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離和“仲文”不約而同突然閃電般的速度劃過彼此，時間瞬間靜止，只見“仲文”的身軀突然一震，唇角湧出蜿蜒般的鮮血，跪倒在地。另一邊的陸漸離就這麽定定的站著，冷漠著絲毫不帶有感情的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其余人要麽咬破嘴裡藏的毒自盡，要麽就被殺掉，一瞬間場內就被陸漸離的人控制住了。

  鑰染快速跑到陸漸離的身後，而這時“仲文”緩緩的摘下蒙面的黑布，鑰染震驚的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果然是你，仲文，為什麽，你已經在駐軍呆了十幾年了”

  仲文卻是笑了，“是啊，十幾年了，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忘記了我其實是一個北國人”

  “但你不是北戰天的人？”鑰染篤定的說，十幾年前就被當做細作送進來顯然不是北戰天。

  “是誰的人不重要，只要誰能幫我滅了南墨，我就幫誰”仲文突然狠厲的說道，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陸漸離，突然大笑，甚至眼角滲出絲絲淚花“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冠絕當世的堂堂左相，軟肋竟然會是一個小太監”

  鑰染倒是不太在意仲文的話，陸漸離怎麽會在意自己，畢竟自己現在還是一個太監，自然也沒有發現自己身側的陸漸離突然的神色閃爍。

  話鋒一轉，仲文神秘的笑道“相爺現在有沒有覺得迷糊呢，哦，過會兒還會嘔吐，最後還會死掉，忘了告訴相爺了，此毒藥無解”仲文大笑，身後的侍衛剛要上前詢問解藥，仲文就咬破嘴裡的毒藥自盡了。

  陸漸離身影明顯的晃了晃，所有人大驚，就連鑰染也鮮有的擔心的看向陸漸離。

  陸漸離勉強的撐住身子，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艱難的遞到鑰染的手裡，唇角掛著一抹淡若熏風的笑意，依舊是溫潤到令人十分舒服的聲音“一會兒，你就帶著你的人離開吧，不要在潯陽城待下去了，這個是我從鳳輕衣手中拿到的，遇到危險你就躲進百毒園，這粒藥丸可以讓你在百毒園暢通無阻”

  鑰染一直保持托著藥丸的動作呆呆不語，吃驚的看向陸漸離，明明很痛苦卻依舊風輕雲淡。藥丸似火一般灼燒著自己的掌心，捧著藥丸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這粒藥丸的作用自己自然清楚，因為是用自己的血做藥引提煉而成的，就那麽幾顆，當日在潯陽城的仙人居裡讓風巒澈帶給師姐的，不知道陸漸離是怎樣求得的此藥丸，最後卻是留給了自己，他是怕自己在戰爭中遭遇危險，所以想讓自己躲在百毒園嗎？
  陸漸離緩緩的向身後倒去，鑰染卻依舊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一般，不知是不是錯覺，隻覺得陸漸離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苦澀，很苦很苦，鑰染從未看見過陸漸離漏出如此令人心疼的一面。

  終是在陸漸離快要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伸出手抱住了他，把他緩緩的放在雙膝之上。

  “為什麽？”聲音如同斷了的線般顫抖起來，可能就連鑰染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知道什麽，是想知道陸漸離為什麽要替自己擋一劍還是想知道陸漸離為何要為自己做這麽多。

  自己一直都想撤到百毒園，只是苦於細作搞暗殺才不敢輕舉妄動。早上一直覺得陸漸離走的路線很奇怪，但自己一直想不到奇怪在哪？現在終於弄清楚了，這條路是直接通到百毒園的一條小路。

  陸漸離是一直都知道自己計劃的，今日這次行動陸漸離讓自己一定要跟隨的理由，原是想要親自把自己送到百毒園罷了。

  鑰染不傻，也不是不識好歹之人，陸漸離這樣卻是為哪般。

  沒有得到回答的鑰染不甘心的繼續問道“為什麽要這樣做？”

  陸漸離眼瞼微磕，躲在鑰染懷裡的臉龐卻分外平靜，斷斷續續的說道“我的一生背負了太多，我知道這樣很辛苦，但你本不該跟我一樣。你知道嗎，每次看你笑的如此肆意我是有多羨慕”說著說著不由得吐出一大口血，看的令人心驚，血液呈烏黑。

  鑰染仿佛想起來什麽，拿起剛剛亂戰之中陸漸離留給自己的護身匕首，迅速的在自己手腕之處劃開，鮮血流淌。

  “主子，不可”白珠和白鸞清楚鑰染劃破手腕的意圖，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可以用血解毒，是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鑰染仿佛把外界的一切的聲音都屏蔽掉，把傷口處遞到了陸漸離的嘴邊，說話的聲音卻是略帶狠絕“喝下去，快喝下去，我的血，可以救命”

  陸漸離雖然疑惑又好笑但還是按照鑰染說的去做了。正直中午，斜陽高掛，耀眼的陽光刺痛了鑰染的雙眸，忍不住留下淚水。

  一邊吮吸著鑰染的血一邊靜靜的看著鑰染，眸子漸漸疑惑開來不知這順著鑰染臉頰留下來的水珠兒是汗水，還是淚水，“你愛哭的我一向都是知道的，但是今天是因為我嗎？”猶豫再三，陸漸離終是開口問道。

  鑰染靜靜不語。陸漸離似是歎息，鑰染怎麽會為自己流淚？苦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為南毓兮報仇，如今，當年參與那件事情的人都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而我，今天這一劍算是我欠南毓兮的，只希望你以活的開心，簡單便好，不要再被仇恨所累”

  鑰染緊緊盯住陸漸離的臉，輕輕出聲“欠？你也參與了？”

  陸漸離說話有些艱難，但還是回答道“我若說是，你會殺了我嗎？”

  “會，一定會”鑰染要緊唇角，恨恨的說道。

  陸漸離眸子瞬間暗淡，鑰染繼續不甘心的問道“為什麽，就算是不喜歡也不必去害她，你可知…無論是我還是南毓兮都沒有資格去原諒你，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命，這是整座洛錦城的血債”

  陸漸離突然笑了“不知為何你這樣說我反而能高興點”陸漸離似是陷入了回憶。

  “皇帝找我私下議事，讓我去洛錦提親，我很吃驚，不知皇上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畢竟皇帝很多個兒子怎麽樣也臨不到我來提親，後來才弄明白皇帝是知道南毓兮心系於我，只有提親成功，南朝的殺手才有機會提前潛入洛錦城。而我當時暗中查到了皇帝的陰謀，也猶豫過要不要答應皇帝”

  “最後，你卻答應了”鑰染補充道，眼裡的淚花倔強的不肯流下。

  “是，我答應了。那年是我初登相位第二年，皇帝不信任我，只是利用我能夠與右相分庭抗禮，而我處處面臨右相的打壓，一直處於風口浪尖，為了示弱穩固自己的地位我選擇答應了”

  “那你現在還在這假惺惺的做什麽”鑰染是怨，只因為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冷漠，滿城人的性命卻是一文不值，而陸漸離和皇帝僅僅是利用了自己的感情，雖然知道陸漸離自保不一定是錯的，怨還是從心底一湧而出，眼淚終是如洪水般傾瀉。

  陸漸離緩緩伸出手想替他擦掉滿臉的淚水，但觸及到鑰染眼底的冷漠終是放下了，明明近在咫尺卻是永遠都觸碰不到的人，有些事情終是難以企及。

  南毓兮那樣聰慧的女子若當時沒有深陷感情，說不定會發現危險，終是負了她漸漸的，漸漸的閉上了眼睛。

  從人群中衝出來一年輕男子迅速的跑到陸漸離一側，臉上的表情痛苦與絕望“相爺，你沒事吧？”見陸漸離毫無回應，乾脆從鑰染懷中搶過陸漸離，語無倫次“放心，相爺，我已經安排人去附近找大夫了，還有快馬加鞭已經請安禦醫你，一定要堅持住”年輕男子近乎咆哮。

  一旁的鑰染呆呆的跪坐在了地上，這麽多年了，總算是等來了一句對不起，可是卻高興不起來，沒想到是這樣子。

  年輕男子才意識到自己對面有一個人，輕輕的放下陸漸離，雙手不住的顫抖卻緊緊固定住鑰染的雙肩，用盡全力控制住自己說話的語氣。

  “鑰染，你能夠救相爺對不對？對的，你一定能救相爺，你都治得了瘟疫，快，快”說完見鑰染沒有動作，面目有些猙獰。

  “你不願意？你不能這樣，你知道相爺為了你背地裡做了多少嗎，如今這幅樣子也是因為你，你只是個太監，憑什麽”近乎於咆哮。

  鑰染靜靜地看著年輕男子那涕泗橫流的面龐，輕輕的出了聲“箭上淬了毒，是鴆毒，所以會毫無意識，不過現在情況還算穩定”

  一聽是鳩毒年輕男子先是絕望，然後聽到鑰染所說的情況穩定，眼神裡閃過希冀，又怕希望破滅，小心翼翼的問道“穩定？穩定是什麽意思”

  “穩定的意思就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一會兒還得再次清毒”鑰染面無表情。

  “哦哦”年輕男子應聲道，等反應過來立刻吩咐原地扎營，於是這小百號人就暫時被安排在這裡。

  小帳篷內，鑰染看著被子上的陸漸離緊閉雙目，毫無血色的臉龐生氣全無，若不是隱隱約約還在起伏的胸膛還真讓人以為已經到了閻王爺那裡報道了。

  突然腦海裡浮現出很多年前，京都之中，一身雪衣，墨染般的發絲隨風狂舞，一張俊逸至極的臉龐掛著淡然清雅的笑意，當時只有十三歲的鑰染不經意的一撇，宛若天人。

  那時，他應該剛剛坐上左相之位吧。

  鑰染忽然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來來回回終究回到了原點，嘗到的也盡是苦澀。

  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去回憶這個場景了，原以為自己早就忘的徹徹底底，可沒想到竟然會記得如此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