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姓徐的如此難纏嗎？他這麽拖著就是不答應的意思了。”

  “小蘭你好好的伺候著東家，我去去就來……”

  顧嘉在睡夢中隱隱聽到青行的聲音，裡面滿滿壓抑著的都是怒火。發生了什麽事嗎？她努力的撐開眼皮，強逼自己趕緊清醒過來。

  她這段時間雖然體力恢復了些，但還留有非常強大的後遺症，十分嗜睡，且清醒困難。

  “青行你要去哪裡？”好不容易終於趕在青行一隻腳踏出房門的瞬間能開口說話了，她很擔心青行的狀況，這家夥自從離京之後便有些放飛自我，這個時候絕對不宜惹事生非。

  “東家？”青行冷不丁聽到顧嘉的聲音忙回轉過來。

  “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嗎？”顧嘉強撐著雙臂，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屋裡隻點了一盞豆油燈。

  “沒什麽，先吃晚飯。”青行若無其事的坐到床邊，給一旁的丁蘭使了個眼色，那小姑娘便應聲出門去了。

  “我又睡了這麽久啊，吳管家可回來了？交接辦得如何？”顧嘉見青行的狀態又放松下來，倒也沒怎麽上心了，只是隨口問道。

  “哼，你別提了，我都說帶他來沒什麽用。”沒料到一提到吳管家，青行的語氣又加重了一些，“跟那個姓徐的推杯換盞，大吃大喝了一頓才回來，該辦的事都沒辦成，豪門大家出來的人就這作派？”

  即使吳懷禮帶著人跟了她們這一路，相處的時日已經不短，但青行對他拜師的執著並沒什麽感動，只是由最初的厭煩到現在的漠視而已，當下吳管家又辦砸了顧嘉交代的差事，青行反感的情緒立馬就冒出來了。

  顧嘉一聽該辦的事沒辦成，便心裡有數了。

  土匪換賞金的事是青行之前就跟衙門裡的人商量好了的，自然不會有差池，那沒辦好的，便只有黑風寨的人上籍的事。

  他們當初上山落草是為避禍，這一避就是好些年，良民戶籍早已沒了。沒有戶籍下山活動的范圍便受到限制，比如這次顧嘉和青行逃離京城的路引，對黑風寨的山民來說就是沒辦法獲得的。

  想讓這些人成為青行的助力，勢力要走出大山，所以說換成良民戶籍勢在必行。

  “這事不必東家操心，等下我就去會會那個姓徐的！”青行見顧嘉蹙起眉頭，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

  “等我再想想。”顧嘉擺了擺手。正好丁蘭端了飯菜過來，她過去坐下邊吃連想。

  原本她以為只要打出吳家的名頭，這事應該就不難辦，可惜這個吳管家到底是還有保留啊。

  此時她並不怎麽擔心戶籍改不了的事，而是擔心大當家。

  那個姑娘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是真心善良沒心機，接納了吳懷禮，那勢力就是全副身心的投入進去了，但從吳管家的態度來看，將來她的這條情路還有得折騰。

  顧嘉最擔心的是不知吳管家這樣做事，是自做主張還是吳懷禮的授意！

  早知道自己的一句戲言竟然讓大當家當了真，她是真不該怕一時的麻煩而將火車轉移到吳懷禮身上去的。

  ……

  冀城的冬夜很冷，屋外呼呼的北風帶著凜冽的寒意，把每個人都封凍在屋子裡。

  看守縣衙後門的門子把門戶收拾得緊緊的，一早就龜縮進了門房，這個天氣太爺肯定是不會出屋的了。

  他的判斷很正確，徐縣令正圍著火爐抿著小酒，微醺的微著眼睛，自接任了這個冀城縣令，他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快活過。

  鬧得沸沸揚揚的匪患終於被鏟除，壓在肩頭的千斤重擔一下就卸下來了，渾身松快。

  “老爺，酒喝多了傷身，早些歇息吧，天兒不早了！”徐夫人見他心情不錯，便上前催促。

  這些天自家丈夫整日都愁眉不展，動不動借酒澆愁，徐夫人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一點辦法都沒有，如今聽說差事了結，一切都風平浪靜，也為他歡喜。

  只是晚飯時才與人喝了一頓，這會兒還抱著酒壇子，免不得要勸上一勸。

  “好，好！”徐縣令也不惱，笑著應了聲，只是手上的酒杯還有些戀戀不舍。

  顯然也想到了晚上與吳府管家喝酒的事，看來他的判斷是正確的，要給黑風寨山民上籍的事根本就不是吳家的授意，想必是那管家自作主張罷了。

  他不過才猶豫了半刻，再推脫了一下，那管家就頂不住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給吳家修書一封，告之他家管家在外面扯虎皮拉旗的事情？或許還能得吳家一個人情呢。

  “啪~”

  就在徐縣令想入非非，怎樣讓吳家人領情的時候，突然房門被打開，冷風猛的往裡直灌！
  徐縣令臉上被酒水和火爐醺出來的紅暈被冷風一激，迅速的消褪下去，臉色一片蒼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來……來人！”看到門口突然冒出來的人影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叫人。

  面對不速之客，他除了滿滿的恐懼，一點辦法都沒有。也沒有余力去思考衙門裡的捕快、門房都幹什麽去了，為什麽會不通報一聲就把人給放了進來！
  “啪！”房門再一次發出清響，到底是把像刀子一樣刮到骨頭縫裡去的冷風給擋到了屋外，可是徐縣令並沒有為此而覺得暖和一些。

  他能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如墜冰窟。

  “你……你要乾……幹什麽！”他騰的一下起身，把早已驚得目瞪口呆無法反應的徐夫人嚴嚴實實的護在身後。

  屋裡柔和的燈光把來人的身影拉長了投射在地上，黑黑的與來人身上白得發光的白衣形成鮮明的對比。實在是囂張啊，半夜闖人私宅，連遮掩行藏的舉動都不做一個。

  青行初初進門見到徐縣令的慌亂和狼狽，很是鄙視，正是因為冀城歷任的官員都是如此的膽小怕事，才造成行蘭山的匪禍橫行。

  只是見他還知道攔在自己妻子的面前，倒不由得高看他一眼，至少對自己家人還是有幾分擔當，也不算徹底沒救。

  “你為何不讓黑風寨的山民入良民籍？”青行的手在腰間的軟劍上按了按，終是接受東家的建議，沒有立即就動手。

  徐縣令正對這個陌生訪客全副心神的戒備著，不知對方的是什麽目的，冷不丁聽到黑風寨的名字，還真著實呆愣了一下。

  “黑風寨？”他是回想了一下才弄明白的，貌似正是今日押解土匪進城的山民。“你是？”

  其實因為顧忌自己和東家的身份，上回青行來領取賞金便沒有暴露自己，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啊。

  “黑風寨也是冀城良民，官府有管理他們的責任。現在他們主動要求入籍，你卻一再的推脫就是失職，難不成還想把人逼上絕路，讓行蘭山又淪為匪患之地？”

  青行放棄威嚇手段，乾脆耐著性子跟徐縣令講起道理，盡管她對徐縣令不讓黑風寨的山民入籍之事已十分惱火。

  不做為的官員常有，她要管也管不過來，只是這個姓徐的不該為難她，收編黑風寨是東家交代的任務。

  “哦！”聽完這話，徐縣令心裡已經明鏡似的清楚了，原來這個才是繳匪之人！
  可這個認知非但沒能幫他鎮靜下來，反倒越發害怕了。

  要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可是僅憑一己之力，便橫掃了連官府都束手無策的行蘭山匪窩的人！萬一惹得人家不悅，估計連聲救命都不讓他喊叫出聲。

  同時他也心如電轉，把黑風寨、吳府管家，以及行蘭山串連起來，左右權衡。

  其實並不是他有意刁難，不讓黑風寨入籍，實在是讓一群落了草的山民重新入籍會帶來一連串的麻煩！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轄下人口越簡單越好，平平安安的熬過三年的資歷，再加上這次功績加持，馬上就能平步青雲。

  雖然朝廷鼓勵人口增加，但那也必須是正常的生育養育才成啊，像黑風寨這種有黑歷史的山民最難教化，古語有雲：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他們是嘗過反抗甜頭的人，萬一哪天嫌官府的賦稅過高或許有不滿之事，帶頭鬧事組織反抗可如何才好？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就推翻他的全盤努力，不僅不得高升，說不定還要受牽連，實在是得不償失，正因為這樣，他寧願得罪吳府管家，也不打算松口。

  現在倒好，一個更強橫的人找上門來了！
  徐縣令思索的事情看似很多，但過程卻只不過短短一瞬。他是一個識時務的人，立馬就能分辨出得失來。

  這會兒都性命堪憂了，哪裡還顧得上三年之後的事啊！
  “是本官的疏忽，本應該一早就將黑風寨山民的戶籍辦好的，您隻管放心，明日，明日我就安排人手著重辦理此事！”

  雖然這個姓徐的之前辦事的確不怎麽樣，但現在改正的態度看著還不錯，青行再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利索的轉身就走，“只要你好好對待山民，我保證他們不給你出亂子。”

  等人都走得老遠了，徐縣令仍舊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大人，他……就這麽走了？”一直畏縮在丈夫身後的徐夫人探出頭來推了推他，徐縣令這才後怕的抹了把額上的冷汗，“走了！”

  頹廢的跌坐下來，整個人像被抽去了筋骨。

  “就這麽……放過我了？”空洞的目光四顧，依然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