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與楚元貴關注的視角完全不一樣。

  車夫看到的是村姑其貌不揚的長相，而楚元貴看到的是村姑後背上的背簍。

  “顧姑娘這是……又有新貨？”楚元貴笑臉盈盈翹首期待，希望又有新發現。

  “是，昨天進山獵了隻梅花鹿。”顧嘉只是不喜吳管事的為人，連帶著對楚元貴也沒什麽好印象。不過在商言商，人家也沒虧她銀子，不過是買賣麽，價高者得，賣誰不是賣？所以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她大大方方的把背簍取了下來。

  “梅花鹿！”楚元貴的音量瞬間提高了幾分，“我說顧姑娘你這可就外道了啊！怎麽說咱們也是老交情了，以前可有讓你吃虧？怎麽有了好貨不直接送店裡來呢？”言語中頗有怨念。

  但他內心不得不感歎，這個村姑的運氣也實在太好了！
  他的店在徑頭鎮開了好幾年了，都沒收著什麽像樣的獵物，隻這村姑，除了做菜比別人有新意，現在更是連梅花鹿都獵到了，這樣的人必須交好啊。

  “顧姑娘隻管放心，我楚元貴做人，向來公道仁義，以後有了好東西，隻管送到天香樓來。縣上多遠啊，你費那個力氣幹啥？直接送到徑頭鎮的天香樓就好，要麽讓吳管事上門去收，價格我比別家隻高不低，若是哪天你發現賣虧了，找我補雙倍的錢！”

  “楚東家誤會了！我今天上縣城裡來一是有事要辦；二來這梅花鹿的鹿茸、鹿血啊你們酒樓也用不著，剛才賣藥鋪裡了，剩下就這麽點肉，要是楚東家不嫌棄，那就賣給天香樓好了！”

  “無妨無妨，但凡咱們天香樓用不著的，我也可以幫忙代賣啊，咱們都是這麽熟的交情了，又有馬車代步，跑跑腳什麽的往後你盡管找我，又不費多大的事兒！”楚元貴得了解釋，臉上笑容重現，大手一揮氣蓋雲天的，弄得顧嘉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他有很好的交情了。

  不等顧嘉動手，楚元貴已叫了天香樓的夥計幫忙拎背簍，自己則退後半步伸手做請，引了顧嘉往裡面走。

  這回不單單是那個已經被驚得呆若木雞的車夫回不了神，連聞訊出來迎接東家的縣城天香樓掌櫃的都愣在了當場。

  自家這個東家非美食不食，非華服不著，對女人更是挑剔得緊，納回去的小妾個個貌美如花，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竟然看到他對一個黑瘦的村姑禮遇有加！

  “還愣著幹什麽？這位是顧姑娘，快來認認人，往後她再到咱們樓裡來，可要好好招待，所賣獵物都要比市價再高一成的價錢收貨。”

  交代完掌櫃後，楚元貴又對顧嘉道：“顧姑娘做鹿肉可有非同一般的心得？如果味道好，天香樓照樣還出銀子買。”

  顧嘉的電子菜譜裡就有鹿肉火鍋的做法，但她卻沒了再出風頭的意思。看楚元貴前倨後恭的態度，鐵定是她提供的菜譜起作用了，她現在什麽身份？一個弱小的鄉下姑娘罷了，別被人家一時的恭維衝昏了頭腦，還是腳踏實地一步步來的好。

  “楚東家應該知道，南山上鹿並不常見，能獵到一頭已是幸運，哪舍得自己吃？做鹿肉還真不擅長。對了，那肉我還得自己留下一塊來，往後真做好吃了再告訴楚東家也不遲。”

  也是，鹿肉向來是貴人們餐桌上的美食，捕到一頭獵戶們賣錢還來不及呢，哪裡舍得自己吃？楚元貴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

  客氣的寒暄中，那掌櫃的已經把顧嘉帶來的鹿肉過了稱，除開她自留的，還有足足五十斤。肉價她早已從屠夫那裡打聽過了，楚元貴開出三十文一斤的價來，確實比外面二十至二十五要高些。

  “對了，剛才顧姑娘說上縣城裡來是有事要辦，不知道辦妥了沒？可需要幫忙？”

  “對，對，顧姑娘若有難處盡管說，咱們東家跟縣令大人都是好友，沒什麽能難住他的。”縣城天香樓的掌櫃姓楚，是楚家家生奴仆中的翹楚，不然也輪不著他來掌管縣城分店。見識過自家主人對顧嘉的熱情後，哪能不忙上前來為楚元貴說好話的？
  其實顧嘉原本的打算是去找找買走了自家幾個花的人牙子，好追尋妹妹們的下落的。系統已經沉寂了很久，說明她的任務還毫無進展，現在眼看著安頓在望，也是時候尋人了。

  但楚掌櫃說楚元貴與縣令大人是好友的話卻讓她心裡升起了另外的念頭。

  她立女戶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呢，孫裡正擺明了就是欺負人，自從得知上戶口還要另花十兩銀子時，顧嘉心裡就壓了一大團的火，但奈何形勢比人強，孫裡正在南山村能一手遮天，她無路可走，只能隱氣吞聲。

  但要是楚元貴有能繞過孫裡正的辦法呢？即使同樣是花錢，只要不便宜了孫裡正，她也心甘情願啊。

  “還真有件麻煩事，”顧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勞動楚東家方便不方便。”

  得了楚元貴的示意，顧嘉便把立女戶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嗨，我當是什麽為難事呢！不過是去縣裡改個戶籍，你等著，我讓掌櫃拿了名帖跟你走一趟就是了。”

  沒料到一直困擾著顧嘉的戶籍大事，到了楚元貴這裡完全就不是個事兒。

  顧嘉謝過楚元貴，跟那個楚掌櫃走了，其實她並沒有跟到衙門，楚掌櫃只是把她帶到一處牙人那裡，具體的操作都是那個牙人，也就是中介處理好，再拿到衙門蓋個大印了事。

  她隻坐著喝了兩盞茶不到的時間，那個牙人就滿頭大汗的回來了，交到她手上的是一份嶄新的戶籍證明。

  其實所謂的戶籍證明很簡單。標注了戶主：王顧嘉，生辰籍貫、家庭狀況、以及田地恆產的描述，另名下還有幼妹六人。

  大花這個名字顧嘉反感很久了，這回借著重新上戶，終於換回了自己的本名，這也是為自己回不去的前世，還有當初精心為自己取了這個名字的父母，能留下的唯一的念了吧。

  除了原主大花已滿十五及笄可以留名，其它幾花都算未成年，只要留下生辰八字，連名字都不必寫的。

  考慮到家裡撿來的兩個也沒有戶口，怕到時候會惹來麻煩，顧嘉也把他們記在了自家的名下，不過她家的恆產只有兩畝田，尚不夠資格購買奴仆，最後還真打的是贅婿的名號。

  這是顧嘉自己的一點惡趣味，很想知道阿九知道後是什麽表情。

  不得不說大靖國的戶籍管理制度處處是漏洞，破得跟個篩子似的，錢權的勾結已經猖狂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怪不得孫仁一個小裡正都能如此的囂張。

  顧嘉不過是花費了二兩銀子，連阿九和翊兒兩個化名的人都重新有了戶口。

  戶籍證明被顧嘉仔細的收了起來，“周牙人，我向你打聽點事兒。”

  經楚掌櫃介紹，顧嘉已經明白了牙人這個職業的業務范疇，主要是要信息不對等的時候撮合買賣雙方交易的生意人，相當於後世的中介。

  只不過這時候的牙人摻合的生意比較多，包括人口買賣！
  有句古話：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倒不是說這些行業全都是罪惡之源，而是從事這個行業的人老實本份的不多，個個見多了暗裡的齷齪，都膽大包天，特別是人牙子，簡直臭名昭著。

  顧嘉要打聽的，正是當初從南山村買走了二花、三花、四花以及五花的下落。雖然經手人不是面前的周牙人，卻也是跟他一夥的同事。她正愁去哪裡打聽呢，正好楚掌櫃把她帶到了牙人窩裡。

  周牙人年紀三四十歲左右，保養得宜，白饅頭似的臉上看不到什麽皺褶，隻一雙三角眼目光犀利，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角色，聽了顧嘉所說的事，當即眉頭就皺了起來。

  買賣人口其實在大靖國簡單得跟買棵白菜幾乎沒什麽區別，但卻很在意保護買主的隱私，那些肯花錢的主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簡單說有錢的就是大爺，得罪不起。不管是什麽來源的人口，只要被買家買了，那之前的經歷就成了前塵往事，牙人們要做的就是不能讓他們再有任何牽連和麻煩。

  而顧嘉現在打聽的，正好關乎到買主的信息。

  “具體的我是真不清楚，不過有一個好像就賣在本縣，就在縣城裡。”周牙人到底是攝於楚掌櫃背後靠山所代表的身份地位，吱吱唔唔說出了一個的下落，其他的就死活不開口了。

  顧嘉目光森森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強求。

  買主姓程，就住在城東。拿到了地址，顧嘉又返回天香樓，今天不管對方主動示好是出於什麽目的，但卻是實打實的幫了她的大忙，不過這份人情並不是那麽好欠的。

  “楚東家，今天真是幫了我的大忙，正好昨天上山除了獵到一頭鹿，還隨便采了個蜂巢，我手頭還有一道蜜、汁排骨的作法，現在就請貴酒樓的大廚出來，教了他算我的謝禮。”

  自己手裡的菜譜對天香樓一個酒樓來說，自然是夠吸引力的，顧嘉從來就信奉天上不會掉餡餅的好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楚元貴對顧嘉一個村姑熱情，看中的正是她層出不窮的菜方，本想著放長線釣大魚，沒料到立馬就有新菜方出來，當即喜出萬外。

  等顧嘉和大廚去了廚房，楚元貴則是望著那纖瘦的背影若有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