來。

  不便說話，廖鑾安撫似的拍了拍林醉柳的後背，拉著她一個一個的開始翻找起來。

  門裡面看著還挺壯觀的，要不是上過戰場，林醉柳上輩子加上這輩子，兩輩子看見過的屍體也沒有今天一天的多。

  滿目的白布包裹著屍體，偶爾風輕輕掀動白布，露出點兒慘白泛著屍斑的手，看著極恐怖。

  林醉柳越來越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麽要提出自己來看。根本完全可以明天頂著來認屍的由頭再過來看兩眼，大半夜的上這種地方來實在是太嚇人了。

  屍體身上的殮布一塊一塊的被掀起來，一個接一個面色慘白的屍體暴露在二人的視野裡，很快林醉柳就有點兒反胃了。

  終於在走到第二排中間處的時候，猛然出現了一個面容猙獰的屍體，屍體胸膛處有一個大洞。廖鑾又接連掀開了幾個。

  那屍體無一例外，胸膛處的衣襟敞開著，裡面空空蕩蕩的，心臟不翼而飛，空留一片血肉模糊的傷口。

  剖開的傷口處參差不齊，應該不是用什麽刀等有整齊斷口的利刃剖開的，林醉柳心裡琢磨著，可能是用手活生生剖開的。

  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所有屍體死前面容都十分的痛苦猙獰。

  林醉柳大概知道了殺人手法，又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了些所有屍體的共同特點，這些屍體無一例外，都是處在妙齡的少女，年紀不大，正像朵花兒似的。

  正仔細研究著，外間兒忽然傳來哐當一聲響。

  林醉柳嚇了一跳，廖鑾手快的一把拉住林醉柳的胳膊，飛身直接上了房梁之上。

  不多時，林醉柳就聽見下方出現了一陣對話聲。

  說話的是兩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這裡好臭啊，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是說好了嗎，過來看看，然後我們就回去鎖定凶手，抓人。”

  “可是這裡看著太嚇人了，而且好臭啊。”

  ……

  兩個小夥子看著好像並不聰明的樣子，林醉柳聽著，差點兒沒笑出聲來，使勁兒攥著廖鑾的衣服袖子忍著。

  很快兩個人就走到了窗戶跟前兒，林醉柳這才看清，兩個人穿著錦服，看著極富貴。

  聽對話，他們應該也是來看屍體的，只見兩個人走到擺放屍體的台子正中間。

  “啊，殮布怎麽掀開了。”

  完了，方才上來的急，殮布忘了放下去，底下那兩個小子膽子那麽小，看見屍體不會……

  “啊——”

  果然，她心裡還沒想完，底下已然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喊叫，林醉柳有些無語地把臉埋在廖鑾懷裡開口輕聲說道：“走吧。”

  除非那看門的老頭兒是聾子，否則這一下怎麽著也應該吵著他了吧。

  果然，很快林醉柳就聽見了一聲聲由遠及近的狗吠，中間夾雜著一個老頭的喊叫聲：“誰這麽缺德，過來偷屍？看我老頭子不抓住送官。”

  廖鑾聽著，手上動作轉摟為抓，直接抓著林醉柳腰間的衣服飛身出了陳屍房。

  一股冷風吹過，底下兩個小夥子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互相拉著順著大門衝出去了。

  此時那老頭已經走到了門口，看見大半夜來義莊的竟然是兩個小夥子，心裡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大半夜不在家睡覺，來這兒做什麽，快點兒滾出去！”

  此時林醉柳和廖鑾已經出了義莊，遙遙就聽見兩個少年啊啊啊的慘叫聲，夾雜著狼狗汪汪汪的大叫聲。

  聲音實在太過刺耳，林醉柳聽得有些不忍，看著廖鑾試探著開口道：“那個，我們要不要去救救他們啊？”

  說完又覺得有些後悔，她最近怎麽誰也想救，看著跟個白蓮花似的，忒不招人待見。

  聽到她的話，廖鑾並沒回答，而是忽然開口問道：“阿柳方才都看清楚了嗎？”

  林醉柳：？

  “看清楚了啊。”

  “好，那我便去把他們帶出來，”說著，廖鑾忽然開口，對著空氣說道：“觀言。”

  然後林醉柳就感覺到空氣裡吹過一陣風，朝著院子裡去了。

  “……觀言也跟著來了嗎？”

  “是啊，世道太亂，光我自己一個人保護你我不放心，觀言會一直跟著咱們。”

  林醉柳點了點頭，砸了咂嘴試探似的開口道：“那我剛才特別慫……”

  “看見了，人家眼睛又不瞎。”

  嗷，這樣啊。

  林醉柳懶得再搭理滿臉都是嘲笑的廖鑾，撇嘴自顧自待著去了。

  沒一會兒，觀言就從牆那邊翻了過來，一手提溜著一個看著跟逃荒的似的，一把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