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死丫頭害了人自己還敢躲出去了？快叫那個死丫頭出來！”

  “黑了良心的，夥同外人來害自己家裡的人，老天爺怎麽不長眼……”

  顧嘉背著翊兒，還隔得老遠，就聽到了曾氏那招牌似的嚎叫，當即心下大急。

  家裡六花和七花還小，二花雖然十三歲了，但平日裡被曾氏嚇破了膽，在王家老宅這些人面前，根本沒有招架之力，留下她們跟那些人對上，肯定要吃虧。

  等她趕到自家門前，果然‘賓主’位置顛倒。

  曾氏搬了把椅子出來大搖大擺的坐著，王昌江、王昌海分列兩邊擺出了三堂會審的架式，二花從來沒有忤逆過曾氏，連把她給賣了都不敢吱聲的一個可憐孩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隻垂了頭站在那裡瑟瑟發抖。

  六花這些天跟顧嘉生活在一起，膽子倒是大了很多，上前擋在自家二姐的面前，想要據理力爭。“我大姐從不做壞事！”

  小丫頭見奶奶和叔伯都上門來要找自家大姐的麻煩，委屈得眼眶都紅了。這些天吃得飽吃得好，她的小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起來，此時憋著一口氣，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杏眼圓瞪，可顯不出絲毫戾氣，反倒特別玉雪可愛。

  “嘖嘖~大花這到底是怎麽管教妹妹的！自己離經叛道忤逆不孝也就罷了，現在六花才這麽點大，就敢衝自家奶奶大喊大叫，這是什麽教養！”

  胡氏平常慣會做老好人，除了背後在曾氏面前扇風點火，人前誰都不得罪，但自從王昌海的功名沒了，她當官家夫人的夢想也落了空，又時不時的受到張氏的嘲諷，整個人都變得尖刻起來。

  看了看小小年紀的六花，再看看自家嬌養長大的蓉姐兒，突然發現這個野丫頭長得還更好看一些！這讓她的心裡越發的不平衡起來，當面就發作了。

  “六妹並沒有說什麽。”二花雖然膽怯，但卻也知道不能讓胡氏把不孝順、沒教養的名聲扣到六花的頭上，自己強撐著把六花往自己的身邊拉。

  “娘你看你看，二房的這是反了天了！我剛才說錯了嗎？連二花都敢跟我頂嘴了！”胡氏一時還來不及改掉有事沒事就找曾氏撐腰的老毛病。

  張氏在旁邊看得一陣冷笑，“你以為你還是秀才娘子呢！”

  曾氏讓張氏的提醒氣得肺疼，一會兒不提她兒子丟了功名會死啊！可是一時又找不著發作的理由，隻狠狠的瞪了張氏一眼。

  胡氏被張氏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要說妯娌兩人這些年的鬥爭中，她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當即氣得眼淚都掉出來了，王昌海本來心裡就煩，再看到自己的婆娘沒事找事，氣呼呼的喝斥了一句，“行了，沒事滾回去！”

  “都是你都是你！”胡氏的女兒蓉姐兒也一同來了，她向來嬌養著的，一時地位的顛覆還沒有整明白，但也感覺出自己的好日子眼看著過到頭了，從昨天到今天聽了一耳朵王家二房的壞話，眼見著自己的娘又受了委屈，突然跑出來一把就推向六花。

  那一掌來得太突然，誰都沒有防備，等二花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抱著六花，摔倒在地上了。

  六花的手掌硌到石子，當即就浸出血來，那一縷嫣紅掛在六花白嫩的手上，分外刺目，讓二花不由自主的就回憶起血與火共存的清溪縣。

  雖然與蕭氏的相處才短短的時間，卻也讓她明白了親人之間的相處並不只有王家老宅的人對她們家這一種模式，逆來順受十三年後，終於感覺到了不公平！

  此時她的腦子裡只有大姐帶著她從縣城裡逃命時維護，起身後反手就給了蓉姐兒一巴掌。

  蓉姐兒實在沒料到二花會反擊，一下愣在了當場，好一會兒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家裡最沒地位的二花給打了！
  “反了天了！”曾氏在蓉姐兒殺豬般的嚎哭中本能的斥責二花，起身就把自己屁股下坐著的椅子舉了起來。

  眼看著事情要鬧大，一直被王家老宅人排斥在外的程軒、周牙人和林寡婦等再顧不得自己的立場了，特別是程軒，趕緊的上前把二花和六花護在了自己的身後，要是讓曾氏把椅子砸下來，這姐妹倆可落不下好。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周牙人見王家的兄弟倆一點勸阻曾氏的意思都沒有，只能自己上前按住曾氏手裡的椅子勸和。

  王家老宅的人剛來的時候他是攔著的，可人家一句外人別管就把他給頂到牆角上了，現在眼看著要鬧出事，隻得又站了出來。

  “周牙人你在正好！這幾個死丫頭什麽價你看著給，都歸你了！”王昌海現在看到二房的幾個孩子眼裡都冒火，老二這一房人，就是專門克他的！

  早些年他明明和神童的稱號，二房卻一個接一個的丫頭片子出生，害得他屢試不中，這回老二兩口子都沒了，幾個丫頭也賣得差不多了，他這才轉運中了個秀才。

  誰知道這功名還沒捂熱，隨著二房的丫頭把日子過起來，又鬧這麽一出！
  他想了又想，這二房是真的跟他犯衝，這回說什麽也要把這幾個丫頭全處理了。

  “這……”周牙人一聽這話腿肚子都打顫了。這話要是被王姑娘聽了去，他還有活路？自己這回能撿了條命厚著臉皮跟到這個山村裡來，純粹是人家王姑娘念在他告之了她幾個妹妹的下落。

  他算是看出來了，王姑娘最在乎的就是幾個妹妹，這人一開口就要把她的妹妹全賣了，就憑她能殺西夷人不眨眼的身手，會怎麽辦？
  “誰又要賣我的妹妹啊？”

  正當周牙人不知道這話怎麽接的時候，顧嘉平淡冷靜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他頓時像看到了救星，“王姑娘，沒，我沒答應啊！”

  這是立場問題，一定要先解釋清楚。

  “哼！總算舍得出來了？說，是不是你搗的鬼，讓人革除我的功名？”

  王昌海的的怒氣本來隨著時間的消磨壓製了些，但見到顧嘉之後猛的就爆發了出來，他氣勢洶洶的衝顧嘉來了，再顧不上跟周牙人談賣人的事。

  “有些人啊，總是學不乖，如果我是你，這時候就應該跪地磕頭道歉。”就憑他那副身板，顧嘉是半點沒放在心上。

  其實她早就回來了，只不過沒露面在一旁旁觀。

  六花和七花還小，她們的性格可塑性很強，顧嘉一點都不擔心將來不好帶，但二花的年齡已經十三了，已經有了獨立的人格和三觀，如果是個軟弱立不起來的，她就不得不做別的打算了。

  好在她剛才的表現還不錯，雖然面對曾氏一眾人時膽子小了些還需要六花出面，但當六花被蓉姐兒打了，她愛護妹妹的心終於讓她強硬了一回，還知道替妹妹出頭。

  再等到王昌海又恬不知恥的提要賣掉幾個妹妹，顧嘉這才不能忍。

  “磕你娘的頭！”王昌江看到瘦瘦小小的顧嘉也是雙目充血，有些仇人相見的味道。

  除了老三的功名，王昌江自己還有必帳要跟她算呢！

  當初他好不容易跟天香樓的管事搭上了線，本以為是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誰知道那一百兩銀子還沒捂熱，第二天就被天香樓的人來要走了，而且他還因此丟了鎮裡雜貨鋪的差事。

  這些天他都要來找顧嘉的麻煩，可總找不到人，今天可算是新仇舊恨都聚齊了。

  一人一隻手，一左一右齊齊朝顧嘉的臉上招呼而來！

  兩兄弟難得默契一回，卻是對顧嘉動手。周牙人捂住了眼，乖巧的退到一邊，他已經能夠預料接下來的精彩場面。

  林寡婦急得不行，“打不得啊，打不得啊！大家快幫幫手……”她自己根本就不是兩個壯年男人的對手，隻好一個勁兒的朝看熱鬧的人群求助。

  “啊~”人群裡有膽小的女孩子已經驚呼出聲，兩隻成年男人的拳頭毫不留情的砸下來，大花這臉是沒法看了！
  “打！給我狠狠的打！”曾氏激動得站了起來，在一旁呐喊助威，看那模樣，恨不能親自上場。

  只不過她這回學乖了，想到這是一個能拖刀殺人的主，身子又不由自主的往兩個媳婦身後靠了靠。

  “嗷~~！”

  下一刻，場上兩聲嚎叫異口同聲，粗狂的男聲像極了被困的野獸！

  “還想動手嗎？再來？”

  拉架的人還沒近身，情況就完全反轉了，氣勢洶洶的王家兩兄弟齊齊抱了手臂，跳著腳的哀嚎，當中瘦瘦小小的女孩背上還背著一個孩子，怯生生的站在那裡，誰能說說剛才都發生了什麽？
  “是誰給你們勇氣上我家門來鬧事的？連功名都能幫你擼了，你們覺得我會怕你們上門？”

  “真是你……”王昌海的話才出口又立馬停住。

  他就知道這事與之前到村裡來的貴人脫不開關系，之所以敢上門來鬧，一是為了轉移家裡人的怒火，二來也是仗的不過是自己對二房幾個丫頭的了解，雖然不知道她憑什麽得了貴人的青眼，但解鈴還得系鈴人，他以為憑自己一鬧，嚇住這丫頭，就等著她求自己的原諒，再想辦法求貴人恢復了他的功名。

  誰知道根本不是這麽回事，現在他滿心的都是絕望，“你是誰……”

  “大……姐！”突然顧嘉背上的翊兒悠悠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