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民女告退。”
燕洛伊亦是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有自信,這便準備著離去了。
且不說她的演技到底如何,燕洛伊單是看了蘭薩那副思女心切的模樣,這心裡就充滿了底氣,只要等自己日後再有機會與蘭薩相談幾句,將那虛構的故事加以潤色,將蘭薩騙得團團轉,也就不能算是什麽問題了。
“且慢。”
燕洛伊尚未走遠,便被蘭薩叫住了。
蘭薩的容顏仍舊年輕豔麗,這是巫族薩滿的特征,發絲卻已經花白了,像是五十歲的婦人,她臉色憔悴,可她好像不該是如此的。
“是。”
燕洛伊這便轉過了身,她方才便是故意放慢了步子,一寸寸的去肆虐蘭薩掙扎的內心。
蘭薩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臟似是像揪緊了一般的疼,連說話都十分費力。
這是蘭薩尚還年輕之時所留下的隱疾。
正是蘭薩當年匆匆趕回極北國,路上負傷所致,極北國皇帝為她尋訪遍了天下名醫,但也仍然是束手無策。
好在蘭薩流著巫族薩滿的血,還不至於因為這些惡疾而斃命,近些年好些修養,倒是許久沒有發作過了。
可蘭薩才見了燕洛伊第一面,便覺得心如被巨石碾壓般生疼,更是讓蘭薩有些懷疑著燕洛伊莫非真的就是她失散的女兒蘭蓁。
尤其是燕洛伊剛剛從容鎮定的模樣,實在是讓蘭薩懷疑不起來。
蘭薩堅信是因為她是巫族的薩滿,是族內聖女,而蘭蓁身上流著她的血,心中定是與她有所感應的……
“呀,長公主,您這是怎麽了……”
蘭薩在極北國之時便是深居簡出,此次來造訪,竟連個侍從都未帶上。
燕洛伊在心裡暗自感歎這麽好的機會竟是讓她遇上了,她忙是上去關懷蘭薩的身體,蘭薩卻是將燕洛伊的手擋了回去,自己扶在了牆邊。
“沒事。”
也不知是蘭薩她在心裡始終與燕洛伊親近不起來,還是已經習慣了拒旁人的好意與關懷於千裡之外。
“燕小姐,你可能擔保你所說的都是真的?若是有半句謊話,本公主定不會輕饒了你。”
蘭薩說話的聲音十分微弱,像是被病魔糾纏了十幾年,甩都甩不開,至於這身子,早就被侵腐的像是被蟲蛀空心的木頭了,單剩一副空架子。
這般微弱的聲音,自然是威脅不到燕洛伊半分。
“民女可以性命擔保,民女所說之事,皆是坦誠之言,絕無半點隱瞞,若是長公主不願相信,大可以寄書信於燕府之上,查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燕洛伊之所以十分有自信,是因為這送信過去,總歸是要折騰許久才能送到,短也要一二個月,若是讓信鴿日夜兼程送了過去,倒是能快些。
可又上哪能憑空尋一隻已經熟知翡月國方向的信鴿來?
哪怕蘭薩真的能有潑天的本事,將書信送過去,燕洛伊也很有自信,蘭薩得不到答案。
按照當時的年月算起,已經有了十多年的光景,經歷了這件事的長一輩基本都是將這事帶進棺材裡去了。
最後幾個知道此事的,大抵就是燕桓仁與他的正室夫人。
另外兩個,就是燕洛伊的父母,
年輕一輩的,別說知道事情裡面的隱情了,單是知道這件事的,就已經是少之又少了。
蘭薩卻是失落的搖了搖頭,道:“本公主心裡自有分寸,洛伊小姐請回吧。”
燕洛伊“嗯”了一聲,相信這蘭薩已經對她信了七八成,便要讓蘭薩獨自回房去休息,蘭薩走了沒兩步,燕洛伊才幡然悔悟,她怎麽這般糊塗,怎能看著蘭薩忍著病痛獨自一人回房去?
“長公主且慢,民女扶您回房。”
說著,燕洛伊便追上了蘭薩的步伐,小心翼翼的攙扶著蘭薩,卻終是心不在焉的。
蘭薩這次沒有再推開燕洛伊,許是她也依賴著這份母女間的溫存。
她對燕洛伊便是她的親生女兒蘭蓁這事,的確是已經信了七八成,余下的二三,是因為她這些年經歷的失望太多。
漸漸地,便對這些十分的小心了。
哪怕燕洛伊並不是她的蓁兒,終究只是一場巧合罷了,蘭薩也仍然依賴著這份溫存。
燕洛伊將蘭薩送到了客房門外,她輕聲喚了喚神智有些恍惚不清的蘭薩兩聲長公主,蘭薩像是在睡夢中被人驚醒一般,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場噩夢。
她仍是未能找到她的蓁兒……
“多謝你了,若是本公主查到了線索,還會去找你。”
燕洛伊靦腆一笑,道:“無妨,若是長公主願意,便將民女當作女兒吧,民女見長公主如此善良親近,沒準是上輩子曾有什麽緣。”
蘭薩還當燕洛伊良善,她是許久未曾這般開心了。
殊不知,燕洛伊將這事看得十分通透。
哪怕蘭薩不相信她所說的話,此時與蘭薩打好了關系,她也算是找到一方勢力倚靠了。
以極北國現在的國力,燕洛伊與蘭薩打好了關系,絕對不是虧本的事。
更何況,這蘭蓁下落不明,或許蘭薩念女心切,就將她當做親女兒疼愛了。
沒準不僅燕洛伊她這臉有救了,還能免於“屈身”嫁給尉遲敬宇做妾室。
燕洛伊心裡像明鏡似的,尉遲敬宇是個不安分的主,且不說尉遲敬宇他會不會做到承諾,真的娶她為太子妃,哪怕她真坐上了那個位置,尉遲敬宇還不一定會拿什麽法子折磨她。
更何況尉遲敬宇好色無能,在外面花天酒地倒是沒什麽,若是尉遲敬宇他在奪嫡之戰中失敗……
燕洛伊險些是不敢想下去了,這在奪嫡之戰中落敗的太子,向來是沒什麽好下場,她難免要收到牽連。
燕洛伊思索間,蘭薩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便道:“不如洛伊小姐直接將面紗拿下,讓本公主瞧一瞧你的長相?或許這便有答案了。”
蘭薩仍然記得清,極北國先帝仍誇讚過繈褓中的蘭蓁容貌姣好,將來定是個美人胚子,尤其是那長相,簡直與蘭薩像是一個模子離刻了出來的。
雖說女大了有十八變,但五官總不會有變化,沒準這麽一瞧,就能看出些什麽了。
燕洛伊聽了,這才第一次有些慌亂,蘭薩因得剛才的事,已經對燕洛伊有了好感,故而沒有多想,只是覺著燕洛伊與她還不算相熟,有些害羞,所以才不敢摘下面紗。
蘭薩又並非喜歡強人所難之人,故而也沒有強求。
“若是燕小姐不便就罷了,本公主先回房歇息了。”
說著,蘭薩便要推開房門,卻不小心刮到了燕洛伊耳邊的面紗。
一時間將燕洛伊嚇得不清,她下意識的叫喊了一聲,松開了攙扶著蘭薩的手,要去扶她面紗垂落的一角。
這下連蘭薩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也不過是無心之舉,還來不及去向燕洛伊道歉呢,就將燕洛伊嚇成了這個樣子。
不知道的,恐怕還要以為燕洛伊是遭人非禮了。
“這,燕小姐,本公主實在是無心之失,很抱歉。”
燕洛伊不言語,耐心觀察著蘭薩的反應,猜測蘭薩可是對她起了疑心,或是根本不信任她。
若是蘭薩起了疑心,可就枉費她編出這麽多的謊話了。
蘭薩的注意力仍是凝聚在了燕洛伊的面紗上,燕洛伊這才看出了蘭薩的好奇,於是燕洛伊歎了口氣,道:“回長公主,並非如此,只是民女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燕洛伊像是埋好了陷阱的打獵者,為蘭薩奉上了精心準備的陷阱。
“這……本公主無心揭你的傷疤,還請你不要介懷。”
燕洛伊搖了搖頭,憂愁道:“也並非是什麽說不得的事,民女之前遭人陷害,在臉上留下了一道駭人的傷疤,實在是害怕衝撞到了長公主,這才不敢輕易露出面紗下的面容。”
蘭薩似是信的徹底,她對燕洛伊半點的防備都沒有了,也打心底裡可憐起了燕洛伊。
無論如何,燕洛伊都是與她一般的可憐人。
她在蓁兒小的時候,便與蓁兒離散了,而燕洛伊也是尚在繈褓之中,便與母親離散了。
幾乎可以說是同樣的經歷,讓蘭薩很快的對燕洛伊產生了共鳴,就連燕洛伊長大後的境遇,也忍不住開始同情了起來。
“唉,燕小姐,你倒也是個可憐人,這醫治傷疤,本公主有方法,只是需要準備些時日,你回去等本公主的消息吧。”
“多謝長公主恩典!”
燕洛伊做著樣子要跪下為蘭薩行跪禮,卻被蘭薩攔了下來,她哪裡能舍得?
“免禮了,待得了空,本公主便去看你。”
得了蘭薩的青睞,燕洛伊欣喜若狂,總算是沒有枉費了她的努力,這才笑著與蘭薩道了別。
燕洛伊將手伸進了面紗下,撫摸了兩下那凸起的傷疤,嘴角忍不住的上揚,得了蘭薩的青睞,似乎還不夠……
人的胃口不會因為滿足了便裝不下別的東西,貪婪只會使她的越來越大,直致填不滿為止。
燕洛伊便是如此,得了蘭薩這點微不足道的好處,燕洛伊便不知足於做蘭薩的乾女兒了。
萬一哪一天那個蘭蓁真的被找了回來,她的一切豈不是都要被她人奪取?
這是萬萬不行的。
燕洛伊的理智徹底崩堤,若是要做,便要做蘭薩的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