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你姐姐在家嗎？”癩三圍著王老二家的茅草屋轉了兩圈都沒有看到那心心念念的身影。

  屋內正哄著嬰兒的六花抬頭見到癩三的那張醜臉，嚇得跳了起來，像兔子似的飛奔過來把大門給牢牢的關上了。“你走，你走開！”

  癩三是什麽人？南山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圍著誰家打轉那就是誰家鐵定要遭殃了。

  “我家沒你要的東西！”六花的臉都嚇白了。

  “呵呵……”六花這樣的反應若是平時，癩三肯定要她好看，但今天卻脾氣極好，“你家怎麽會沒我要的東西？你姐姐已經賣給我了，往後我就是你姐夫。”

  不知道裡面的六花明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不管他怎麽說，裡面再沒人出聲，也沒能問出大花的下落。　
  “六花，你要再不說我可就把你家的羊牽回去煮了吃了啊。”癩三眼角一掃，就知道王老二家除了大花，最值錢的就只有屋簷下拴著的那隻羊了。

  邊說著，他真的就動手去解了繩索。嗯，就當陪嫁好了。

  “不要！你不要牽走我家的羊！”這話果然有用，話音剛落，屋裡的六花就忍不住出聲了。

  “哼，你姐呢，是不是還在家裡躺著？快讓她起來跟我回家去。”癩三等的就是六花忍不住，就知道那小丫頭肯定在門背後偷看呢。

  他邊說著邊推了推門，果然門開了。

  “你放開，你放開！”六花顧不得害怕，隻想趕緊的從癩三手裡奪過繩子。這隻羊是妹妹的口糧，昨天大姐好不容易從老宅追討回來的。

  “哎喲！你個臭丫頭竟敢咬我？”癩三本想借機進屋，把藏著的大花揪出來，冷不防牽羊的手被六花咬住了，當即一腳就踹了出去，小丫頭的身子撞到門上又反彈回來。

  人被撞了竟還不罷休，還敢來跟他搶繩子，癩三在屋子掃了一眼沒看到大花，本就一肚子的氣，當即揚了揚手就要一巴掌扇過去，個小丫頭片子，打不死她！
  “癩三你要幹什麽？”

  突然冒出來的呵斥令癩三驚得收回了手，他回頭一看，來人卻是林寡婦！
  “你個老寡婦！管閑事管到老子的頭上來了？”癩三心頭火起，被六花咬了的手正火辣辣的疼，“識趣的快走開，小心老子連你一起打！”

  “羊！我家的羊！”差點挨打的六花已經被林寡婦拉開，但她仍憤怒的盯著癩三，仿佛眼睛能噴出火。“你不能牽走我家的羊。”

  “不就是一隻羊嗎？就牽，老子現在就牽走，你能怎麽樣？”

  “癩三，大家好歹一個村子裡住著，王老二家裡就剩這三姐妹了，最小的七花還得靠這隻母羊活命呢，你就行行好吧。”剛才癩三經過自家門前的時候，林寡婦就察覺到了不妥，想不到這無賴果然是衝著王老二家的這隻羊來的。

  王老二一家死的死，散的散，留下這三姐妹孤苦零丁的，還被無賴癩三盯上，造孽啊！
  盡管平常她隻管自家門前雪，從不理會村裡的紛爭也不跟人來往，但眼睜睜的著活生生的人命被斷活路，到底心下不忍，這才跟過來說句好話。

  “林寡婦，我看你是舒坦日子過膩了吧？王大花已經賣給我作媳婦了，王老二家還有什麽不是我的？這裡不關你的事，趕緊的給老子讓開，再擋道兒小心你家那閨女我一並收了！”

  “你……”林寡婦氣急，不過卻再也不敢開口了。

  她一個寡婦，拉扯大自己的女兒活得不容易，怎麽能因為管別人家的閑事招惹上癩三這個無賴？再說聽癩三言之鑿鑿的說大花已經賣給了她，林寡婦更沒了與他相爭的底氣。

  王老二的娘曾氏向來不喜這一房，七個孫女已被賣了四個，說不定這大花還真被她賣給癩三了，哎，可憐。

  林寡婦退開的同時，拉了六花一把，不想這孩子死在癩三的拳腳下，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些什麽？
  “還我羊！還我羊！”哪知六花是個死心眼兒的，她知道餓肚子的滋味，絕對不能沒了羊讓七花餓死，從林寡婦的手裡掙脫出來，又要往癩三那裡去搶羊。

  “你個死丫頭成心找死，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被六花咬過的手已經滲出了血，癩三的眼都紅了，從王老二家的柴禾堆裡抽了根木棍，舉起來就準備劈頭蓋臉的打下去。

  “住手！”

  “住手！”

  兩聲大喝幾乎同時響起。

  一聲驚恐，一聲冷厲。

  驚恐的那聲出自林寡婦，癩三一點都不怵，但另一聲冷厲的喝聲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扭頭回望，眼前突然出現一頭野豬？
  啊~！

  野豬怎麽會出現在南山下王老二家的院子裡呢？要命了！癩三被嚇得兩股戰戰，第一時間能想到的就是逃命，下山的野豬都瘋狂得很。

  “大姐！”無論是癩三還是林寡婦，都被陡然出現的野豬嚇著了，倒是六花淒厲的大叫拉回了他們的心神。

  但回頭再看，仍是心驚戰寒。嚇人的野豬砰的一聲被丟在地上，它已是一具屍體，但站立著的是一個血淋淋的人，宛如殺神！細看，不是大花又是誰？

  “大姐你怎麽樣了！”被癩三踢了都沒哭的六花突然大哭著飛快的迎了上去。

  “我沒事，是豬血。”顧嘉抹了把臉，結果汗水和著半凝的血把整張臉都糊上了，只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為了打消六花的疑慮安她的心，張開了手臂在她面前轉了個圈。

  小丫頭還在哭，不放心的歪著頭仔細檢查大姐的身體，確實沒有明顯的傷口，這才住了聲，“大姐，癩三搶咱們家的羊！”

  大姐回來了，她的主心骨也回來了。

  顧嘉沒有出聲，隻目光冷冷的掃向癩三。

  “沒，沒，都是誤會……”癩三忙停住偷溜的腳步，松開了繩子，仿佛那截栓羊的草繩是燙手的山芋！躬著腰低眉順眼，攤開兩手不停的搖以示自己的清白。

  開玩笑！能背一頭野豬的大花當面，不是誤會也是誤會了，況且那血淋淋的柴刀正對著他，寒光閃閃。

  ……

  其實晚上睡得不好的人不少，除了癩三，王家老宅裡也沒消停。

  曾老婆子狠狠的教訓了頓大兒媳趙氏，看她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悔過，賭咒發誓再也不敢了，心裡總算好過了些，但一想到大花那死丫頭沒賣成，且老三說再不要打賣她的主意，她又煩躁起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越想越不是滋味。

  想她一大把年紀了，掌控著家裡一眾兒孫這麽些年，憑什麽到了那個死丫頭面前就不行了呢？
  她覺得這已經不是臉面、銀錢的問題了，事關權威。

  沒見張氏都起了小心思？定是有樣學樣，從大花的事情上窺得端倪，這是要造反了！
  不行。曾氏披衣起床，半夜敲開了三房的門。

  “娘，您老大晚上的不睡覺幹嘛？”王昌海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推了推老婆胡氏，結果沒推動，隻好自己去應了門。

  “三兒，咱們就這麽放過大花那死丫頭？不，我不同意。”

  “沒得她娘生一窩的丫頭片子隔應我衝撞你，她還騎到咱們娘兒倆頭上拉屎的道理！”曾氏緊了緊拳手，說得咬牙切齒。

  “娘，那死丫頭的話你們又不是沒聽見，她威脅我要把賣侄女的事告官呢！”王昌海頗不耐煩，“莫不是您老不希望我中秀才了？”

  “她敢！”曾氏惡狠狠的放了狠話，到底是安靜下來，不管大花敢不敢，但她知道三兒中秀才的事容不得半點紕漏。

  “行了娘，您回屋休息去吧，大花的事我心裡有數，到時定好好收拾她！”說起那個丫頭，王昌海心裡也憤恨不已，要是自己被這麽一個黃毛丫頭給唬住了，那才真叫可笑呢。

  曾氏面上一喜，自己三兒最有出息，說心裡有數定然是有了辦法，“真的？可有辦法了說來聽聽？”

  王昌海最享受他娘崇拜的目光，當下得意，扭頭左右看看四下無人，便捂了嘴湊到曾氏耳邊，“老二兩口子不在了，本應您老最大，說什麽那死丫頭都得聽著，但可惜二房早分了家。”

  “不過，她也得不了意！一屋子丫頭片子沒了戶主，馬上就要征稅了，到時候她求上門來，您老還怕沒有出氣的機會？”

  嗯？！

  曾氏在錯愕之後很快反應過來，“好！就等她得意幾天！”

  還是三兒出息！曾氏滿意了，慈愛的拍了拍王昌海的胳膊，“快去睡，別讓那死丫頭耽誤了你的覺，影響讀書。”說得好像大半夜的出來打擾兒子睡覺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顧嘉。

  此時村尾林寡婦屋子裡，顧嘉也在正聽征稅的事。

  趕跑了癩三，顧嘉沒來得及歇口氣，忙馬不停蹄的收拾今天的戰利品。天氣漸熱，死了的野豬經不住久放，她必須趕緊的剝了皮收拾出淨肉來，明天一早拿到鎮上去賣了換點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