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不容二虎，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

  南山村的王家和孫家表面看似相處和氣，其實背地裡誰也不服誰。王家嫌孫家一屋子的白丁，靠著裙帶關系謀了個裡正的缺人模狗樣，在村子裡作威作福。而孫家則看不起王家滿門不肖子孫，明明家境破落卻偏還要打著祖宗的旗號自我感覺良好，以讀書人自居自視甚高。

  現在顧嘉帶了禮來拜會孫裡正，就好似王家低了他們一頭，裡正婆娘周氏恨不得大肆宣揚才好。雖然這兩家的恩恩怨怨顧嘉覺得跟自己並沒有多大的關系，但也不表示她喜歡被人當猴子一樣的圍觀。

  “周嬸子，只是山裡的野物不值當什麽，有正事來找裡正叔總不好空著手進門。我來的可不是時候？”上門是有正事，不空手是有禮，顧嘉落落大方的回應，倒是周氏堵在門口不放人是幾個意思？
  那些觀望的人頓時了然。就說王老二家那幾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哪能送什麽禮？敢情是山裡撿的野物，不空手進門而已，跟鄰裡之間串門端碗醃菜一樣，算得送什麽禮，不過是周氏故做姿態罷了，一時都歇了打探的心思。

  周氏見自己的目的達到，忙接了那兔肉笑臉盈盈的把人往裡讓，“怎麽不是時候？你裡正叔吃過晚飯剛放了碗正歇著呢。”

  雖然孫家日子過得不錯，但也不可能頓頓有葷腥，顧嘉拿來的這麽大一塊兔肉，混了蘿卜一起煮夠一家子吃上兩頓的了，周氏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真是裡子面子都有了，分外的熱情。

  “你們姐妹幾個被分了出來無依無靠的，你那幾個叔伯和奶奶也是心狠，有什麽難處盡管過來說，好歹你裡正叔管著村裡的事，還說得上幾句話。”

  周氏料定了顧嘉是家裡過不下去了，來找人告狀來了。這些年她跟王昌江的老婆張氏很不對付，有了這個話柄她要揚眉吐氣了。

  “周嬸子說得是，我跟妹妹們還要靠鄉親們幫襯呢。”

  兩人有說有笑的進去，誰都沒有注意到孫家門外路過的孩子。之前張望的四鄰離得遠，又有先入為主的思想，大都沒看清顧嘉拿給裡正家的到底是什麽，但正巧就在孫家外玩耍的孩子卻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大塊肉！
  大花有肉吃，現在送給了孫裡正家卻不拿去給自家，光想著這一點，十一歲的王家虎眼睛都要鼓出來了，這絕對不行！他丟下玩伴撒腿就往家裡跑。

  孫家，顧嘉已經簡短的向孫裡正說明了來意。

  才不惑之年卻已經當了爺爺的孫裡正原本在寬大的官帽椅上正襟端坐架式十足，此時卻不得不端了茶碗來抿了兩口，以掩飾自己的吃驚，不至於失態。

  等心情平複了些才抬起頭來，微眯著眼打量顧嘉，“你是說要買田地立女戶？”

  即使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覆，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知道買兩畝田要花多少銀子嗎？”他故意咬重了銀子兩個字，希望對方別聽成了銅板。

  顧嘉笑了笑，“我聽林嬸子說過了，上戶須得有兩畝好田的恆產，咱們村好田是三兩銀子一畝，裡正叔我沒記錯吧？”

  等孫仁點了頭，顧嘉從衣兜裡取出六兩銀子遞了過去，“銀子準備好了，還要麻煩裡正叔幫忙辦理一下。”

  這個南山村土地充裕，只差有錢能買下的人家，每家每戶靠自己名下的那幾畝田地肯定是不夠吃的，除此之外，大多靠的是開荒。

  新開出來的荒地官府免租兩年，到第三年就要開始給官府交不少的租子。顧嘉現在要買田，買的就是那些已經耕種三年以上種熟了的官府租田。

  交易方式倒是簡單，無須與耕種人交涉，只需到官府備案劃拔到名下即可，田地裡的產出到時候會按租子比例與官府分成，誰都不吃虧。

  孫裡正便是南山村能與官府溝通的唯一代表，這件事是他份內之事，顧嘉說一聲麻煩不過是客套罷了。

  白花花的銀子拿出來似乎讓屋裡亮堂了不少，孫裡正看了看銀子又看了看顧嘉，這個刺激有些大。六兩銀子在南山村是個什麽概念呢？這麽說吧，就算他孫家是南山村首屈一指的大戶，家裡一口氣也難拿出十兩銀子。

  其他的村民，說不定一輩子沒見過銀子長啥樣的都大有人在不說，就是王老二生前，估計也沒見過這麽多銀子，而他死後，留下沒爹沒娘的丫頭卻一下掏出來拿到他的面前來要買田。

  “有困難嗎？”見孫仁半晌沒出聲，顧嘉這心裡也有些打鼓，立女戶這事聽林寡婦的意思難度不小。

  “沒問題。”孫仁倒是回神了，只不過滿臉疑惑，“大花丫頭，你哪來這麽多的銀子？”

  “哦，沒問題就好，裡正叔不知道，前幾天我上南山打了頭野豬，賣到鎮上的天香樓裡，也是我運氣好，正巧鎮上這些日子來了很多貴人，順便幫了那裡的東家一個忙，連同豬肉錢和賞銀，全都在這裡了。”

  孫仁的沉吟讓顧嘉心生警剔，財帛動人心，她不得不防。

  顧嘉的解釋半真半假，買野豬肉是真，得賞銀卻有水份，那廚藝是系統作弊，她不能暴露出來，順帶還把天香樓的東家拉出來做了個大旗。

  孫仁點了點頭，嘴裡呢喃：“怪不得，怪不得，你等我消息吧。”這是相信了顧嘉的說辭。

  徑頭鎮離南山村三四十裡地，對走慣山路的村民們來說算不得多遠，可村裡人無事也不會去閑逛，自然也不清楚鎮上的動向，可鎮上來了貴人的事卻瞞不過孫仁，他家的大兒子就在鎮上開了個雜貨鋪子，隔三差五都有信傳來，鎮上突然變熱鬧這麽大的事肯定是傳了信回來的。

  “當家的，那丫頭這麽好的運氣？那咱家是不是也能多賺錢了？”周氏在一旁聽著看著，等顧嘉一走，便忙不迭的跟孫仁討論起自家的錢程問題。

  鎮上來了貴人，大花就佔著便宜了，自家的雜貨鋪……

  “那當然！”孫仁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喜笑顏開。“這裡就能賺二兩！”

  “你是說……”周氏愕然，之後便是明了之後的驚喜，“量那丫頭也不知道田地的好壞！”

  剛離開孫宅院門的顧嘉如卸下了塊巨石般的輕松，只是一出門就遇上了一個人，看著叫住自己又拘束不安的孫強，她有些哭笑不得。

  “我……送你。”

  “強子哥，這天還沒黑透呢，我自己回去就好。”

  孫強不出聲，隻固執的站著不動，兩人相峙著被人看到了不知道會說什麽閑話，顧嘉也不好再說什麽，隻邁步就走，由著他跟在後面。

  說起來好笑，孫裡正和周氏都是能說會道的人，生的女兒和大兒子，一個嫁了縣裡的衙役班頭，一個在鎮上經商開店，都口齒伶俐，偏生這個最小的兒子孫強，完全不像孫家的人，老實木訥跟便宜老爹王老二倒是有得一比。

  孫強比原主大兩歲多，常在田間地頭碰面，是原主在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幾個有交集的熟人之一。

  “你要立女戶？”身後的呼吸聲有些粗重，“不立成嗎？”

  顧嘉有些詫異的回望了一眼，她剛才跟孫仁夫婦說話的時候沒見著這小子啊，他都聽到了？

  “不立我跟妹妹們就要成奴籍了，肯定要立的。”但到底這是除林寡婦外第一個給自己意見和釋放善意的人，她耐心的解釋了一下。

  “女戶不是那麽好立的，你想過沒有，立了女戶你就只能招贅嫁不了人了。”做贅婿就是拋棄了祖宗家族，延續別家的香火，這是很讓人不齒的事，背後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沒到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沒人願意，就連村裡癩三這樣的潑皮懶漢都不屑做，“到時候能招到什麽好人？”

  原主與這個孫強相熟的程度在顧嘉看來也就說過幾次話，打過幾次招呼，連朋友都算不上，卻沒料到對方卻是真心實意的為她著想。

  “招不招得到好人暫且不說，首先我得保證自己和妹妹們的自由，如果連自由都守不住了還談什麽將來呢？”顧嘉這話雖然是對著孫強說的，其實更像是自言自語。

  從被家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對象突然搖身一變，穿越到這個三觀立場完全不同的古代成了別人的守護者，顧嘉這些天壓力不是一般的大，且還無處傾訴，現在孫強簡單的兩句話就勾起了她的愁思，大有一吐為快的欲望。

  “你說，除此之外我還能有什麽辦法？”

  其實她問出來根本就沒想得到回答，畢竟當初林寡婦跟她也是商量過的。

  “有！”沒料到孫強猛的抬頭，目光灼灼的直視著她，“你嫁給我！”

  “你……跟我成了一家人，我們收留你的妹妹們，你就不用立女戶了。”

  顧嘉：……

  突然被表白是什麽情況？是她幻聽了嗎？還有她想問問又垂下了頭面紅耳赤極度不安的小哥哥，你早戀的事你爹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