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下的鑰染輕輕蹙眉，卷宗在纖長的雙手下一頁一頁的被翻過，速度很快，靜謐的玄室裡此時也只剩下卷宗被翻動的響聲。

  身旁三米外，吳院長也不出一聲，隻靜靜等候鑰染的命令。眼前的這位少女，南墨朝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可誰能想到卸下面紗的她竟然如此的安靜沒有一絲的戾氣。也許真的不能從外表去判斷一個人罷了。

  就比如剛才，鑰染剛剛開始翻看卷宗時，自己心裡是劃過不屑的，實在是她翻看的速度太快了，這樣的速度究竟能看個啥，大概此次前來也就是來擺擺排場耍耍威風的，自己是讀書人，最看不起這樣的人。

  可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從她微微蹙起的眉眼、嘴裡不時還嘟囔幾句的情況看上，她可能真的在找什麽東西。

  “不知大人在找什麽，玄室長年都由老夫一人打理，大人不妨吩咐下來，說不定老夫能幫上什麽忙”吳院長在一旁提醒。

  也僅僅沉默片刻，鑰染把手裡的卷宗放下，應聲道：“書院內所有學員的卷宗都在這兒了？”

  吳院長並不知道鑰染為何突然要找學員的資料，但還是照實回答，“今年秋季之前入院的學員資料確實都有，只不過冰嬉後入學的幾個人還不曾記錄在冊”

  原來如此，怪不得會找不到樂城的卷宗。

  “平常學員在入學後的半月之內定會記錄檔案，現在離冰嬉已經將近兩個月了，為何還沒有他們幾人的資料？”鑰染淡淡問道，只是這樣平靜的語氣、平靜的面龐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

  吳院長有些難堪，但這樣的表情也只是維持了一瞬間：“回大人，是我思考不周了，臨近年關，學員都在積極的備年考，我想著為這樣的事情去打擾學員不得當，放一放也不打緊，所以到現在並沒有他們的資料，若是…大人想要知道哪些，不妨來問老夫，老夫定會知無不言”

  鑰染神色淡淡，心裡還是奇怪的，顯然吳院長的說詞自己並不相信，可是這件事情又有什麽好隱瞞的。

  “冰嬉後幾個人入院了？”鑰染問道

  “回大人，共有五人，分別是武安侯家的小公子凌俊、吏部侍郎的公子司馬祁、殿閣大學士的小公子孫情訣、潯陽城太守夏傑之子夏子舒、最後這個學員叫樂城，出生於謙州鳳城的一個普通家庭”

  “普通家庭……究竟是怎麽個普通法？”鑰染出聲打斷道
  “他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由於他的母親繡工很好，就開了一個秀坊，生意還不錯，足以維持兩人正常生活，噢，這次他的母親宛娘也跟著他進京了，被武大人安排在藏語閣的秀坊中幫忙，還真別說，宛娘的繡工非常獨特，因此很多繡娘閑暇之余也經常會找宛娘交流”吳院長果然對鑰染的問題知無不言。

  武淵…鑰染心裡隱隱約約覺得事情就是向著自己猜想的方向發展，只是…陸漸離這麽做到底想要幹什麽？難道僅僅是想憑著這兩個人就能攻打琉璃？那這也太草率了吧！人家琉銘好歹也準備了十幾年，最後還是敗了。

  “帶我去見見宛娘吧！”語氣中似有微微的歎息，鑰染起身。

  “好”

  藏語閣是京都中最大的學院，內設很多機構，其中秀工坊也是其中的一個小機構，每年學生的校服都是出自於秀工坊，不大，但是很方便找到。

  茶水間裡，鑰染望著跪在自己身前的宛娘，身體並沒有因為年紀的增長而變得豐腴，屬於纖瘦型，身著布衣，仔細看看，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

  “夫人閑暇之余也會去禮佛？看來夫人也是位心善之人”鑰染淡淡出聲

  “回大人，老婦並非什麽心善，只是內心有所牽掛，希望盡自己的微薄之力為他們祈福”宛娘低著頭，語氣平緩，無欲無求。

  茶水間突如其來的沉默了，令吳院長以及白珠白起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鑰染。

  許久，鑰染出聲，似是歎息，“宛娘，抬起頭來”

  簡單的一句話卻令宛娘佝著的身軀微微一顫，猶豫了片刻，終於把頭緩緩的抬起來。

  瞬間，茶水間內響過一陣抽氣的聲音，是白珠和白起，不怪他們，實在是太像了。

  “主子，是娘娘，怎麽會…”白珠結巴道
  然而鑰染並沒有回答，平靜的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白珠，看座”鑰染吩咐

  許久，鑰染再次出聲問道：“想回去嗎？”

  “回哪？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把我弄丟了，別忘了，我可是在南墨長大的”宛娘平靜的敘述，仿佛在談論別人的人生。

  宛娘，也就是真正的李婉瑩，本與李婉蓉是雙胞胎姐妹，可是在很小的時候走丟被好心人收養，因為意外，當時的李婉瑩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余一概都忘記了。而這個好心人是南墨的人。

  李婉瑩在南墨普通人家長大，後被琉銘的探子所查到，而琉銘的高明之處就是讓從小就生活在深宮之中善於宮心計的李婉蓉頂替李婉瑩嫁進南墨皇宮，為了讓李婉瑩乖乖聽話，琉銘囚禁了她的母妃與真正的李婉瑩。

  “你在怪他們？”鑰染不確定，因為不知道李婉瑩當初是怎麽被弄丟的，不過聽她的語氣像是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聞言，李婉瑩抬眸，望向鑰染，“怪？也許在一開始我是怪的，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太多人，有太多人為這個過錯去付出代價了，我現在還能怪誰？我現在隻想待在樂城身邊，想要看著他長大”

  鑰染沒想到是這樣的，許久，才緩緩開口：“去見一下吧，她們很擔心你，都以為你已經不在了”

  她瞳孔微顫，慢慢地，看向鑰染的目光也變得懷疑。

  “既然所有人都覺得我已經死了，大人為何還執著於此事？”

  鑰染明白，李婉瑩這是被利用怕了，怕自己在利用她來威脅李婉蓉，怕自己是第二個琉銘。

  “你可知我是誰？”鑰染淡淡問道

  “民婦雖無知，但大人來學院之事早已在院內傳開，大人乃是鶴林軍督主也是當朝太傅”李婉瑩回答
  鑰染微微怎舌，自己來時明明跟吳老頭說過莫要宣揚。

  “早已傳開？”鑰染抬眸看向吳院長，此時吳院長也頗顯尷尬。

  鑰染歎息，看來無論那個年代都逃不出八卦的心裡，況且自己還是個風雲人物。

  “這只是我在南墨的身份，不僅如此，我還是李婉蓉的朋友”鑰染說道

  “朋友？”李婉瑩疑惑
  “嗯，而我在琉璃的身份乃是琉璃的公主也就是…李婉蓉同父異母的妹妹”鑰染緩緩說出自己的身份。

  話音落，李婉瑩很是驚訝，很顯然她現在並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大人，樂城求見”門外的一句求見打破了屋內短暫的沉默。

  聞言，李婉瑩有些擔心與焦急：“大人原諒，是小兒，他不懂事，求大人莫要降罪於他”

  “白起，帶他進來吧”鑰染吩咐

  “是”

  … …

  “樂城參見大人”

  “嗯，起來吧，說吧，求見本座所謂何事？”鑰染淡淡回應道
  起身的樂城微微有些尷尬，聽說鑰染來學院了就微微覺得事情不妙，又聽說她去了秀坊，自己肯定她是為了自己母親的事情而來。

  剛才只顧著著急，直接就闖進來了，她這麽一問，自己總不能說是怕她對自己的母親下手所以才著急過來的吧。

  “回大人，聽聞大人正在與家母閑聊，只是家母懂得不多，怕無法回答大人一些問題，又恐大人掃興，所以，樂城前來，有事不妨問樂城，樂城定知無不言”樂城揖身，真誠的說道

  這小子…鑰染露出微笑，卻令樂城母子頭皮發麻。

  “得了，無需再行禮，上一輩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夠解答的”鑰染起身，往門外走去。

  “若想明白了，就聯系武淵，我會安排你們見面的，不過…你可要想好了，你們的苦盡甘來不容易，他們在南墨逗留不了幾日了，所以你要抓緊了”這話卻是對李婉瑩說的。

  在經過樂城身邊的時候，不忘拍拍樂城的肩膀，“武功不錯，繼續加油！”

  突如其來的鼓勵樂城是莫名其妙，還以為是龍潭虎穴呢，沒想到人家這就走了。看著鑰染的身影漸行漸遠，樂城轉頭問道：“母親，你們都說什麽了？”

  李婉瑩歎息，搖搖頭：“沒什麽，只是些家常罷了……只是她真的會是你姨母嗎？”後面半句卻只是自言自語。

  … …

  此時已經是下午了，有點起風了。

  “主子，我去找院長，讓他安排輛馬車，我們回去吧”白起說道，大約是覺得多事之秋，還是要謹慎點為好，

  “嗯，正好，我也有些累了”此時的鑰染，依舊是白紗蒙面。

  回府的路上，馬車內安安靜靜，鑰染斜倚在一角，鳳眸輕磕，似是睡著了。

  可到底是太多事情終究是無法入睡。

  “白起，我不在的這兩個月，師姐那邊可還好？”鑰染睜開雙眼，又恢復了平時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