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氣氛凝重,端茶倒水的婢女魚貫穿梭於議事廳裡,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隨後,議事廳的大門合上,戒備森嚴,哪怕是府上最得寵的妃子都嚴令不得出入。
一時高朋滿座,絲竹縈繞的三皇子府戛然而止,整府王府突然陷入沉寂。
製造出這種沉寂的人全都齊聚在議事廳裡,這裡的氣氛與外面則完全不同,比起奴仆下人的凝重,他們嚴肅的神情下,個個都帶著躍躍欲試的欣喜。
首坐上的三皇子祁諶更是幾度站立又坐下。
一雙手死死的摁著太師椅的扶手,太過用力而青筋迸露,像蚯蚓似的筋脈在手背上蜿蜒,虯節而又猙獰。
“各位,開弓沒有回頭箭,勝負生死在此一舉!”他好不容易才定下神,衝著下首目光灼灼望著他的人開口。
“是!”眾口齊聲,非常整齊,“願為殿下效死。”
這樣的互動越發點燃了室內的氣氛,個個都懷著按捺不住的興奮,把臉都憋得通紅,只是都不敢隨意出聲,顯得場面特別古怪。
“殿下福人自有天佑,無需過於擔心,隻管等著就好。呸!瞧瞧老奴這張不會說話的嘴,應該改口稱陛下了……哈……”終於有人開口了,終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打破怪異氣氛聲音尖細得不大尋常,竟然是一個面白無須的太監!
邊說改口,邊怪自己說錯話,拿手誇張的刮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實則誰都沒有聽到聲響。
“福公公這是說哪裡話!還……為時尚早!”祁諶謙虛著,卻絲毫沒有責怪福公公膽大妄為的意思,下首的人看得明明白白,齊齊跪拜,三呼萬歲。
三皇子終於是造反了。
“老九果真是去了莊子?”三皇子轉換角色的速度非常快,得到下面群臣的擁戴後,立即正式進入狀態。
“回陛下,發現咱們的人衝著莊子去後,他立即就去了莊子,並且一直都呆在那裡不曾回城。”回話的是一個頂盔摜甲、罩袍束帶武將,說話的聲音擲地有聲,極有說服力的樣子。
三皇子滿意的點了點頭。“禁軍集結如何?”
“只等陛下號令!”同樣出列的也是一名武將,英姿勃發鬥志昂揚。
三皇子似乎被眾人的情緒感染,同樣血脈賁張,“拿朕的披掛來!”
不得不說,大靖皇室的血統在經過數代改進之後,已經十分優良,裝扮一新的三皇子神采奕奕,氣勢果然不凡,當得一個龍馬精神。
“出發!”大手一揮,揮斥方遒。
‘禁軍’這支由紈絝和痞子組成的軍隊,戰鬥力向來被別的軍隊所不恥,但他們能在皇城橫行的特權也令其他軍隊眼饞。
能橫行便意味著有油水。
這群有組織的流氓在京城裡肆虐,群眾是敢怒而不敢言,常年也積攢了不少的聲威,禁軍一出,百家避讓,十分有排面,更何況是數萬禁軍齊唰唰的出行,整座京城立時陷入慌亂之中。
在雞飛狗跳的局面下一路衝進皇城,竟然沒有遭到任何攔截。
三皇子與所有的人心裡都是一喜。
他們都知道起事最大的阻礙便是九皇子掌控的西郊大營,那才是一群見過血的殺胚,雖然他們在人數上不及禁軍多,但與之對上,禁軍除了像土雞瓦狗般的崩潰,不會有半點勝算。
“還是陛下事先設想周全!”如果顧嘉或是祁朔在這裡,便能認出說話的人正是禁軍韓統領。
他這個馬屁拍得很合時宜,三皇子周身舒坦,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皇宮,再扭頭看向靜寂一片的犀角巷方向,志得意滿。
老九花費了那麽多的心思與他爭鬥,可結果怎麽樣?
“這人啊,就不能優柔寡斷。”
他覺得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雖然差點成了老九的助力,但也因為他太在乎那點助力,結果把自己坑進去了。
正是因為他了解到改良過的兵器的重要性,才決定冒險。
先是派人對那個山莊圍而不攻,給老九造成心裡恐慌,立即帶人去解圍,這樣才正中了他的調虎離山之計,整個京城讓他暢通無阻!
“是的陛下,咱們衝進去吧!”
比起在宮門外高淡闊論,韓統領對宮內更加向往。沒了西郊大營的阻止,按理說他應該十分輕松才對,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心裡忐忑難安,沒底得很。
難道對老對手的恐懼已經讓他如此了嗎?韓統領用力的甩了甩頭,極力的想把‘西郊大營’這四個惡夢一般的字眼給甩出腦袋。
這些年來,京裡的人們一直拿禁軍與西郊大營作對比,往往他們禁軍被貶得一文不值。
眼看著勝利在望,想要達成心願,只有爭分奪秒,快速的佔領整個皇宮,就算九皇子帶著他的西郊大營回過神來,那也是一切都晚了。
皇宮的構造便決定了它易守難攻,盡管禁軍將士沒有豐富的對戰經驗,甚至大部分人都沒有見過血,但只要搶先一步佔據有利地形,再加上皇宮裡的精良裝備,小小的西郊大營一時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只要三殿下成功登基,西郊大營的眾將士便成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怎麽還有成氣候的一日?
顯然祁諶也想到了這一層,當即衝著宮門揮了揮手,後面立即有抬著巨木的士兵上前。
“砰~!砰砰!”
巨木撞擊著宮門的聲響極大,像一個新舊交替的信號,立即震動了整座京城。
只可惜整座京城都處於夜色籠罩之下,欣賞不到驚慌失措的眾生相,被侍衛環伺的三皇子頗有些遺憾。如果此時能看到老九那張仿佛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會出現怎樣的驚嚇,那才叫過癮呢。
數百上千隻小兒臂粗的牛油火把染紅了半邊夜空,更映襯出一張張激動興奮的臉。
“嘩~!”朱漆宮門終於抵擋不住巨木的衝撞,大敞大開。
皇宮裡負偶頑抗的守衛瞬間被數量龐大的禁軍衝擊、淹沒,看似戒備森嚴的皇宮大內,已然毫無招架之力。
“混帳!”聞訊從煉丹房出來的皇帝氣得只差沒當場吐血,“逆子,真逆子!”
“老九呢,老九跟著一起鬧了嗎?”
皇帝所中的丹毒並沒有徹底的根除,上回衛醫聖的解藥隻起到了緩解的作用,且言明若他不停止丹藥的服用,只會是落得神仙難救的地步。
可皇帝在術士的有心慫恿下,仍舊對丹藥能讓他長生不老信心十足,特別是這些天來感覺身子越來越力不從心,分外心焦,朝堂之事已經很久沒理了。
他之所以放心的放任自流,全倚賴自己的平衡之術。
在他看來,老三有老九牽製著,他的帝位會一直穩固。突然聽聞老三造反就要攻進他的寢殿了,這才著了慌,若是這兄弟兩個聯手,他怕是要完了。
“皇上且安心,九殿下剛才命人傳了話來,叛軍攻不進內宮。”上了年紀的內傳太監滿含深情的看著自己的主子,抱著為他獻身也義不反顧的決心。
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一同陪伴著長大,一起走過這麽多年的主子是怎樣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的,但他也知道此時唯一能依靠的怕只有九殿下一人了。
“哼,黃鼠狼給雞拜年,誰都沒安好心!”皇帝花白的頭髮披散開來,手舞足蹈,全無了九五之尊的威儀,跟一個狂暴遷怒的平常不講理的老頭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都盯著朕的皇位,他們都是逆子!都該死!”
老太監被嚇了一跳,人生頭一回大起膽子跳起來捂住皇帝的嘴,“求求您了陛下,咱們會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
此時剛進宮門很是得意了一陣的三皇子也跟狂暴的老皇帝沒什麽分別。
大撥的禁軍才入正陽門,便被細雨似密集的箭矢釘落下來,所謂的防守缺失,所謂的有持無恐全都不過是他們自己騙自己的鬼話!
四周突然冒出來的弓箭手把他們團團包圍住,呈甕中捉鱉之勢。
“衝!活著的快頂上,一定要衝入正陽宮!”他怒吼的聲音很快便被淹滅在一片哀嚎之中,濺不起絲毫的浪花。
禁軍的人多勢眾此時卻成了最大的劣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連躲閃的空間都沒有。
好在禁軍中除開一無是處的紈絝,在生死面前,倒還是激發了很大一批不畏死的悍卒,正陽宮門漸漸在衝擊中支離破碎。
“陛下,快進!”
有一個忠心下屬拿自己的身子撐開宮門的一處殘缺,終於替三皇子打開了一道逃生的門路,而他自己卻因身上插得跟刺蝟似的箭矢,將永遠的留在了門口。
社諶設想過各種攻進皇宮之後的場景,唯獨此情此景不在他的設想之中。
縱然是鐵石心腸,此時也免不得動容的伸出手,幫這名下屬合上圓瞪的雙目。
“是誰,是誰走漏了風聲?”當然做為一個合格的上位者,所有的憐憫、仁慈都隻容許停留片刻,下一瞬便是聲色俱厲的叱責。
祁朔掌管的西郊大營沒進皇宮,那皇宮僅有的防備力量便只有禦前侍衛。
就憑那支才區區數百人的隊伍,若不是提前走漏了風聲,他們便不可能遭到如此猛烈的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