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茗瀾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十分後怕的坐起了身,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上面好像還有一道泛紅的手印。
她原本是想賣個人情,結果卻險些將命搭進去,這比帳算下來,她可真是太虧了。
眼看著燕若溪闖出了門外,幾個婢女都攔不住燕若溪的步子,燕茗瀾隻好眼看著燕若溪離去。
南館的雅間裡,熏著上好的檀香,屋內的擺設裝潢皆是上乘,尤其是屋內插著花的陶瓷花瓶,裡面插著一枝香梅,一看便是價格不俗。
這雅間是萬禰住著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住過,這是專門給萬禰準備下的。
“主子,燕家三小姐來了,說要見您。”
來人是南館裡的侍女,穿著的衣服還是錦緞的,比起尋常人家的奴婢,待遇要好了不少。雖說不是錦衣玉食的,但最起碼不會受什麽屈辱,衣服料子也是乾乾淨淨的,看著便得體了不少。
萬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又站起身把玩了會兒雅間裡的物件,這才吩咐道:“總算來了,還不去請三小姐進來?可別讓人家久等了。”
“是。”
侍女領了命,輕聲輕腳的走出了門外,關上了門。
過了會兒,侍女將燕若溪領了進來。
燕若溪出了燕府後鎮定了不少,全然看不出在府內瘋癲的模樣,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大方得體的燕若溪。
這一路上她受了不少人的指指點點,實在是惱火不已,進了這南館的雅間裡,她才終於得空喘了口氣兒。
“三小姐,請坐吧。”
萬禰直接將燕若溪請到了座上,又替燕若溪沏好了茶。
燕若溪似是有了些反客為主的意思,十分坦然的捧起了茶碗,掃視著這雅間裡的裝潢,在心裡暗道這萬禰雖是個兔兒爺,倒還真是個有錢的,也不知是要陪多少名貴的客,才能換來這般的地位與錢財。
想到這裡,燕若溪在心裡對萬禰更是千分萬分的瞧不上。
她雖說是出了這檔子事,可好歹也是燕府的千金,嫁給這麽樣一個人,豈不是太丟人了?
“三小姐,可是考慮好了?”
萬禰倒是恭恭敬敬的,候著燕若溪的反應,幾乎是要將燕若溪捧在手心上了。
燕若溪冷哼了聲,甚至是擺起了架子。
“是,自然是考慮好了,否則也不會來見您了。”
“既然如此,不知三小姐是作何打算?不知三小姐可是介意在下的誠意不夠?若是不夠,三小姐大可以提出來,在下可以盡量滿足,可好?”
萬禰隻當燕若溪是因為出了事,所以性情大改,倒也不大在乎燕若溪話裡陰陽怪氣的意味。
燕若溪放下了茶盞,似乎是厭棄地甩了甩手,她嫌髒,萬禰看得皺了眉,倒也沒有說什麽。
“我見萬禰公子人也良善,就不跟您拐彎抹角的了,您這身份卑微,我畢竟是燕府千金,你我不是一路的人,就給您挑明了說吧,咱們身份懸殊,您配不上我。”
萬禰握緊了手中的折扇,冷笑了兩聲,態度仍是溫和有禮。
“三小姐可是嫌我沒本事?萬禰雖是不涉政事,與三小姐這般世代為官的家庭出身無法比擬,可囊中也不算羞澀,自然不會讓你受了任何的委屈,若是三小姐擔心在下的家產寒酸,待三小姐過了門,這些東西,都歸三小姐保管。”
萬禰幾乎是盡了最後的溫柔,大抵這些已經是他的底線了。小姑娘有些脾氣,他自然可以縱著點。
燕若溪卻是絲毫不領情,反倒是覺得萬禰可笑,縱是這錢,她也是嫌髒的。
若是要嫁,她便要嫁既有錢又有勢之人,像萬禰這般不光彩的,她在心裡多多少少的會有些厭棄。
“萬禰公子,您怕是誤會了,我並非是這個意思,您是做什麽的,還用我說嗎?兔兒爺,斷袖,您是陪男人的,我瞧不上您,您有些什麽能讓我依附的?那麽點財錢,總歸有花完的一天,莫非你要等年老色衰了以後,繼續陪男人賺錢嗎?”
燕若溪幾乎是要將難聽的話都說了個遍,萬禰平生最厭煩的便是別人稱他為“兔兒爺”,幾乎可以算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只見萬禰笑了兩聲,將燕若溪滲得脊背發涼,又拿起了桌上擺著的茶盞,是燕若溪剛用過的那一隻,隨手摔到了地上。
既然燕若溪可以厭嫌他髒,他自然也可以厭棄了燕若溪。
茶盞摔碎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竟連個敢上前收拾爛攤子的侍女都沒有。
“原是在下遇人不淑,以為三小姐是什麽清高之人,原來也是如此勢力,是萬禰看錯了人。既然如此,萬禰也就不強求三小姐了,只希望三小姐日後沒有後悔的那一天,府上的聘禮,在下稍後便派人去取回來。”
燕若溪心中隱約覺得這人不太簡單,似乎並不是她所能招惹的起的,可還是做足了姿態,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萬禰公子知道就好,你我根本不是一路子的人,我想要的權勢與潑天的富貴你都給不了我,難道你要我陪你一起住在南館裡陪人家飲酒尋歡嗎?呵,還是你覺得我會將你迎進燕府的門?”
就連燕若溪都覺得她這話似乎是說的有些過分了,可為了不在萬禰面前露怯,她倒覺得也沒什麽。
這話是徹底惹惱了萬禰,他眉頭緊皺著,用力地將折扇撂到了桌上,喝了一聲:“既然燕小姐已經將話都說清了,就不必在此多留了!在下還有事情要做,留不下三小姐這位聖人。”
燕若溪訕笑了兩聲,將垂下來的發絲撩到了而後,便起了身。
“是,那我也就不多待了,還請萬禰公子一介煙花之地出身的人以後不要再到燕府找我,省得髒了我燕府的門楣。”
說罷,燕若溪便被那侍女請了出去,出去了後,仍是心有余悸,萬禰這人看起來好生可怕,竟讓她有幾分膽怯,好在是沒有惹惱了他。
萬禰雖說是個小倌,可長相倒是俊俏,似乎還很有錢,燕若溪能接受這般的人愛慕她,將一片癡心交付給她,但想與她成親,那就是癡心妄想了。
還不如趁早斷了他的念想!燕若溪是這麽想著。
送走了燕若溪,萬禰坐回了座上,用力地一拍桌子,氣便不打一處來。
他遇到的人裡,勢力的人,趨炎附勢的人,皆是不少,可像燕若溪這般羞辱他的,還真是頭一個。
那侍女將燕若溪送出了南館的門外,又回來替萬禰斟好了茶,心裡好奇,便隨口問了一聲:“主子,您若是那麽喜歡那位燕家的小姐,為何不直接告訴他您的身份?她鐵定會改變心意 的。”
尋常人被拒絕的這般難看,只怕是早就要垂頭喪氣的了,萬禰的臉上卻是笑吟吟的,甚至看不出剛才一閃而過的怒意。
“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難道覺得她反悔了,我便會接納她麽?我不過是尋個樂,不論是她,還是在這南館做琴師賣手腕子,皆是尋個樂子,縱是有幾分真情在裡面,任人這般辱沒,也早就消失殆盡了,就算是她現在求著我娶她,我又為何要趟這個混水呢?”
侍女倒茶的手僵了住,似是怔在了原地,她主子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惱火了。
萬禰就是這般的脾性,生氣這件事向來不會擺在明面上,反倒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侍女倒好了茶,要去收拾那茶盞的碎片,剛撿起一片,卻皺了眉,心疼極了。
“主子,這不是您好不容易才買來的?那個老頑固,一般人還不一定賣的呢……怪可惜的。”
萬禰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意味不明的笑了兩聲,道:“嫌髒。”
那侍女剛才被萬禰打發到了屋外,自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髒?哪裡髒了?明明是好東西……
侍女歎了口氣,是心疼這茶盞,然後又將這些碎片收拾了乾淨。
她家主子就是這個樣子,江湖中一堆人將他奉為座上賓,萬公子這一名號,可不是只有南館中叫著的,家中資產雖說不算是潑天的富貴,但也好過了不少的官宦人家,何必來這南館日日給人彈琴做樂?
若說是為了好玩,旁人還未必會信。
她這個主子脾氣還古怪,時而喜歡些什麽玩意兒,費勁了心思也要弄到手,人情,錢財,皆算不得什麽,可若是厭惡了,東西的好壞也就無所謂了,磕了碰了,或是乾脆就丟了,都沒什麽大不了的,甚至是自己親手毀了,都是有過的事。
就像這隻杯子。
“對了,主子,那位燕府的張姨娘又來見您了,這次還給您買了個玉佩呢,就說要見您。”
萬禰突然來了興致,呵,這倒是直接送上門來了。
這張姨娘與燕若溪總歸是一家人,他利用起來,還方便的很。
“還真是癡情,你去將她請進來,我今日不見其他客了。”
“是。”
“對了,你去帶人把燕府的嫁妝抬回來。”
侍女嘴上應了下來,心裡卻不解,她家主子根本不是會在乎這點銀錢的人,為了羞辱燕若溪,他甚至可能直接將那些聘禮留在燕府,扔下一句:本公子不在乎這些。
可她不知的是,萬禰此時所布的,是更大的一盤棋。
這一盤棋,他是要將燕若溪最後的一點尊嚴都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