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雲州府城裡出現流民，街上流落的乞丐便多了起來，各種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孩子老人拖著髒兮兮的身子，無精打采的舉著破碗行乞。

  這些乞丐是真乞丐，絕不是顧嘉前世遇到的那些騙子，看著這些可憐的人，她那被前世穿著體面，舉著牌子求‘路費’的迷途青年們消費是差不多了的同情心都忍不住泛濫起來，時常讓林嬸子多煮一鍋粥，抬到街邊去施舍，多少能讓一些可憐的老幼吃上一頓，省得被活活餓死。

  她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這麽多了，又怕若禍上身，每次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做，做好事跟做賊似的，估計她也是頭一份了，顧嘉對此也很無奈。

  需要救助的人太多，可她首先要填飽的便是家裡的八張嘴，做人必須善良，但她也不會無原則的濫好心，把自己及妹妹們置於險地，要是自己走投無路了可不知道有沒有人會伸出援手。

  更麻煩的是現在才十月，緊接著更有嚴冬要熬，新糧出來已經是明年春天過後的事了，短期內便是變也變不出糧食來的，照目前的情勢，若朝廷不派救濟下來，就連她的一攬芳華都不知還能撐多久。

  走在街上入目的到處都有乞討的孩子，顧嘉雖然不忍，但還能勉強無視，只是前面的兩個孩子則著實太慘了些。

  “……走，走走，別在咱們酒樓門前礙眼！做好事賞你一口吃的，沒料到招了個賊！”

  說話的是從酒樓裡出來的夥食，邊說著邊一腳踹向門口兩個相擁在一起的孩子身上。

  年歲大一些的孩子飛快的一側身，便把身量小些的弟弟護在了身下，夥計的腳踹在他並不寬闊的後背上，發出一聲悶響，想來這一腳用的力氣不小。

  “哥……”被護在身下的弟弟驚呼出聲，露出那哥哥滿是汙垢的臉上斑斑的血痕！
  那夥計猶不甘心，又準備往上再踹一腳，那小些的孩子放開哥哥，一把抱住了夥計的腳，“沒有，我哥哥沒偷吃的！求求你，求求你別打了！”

  “別把我褲子弄髒了！”那夥計被抱了腿越發氣憤，直接抬起腿就甩，小孩單薄的身子像一片乾枯的樹葉，沒有任何重量，隨即便被他抬了起來。

  他沒有絲毫的停頓，抬了腳就是一甩，小孩子把他死死的抱著，這一下倒是沒甩出去，誰知道下一刻，那夥計一把把小孩子從地上提起，隨的就是一扔，“老子摔不死你！”

  懸空的孩子兩條細腿兒亂蹬，卻於事無補，眼看著整個人便被脫手丟了出來，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這要是落地，那孩子不死也鐵定能摔個頭破血流！
  “寧寧！”地上哥哥抬頭正看到這一幕，一時肝膽欲裂！
  經過的路人全都張大了嘴，有那膽小的已經閉上了眼，就怕看到滿目的血腥。可是眾人意料之中的聲響並沒有出現，等再睜眼看，那小孩子已經安然的落地了。

  ？？
  “不過是個孩子，夥計為什麽下這麽重的手？”清越的女聲不緊不慢，卻意含指責。

  “要你管閑事！”那夥計看了眼接住小孩並朝他問話的女孩，非常不悅，只是他看了對方的穿著打扮，卻拿不準對方是什麽身份，一時語氣不敢那麽衝了。

  “就是就是，對一個孩子下這以重的手，也不怕報應！”路人都跟著擔心受怕了一回，個個對那夥計都很不滿。

  “你們，你們胡說什麽，這兩個是賊！”夥計被萬夫所指，一時有些氣急，“是這個小鬼頭說什麽活都能乾，才答應讓他試試的，卻不想他卻偷樓裡的吃食給他弟弟，偏趕都趕不走！”

  “胡說！我弟弟吃的是我的那份，根本就沒偷！”一直沒有出聲的哥哥從顧嘉手裡接過弟弟，見他安然無恙這才憤怒的出聲。

  “你們根本就是騙子！我從昨天開始給你們乾活，隻今天早上分得了兩個饅頭，結果有一個還被你給搶走了，我自己不吃分給弟……弟弟又有什麽過錯？”

  “他們根本就是打著招人的幌子騙別人白乾活！”

  男孩的個頭不矮，只是過於瘦弱，明明站在那裡就像風都能吹跑似的，但這會兒卻能直視著夥計，說話條理清晰，筆直的站在那裡倒也有些說服力。

  路人們大多相信了男孩的說辭，看著夥計和酒樓紛紛搖頭，但除了說一聲‘無良’，其它並沒有什麽作用。現在城裡多的就是沒飯吃的人，泥菩薩過活，自身難保。再說這種白使喚人的無良老板並不只有這一家，誰管？

  “誰白使喚人了？說騙人你不來啊！”夥計得意洋洋的看路人四散，又看清顧嘉也只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雖然衣著不算普通，但膽子還是大起來了。“怎麽，你要學畫本子裡頭充英雄好漢替他們打抱不平？”

  顧嘉只是順手救下被拋飛的孩子，不忿說了一句，若是那夥計消停下來，她也並沒有要怎麽出頭的意思，但現在看這夥計越發的過份，著實生氣了。

  做下這樣喪盡天良的事還得意洋洋，實為人渣！

  “就是要打抱不平，你能怎樣？”顧嘉看不是他居高臨下睨視人的樣子，當即上前一把揪住夥計的衣領，抬腿就是一腳，那夥計的雙腿一軟，毫無征兆的就跪了下來。

  他還欲掙扎，顧嘉抓住他的對手往背後一反，整個人便像隻軟腳蝦趴在了地嗷嗷的叫。

  “想報仇嗎？”她衝男孩點了點頭。

  其實不必她說，那孩子已經揮著拳頭衝了過來，怒瞪著的雙目布滿血絲，帶著一臉的血，讓他整個人都猙獰起來。

  夥計被顧嘉鉗製著本欲反抗，只是雙剪的雙手背在背後又雙膝跪地，根本使不上力氣，只能由著那男孩撕打。

  說是撕打，其實也不過就是撕，本來瘦得不像話的一個孩子，又連續餓了好多頓，哪裡還有力氣？只不過在拚命的發泄而已，打在夥計的身上，並沒有多重的份量。

  等他的怨氣出得差不多了，顧嘉才飛起一腳把人踢開，那夥計得了自由，連狠話都不敢放灰溜溜的衝酒樓裡去了。

  “姑娘，你就不怕酒樓裡出來人幫忙？”林嬸子抱著七花，等這邊打完了才敢近前，有些埋怨的對顧嘉說道。

  顧嘉笑笑，很不以為然。“嬸子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一看那家夥就不是個得人心的，他剛才站在這裡嚎了多久了，也沒見半個人出來幫他呢。”

  “總之你要小心，一看就不是個好人！”林嬸子對顧嘉的話很不讚同，“這兩個孩子，這傷得……”

  等顧嘉接了七花過去，林嬸子這才看清那兩兄弟的慘狀。

  哥哥剛才耗費的氣力有些多，已頹坐在地上，一臉的血，而弟弟雖然被顧嘉及時的救了下來，但到底是受了驚嚇，現已癱倒在地昏迷不睡了。

  看來剛才抱住那夥計的腿時已是強弩之末。

  怎麽辦？顧嘉接受到林嬸子詢問的目光後，她也很為難啊。

  “伊~~伊呀呀~”一直安靜的七花突然出聲，睜著圓圓的大眼望著一坐一倒的兩兄弟。

  看到這對互相扶持的兄弟，顧嘉便想到了家裡的幾朵花，心底莫名的就柔軟了，歎了口氣道：“先帶回去吧，總不能見死不救扶看著他們餓死吧。”

  那哥哥一聽顧嘉要收留他們兄弟，當即跪了下去，什麽也不說，剛才被夥計毒打都沒有掉的淚水現在一下就流了出來，衝顧嘉一個勁兒的磕頭。

  他的動作嚇了顧嘉一跳，忙讓林嬸子拉了他起來。

  “自己能走不？我背你弟弟，我們家離這裡不太遠。”林嬸子也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對絕望無助最能感同身受，要不是遇到姑娘好心，她跟女兒兩個現在還不知道會怎麽樣了呢。

  看到這對兄弟她也非常的親切，得顧嘉點頭收留，忙去背地上的弟弟。

  “能，我會做乾很多活，我會少吃飯，只要我弟弟有吃的就好，我會做牛做馬報道的。”那哥哥小心翼翼的幫忙扶著弟弟放到林嬸的背上，激動不已。

  “你這麽小能幹什麽啊，我家姑娘心善，哪是衝著你做牛做馬啊！”林嬸子聽了男孩的話有些哭笑不得。

  幾人雞蛋也買不成了，相扶著直接回了家，正準備去店裡的周牙人見姑娘跟林嬸子帶著七花出門，回來卻背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再跟一個滿臉是血的，嚇得差點沒魂飛魄散。　
  “這是怎麽了？”問話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兩個被人打了的孩子，周叔你快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傷得要不要緊。”

  “春柳，春柳你去熬點粥來。”這邊林嬸子才把人放下，也安排了女兒去廚房。

  大夫來得很快，昏迷的‘弟弟’只是長時間沒吃東西餓著了，倒沒大礙，倒是哥哥身上的傷有些重，除了見血的外傷，被踹的更嚴重，胸腹部一大塊一大塊的都是青。

  “怎麽樣大夫，不會有什麽問題吧？”剛才明明還能走回家裡的孩子，怎麽看了大夫反倒昏過去了呢？顧嘉有些著急了。

  “這是力竭了，倒無妨，先開幾副活血化淤的藥吃著，要是淤血不散倒比較麻煩。”上了年歲的老大夫不滿的瞪了瞪顧嘉，“還是個孩子呢，啥下手這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