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財了

  “是旺兒來了嗎？”

  院子裡傳來動靜，木製的院門吱嘎一聲被拉開，露出門裡一個年老的婦人來。

  “乾娘，是我！”剛才行走在人前大搖大擺的兵漢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神情歡悅的迎向老婦人，獻寶似的道：“我帶糧食來了。”

  “哎，我說了多少回了，老婆子我早就已經活夠本了，不在乎多一天還是少一天的，你年紀還小，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幹啥總往我這裡拿吃的？不要不要，這回真是餓死都不會再吃你一口糧食了！”

  老婦人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或許是這些天經常吃不飽肚子，搖頭的動作讓她做起來都相當的艱難，身子踉蹌差點摔倒。

  那個叫旺兒的兵漢趕緊上前兩步，跨進門去把老婦人給扶住，“乾娘莫慌，這回是真的買到糧了，不是我省下來的，不信您老摸摸看，老大的一袋子呢。”

  顧嘉這才看清，那老婦人雖然睜著一雙眼，可那眼珠子呆滯不動，根本就沒有焦距。

  “旺兒啊，你莫不是學別人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了吧？”老婦人的手被旺兒放到米袋子上，她卻突然觸電似的縮了回去，剛才還慈眉善目的樣子一下變得嚴肅起來，“自從聽說清溪縣那邊進了西賊，現在大家夥兒的日子都不好過，那些殺千刀的奸商，更是囤積起糧食來，讓糧價一日三漲，你這是奪了人家一家子老小活命的口糧啊，快，快給送回去，為我這個老婆子讓你犯了錯誤，你覺得這糧我能咽得下去？”

  老婆婆簡直是痛心疾首，越說越激動，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差點沒把那個旺兒兵漢給推出去。

  “不是，我沒有……”旺兒越想解釋卻越是著急，明明這個小誤會，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解釋，偏他一時情急，除了一個勁兒的否認外不知道說什麽好。

  老婆婆的態度越發堅決，已經認定旺兒這是強搶了人家的糧食。

  雖然她的猜測也算八九不離十，只不過被搶的這個人家比較富裕而已，區區三十斤的米還遠遠不能讓顧嘉一家子餓沒了性命。

  “婆婆你誤會了，旺兒大哥真沒做什麽壞事！”顧嘉從老婦人的神情裡看不出絲毫作偽的痕跡，內心又踏實了幾分。“他拿的這些糧是從我的手裡買的。”雖然沒給錢。

  當然這話她現在還不好說，“我們家就是從清溪縣逃難過來的，莊戶人家別的沒有，就是還有些糧食，要不是旺兒大哥開道，以守衛府的名義幫忙，說不定我們還走不到這裡呢！”

  “見我們一家子沒有落腳之處，旺兒大哥還熱心的把我們介紹到這裡來，還望婆婆收留，房錢一定足額奉上！”

  “哦哦，”瞎眼婆婆沒料到屋外還有人，當即把頭又往門外探了探，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才確定了人數似的把門大開，“快進來，快進來！可憐見的，都是西賊害的，說什麽房錢不房錢的，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我一個孤老婆子住著正冷清呢。”

  她轉頭又對旺兒笑道：“你呀你，沒有凶巴巴的嚇人家吧？”

  “哪能呢乾娘！”

  這對母子已經敘起家常，顧嘉忙吩咐周牙人和程軒把車往院子裡趕，她們這一行足足三大輛車，上面還有一個個裝滿了糧食的麻包，架式夠引人注目的，雖然先前有旺兒扯著虎皮做了大旗，但耽擱久了被有心人看了去引起麻煩就不好了。

  瞎眼婆婆年紀已經很大了，清臒的臉上滿是歲月滄桑留下的痕跡，一頭頭髮已經全白了，銀白色的在太陽下反射著光，不過應襯得整個人特別的平和。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很舊了，但卻漿洗得非常整潔，別看她的眼睛看不見，但在自家的院子裡卻沒有任何障礙，跟個雙目正常的人沒什麽兩樣。

  顧嘉一行人很快在她的安排下在小院的西廂房安頓了下來。三間房住了九個人，擁擠是擁擠了點兒，但好歹頭頂有瓦遮著，又身處重兵把守城堅牆厚的州府，大家的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午飯是林寡婦借用了瞎眼婆婆的廚房做出來的，吃飯的時候邀請瞎眼婆婆一起，旺兒在顧嘉一行進院子後不久就離開了，他還要當值。

  瞎眼婆婆姓汪，是雲州府城裡的老人兒，她原本不是瞎子，是丈夫和兒子全都死於對西夷人作戰的疆場後，流幹了眼淚才慢慢瞎眼的，她對西賊深惡痛絕。當她得知顧嘉一行是從清溪縣僥幸逃出來的難民，才對租房的事二話沒有，當即就讓出了三間大屋來。

  汪婆婆家祖上是有名的郎中，只是醫術傳男不傳女，到最後也隻跟著耳聞目染識得幾味藥，記得幾個方子，沒了丈夫兒子後她就靠幫沒錢看病的窮人扯草藥糊口度日，跟旺兒相識純屬一次意外。

  當時她出城采藥回來，恰巧遇到旺兒重病還當值，昏倒在地，就連兵營的上官都放棄他了，是汪婆婆本著醫者仁心，把人帶回來衣不解帶的精心照料了好幾天，才把人從閻王手裡搶了回來。

  至此之後，旺兒就把汪婆婆當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弄清楚了這對沒有血源的母子淵源之後，顧嘉的內心更踏實了一些，這時候的人大多淳樸，像楚元貴這樣精於算計的商人就要顯得可惡很多，這大概也正是‘無奸不商’的說法流傳開來的原因了。

  通過汪婆婆，顧嘉也打聽到了一些雲州府的情況。

  比如糧食的緊缺度，其實比旺兒所說的還要嚴重一些。

  雲州府處於水陸交通要塞，比一般的地方更依賴商業，這座城的城市化程度也遠遠的高於一般的城池，正因為什麽都能買到且供應充足，這裡老百姓家裡平常大多都不會存過多的糧食。

  加上近三十年邊境太平，且雲州府離邊境並不近，又有南山山脈做天然的屏障，讓越來越多的人忘卻了曾經的戰亂之苦，這次清溪縣的淪陷無異於當頭棒喝，將雲州府所有的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商人們的第一反應便是囤積糧食貨物。其實也並不是說商人們預見雲州府城失守，只不過是一種操縱物價不法斂財的手段而已。

  可他們要斂財，就把普通的老百姓給坑慘了，才過去不過短短兩三日，有的人家就已經斷炊兩三日，且沒有官府乾預，這個情行還有繼續延續下去的趨勢！
  原本顧嘉是打算進了城先賣一部份糧食，得了錢好把家安下來的，現在看來這步是行不通了。

  先不說她現在手裡這麽多糧食本身就懷壁其罪，讓那些餓急了眼的人知道了，縱然她力氣大，那也是好漢難敵四手，下場堪憂。而且她還打算在雲州府城大乾一場的，沒道理才一下就放出上千斤的糧食，擾亂當地的糧商壟斷，到時候那些家大勢大的商人還不記恨上她啊？
  看來現在能賣的真只有六匹馬了。

  就算是賣馬，她現在的情形也並不樂觀。這些馬來自西夷，匹匹高大威猛，與大靖國的矮種、馬完全不同，才一見面就讓旺兒目光灼灼了，可見對愛馬的人來說，也算是難得的寶馬。

  這樣一匹兩匹的牽出去買可能還沒什麽，但六匹呢！一下衝進馬市，也不定會鬧出什麽風波來。

  “顧姑娘顧姑娘！我幫你找著買主了！”整整一下午顧嘉邊收拾這臨時的居所邊思考往後怎麽生活，就聽到旺兒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了過來。

  這個旺兒其實才十八歲，十六歲那年從千裡開外的小村子裡征上來的，吃過很多的苦，跟那些老兵油子也沒少學不良的習氣，但有汪婆婆在一旁看著，他的性格還算開朗陽光，就是嗓們兒很大，一聲吆喝把全院子的人都喊出來了。

  “可是馬市散戶？”這種買賣的事周牙人比較擅長，不等顧嘉出聲他便把話頭接了過去。

  要是進馬市散戶就正中了顧嘉的擔憂，要不是這樣，他一早就出門賣馬去了。

  “不是！那馬市裡你們這樣的馬哪裡敢去？準給你搶了去了！是從西夷人手裡搶出來的吧？你們真夠有膽子的。”顧嘉一行給出的糧食算得上幫了他的大忙，再見到周牙人他就熟絡了不少。

  “這種寶馬就算是去了馬市，那也賣不了高價的，倒不如尋個理想的去處。”

  “哎喲，有什麽好消息就趕緊的說啊，還在這裡賣什麽關子！今天可把妹子急著了。”汪婆婆見旺兒笑著沒個正行，抬手一巴掌就呼到了他的後腦杓上。

  “乾娘呢！我才是您乾兒子，您打錯人了！”旺兒笑著偏了偏頭，其實汪婆婆的並沒有再落下來。

  “我說，我說不還不行嗎？”旺兒笑著告饒，“城裡現在都怕西賊打過來，那些富戶豪紳不是忙著逃難就是收買人手準備武裝力量，正巧我打聽出何家就在到處招兵買馬，出的價錢還挺高，大有千金買馬骨的意思，你們這些匹匹都是千裡良駒，怕是每匹能賣到不下百兩銀子！”

  一匹一百兩銀子，六匹已經六百兩銀子！顧嘉聽得心花怒放，眼前似乎都變得銀光閃興起來，活像真有一錠錠的銀元寶從眼前飄過！
  發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