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來,爹娘年紀大了,老娘偏心小妹,覺得兒子結婚寒酸點無所謂,可嫁女兒不能小氣,不然到婆家抬不起頭來,手裡的余錢都想給小妹攢著做嫁妝。
所以老四的婚事耽擱到了19歲還沒人提。
本來村裡就有人說閑話了,這次小妹賣玉朵菇掙了點錢,老四也掙了點錢,只要李家不過分,這個婚事應該很順利就能辦了。
李家閨女的年齡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成老閨女了。
等老四的婚事辦了,這幾年娘給小妹存的嫁妝也應該差不多了,那個時候再提天龍的婚事,應該就能準了。
所以,不管周氏如何的遊說,他心裡也有一本帳,知道現在提出來,除了惹毛老娘,沒有任何用。
周氏眼睛都快抽筋了,可梅曉鵲還是裝死不開口,實在忍不住了,“娘,這給四弟辦了婚事後,是不是也該給咱們家天龍準備了?他明年都滿15了,也該尋摸個好生養勤快踏實的姑娘了,天龍是梅家的長子長孫,親事可不能隨便!是不是也該預備下了,不然到時候成親要房子住--”
“我呸!老大家的,給老娘夾起你的X嘴滾回你老林家去,我梅家要不起這樣的攪家精。怎你小叔子都19了還沒成親,沒見你這當嫂子的關關心。倒是你兒子,才14,你就跳著腳的要娶媳婦啦?沒天理的攪家精,你算個什麽東西?這梅家也輪得到你說話?喪良心的東西,都說長嫂如母,你這比後娘還狠心哪!這當叔叔的都沒結婚,當侄子的到想起要媳婦來啦,哪家子都沒有這樣的道理!再敢說這種話,看老娘不拿鞋底子抽你!挑三窩四的賤人,還不給老娘滾出去--”
一席話,罵得周氏臊紅了臉,捂著臉出了門。
院子裡,天龍尷尬的看著四叔,若說少年對娶媳婦沒個什麽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知道,自己四叔都沒成親,怎麽也輪不到自己。
再說了,自己是梅家的長孫,只要爺奶要面子,還想在靈山村立足,給四叔辦了婚事後,不用別人催,就要給自己預備了。
偏自己娘看不清楚,著急忙慌的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不是找罵麽?
倒鬧得自己好像一門心思想娶媳婦一樣。
梅長貴看著大嫂周氏捂著臉衝到大房屋子裡,沒一會就傳出來嗚咽聲。
院子裡本來歡快的氣氛一掃無余,小豆丁們都不敢說話了,左看右看,連大氣都不敢出。
還是梅曉彤從堂屋走出來,輕描淡寫的招呼:“時候不早了,還不快洗了睡覺去。”
小豆丁們這才如夢大赦,一哄而散。
剩下梅長貴,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的小妹,不知道說什麽好。
梅曉彤其實很心疼自己這個四哥,凶名在外,人人都怕,可在家,卻是個被忽略的孩子。
他為這個家付出了不少,得到的卻遠遠不夠,親爹娘有自己的打算,大哥大嫂有自己的私心,可憐他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好歹要成親了,還要被大嫂當做筏子,為大侄子鋪路。
看著梅長貴明明高高大大大個子,站在院子裡,卻露出幾分可憐的樣子來,梅曉彤上前,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四哥,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歇息吧!放心,娘心裡有數呢,不會虧待你的!”
心裡下了決心,不管如何,她都要勸李婆子,四哥的親事,要用心些,別寒了他的心才是。
梅長貴有些詫異,有幾分感動,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難得從家人身上得到這份關心,眼圈都紅了。
怕小妹笑話,狼狽的轉過身,三兩步衝回自己的屋子。
梅曉彤歎口氣,正要回房,想起白天幫溫氏賣的針線,又轉身進了灶屋。
灶屋裡,溫氏正在燒熱水,預備大家晚上要用的水。
看到梅曉彤進來,緊張的站起來,期盼的看著她。
梅曉彤看看外面無人,從懷裡掏出個手帕,裡面裹著賣手帕的二十個大錢,遞給了溫氏:“一共二十文,你數數。”
溫氏眼睛一亮,沒想到真的賣出去了,還賣出了二十個大錢,她連想都不敢想。
以為能賣個十來文就謝天謝地了!
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接過手帕,沉甸甸的銅錢入手,她才有了點真實感。
眼裡閃動著淚花,激動得低聲道:“謝謝小妹!你這是幫了我們大忙了,嫂子都不知道怎麽謝謝你才好--”
溫氏此刻心情的激動和感激,用言語無法形容,在她幾乎要到絕境的時候,梅曉彤這個順手的幫忙,讓她有了可以撐下去的勇氣。
一邊語無倫次的說著,一邊哆嗦著手數出十個大錢,要給梅曉彤,當封口費。
梅曉彤本不想接,不過想著不能崩人設,看溫氏這個樣子,自己要是不收,恐怕她天天要提心吊膽東窗事發。
還不如暫時收了安她的心,頂多就當著錢存在自己這裡,以後找個機會貼補給她們三房好了。
這麽一想,梅曉彤也就淡定的接過十個大錢,隨手揣到荷包裡。
囑咐了一句:“那家掌櫃的覺得你的荷包做的不錯,心思很巧,拚出來的荷包寓意好,讓你多做幾個這種荷包,我給你帶了一包碎布條,你明天到我房裡去拿。”說完就出了灶屋。
溫氏激動得渾身發抖,猶如在夢中,咬了一下手指頭,疼得渾身一機靈,臉上還帶著笑。
有人要自己的繡品,又摸到了實實在在的十個大錢,小姑子還能幫著瞞住婆婆,就算被抽走一半的錢,她也樂意的。
她也能掙錢了,以後的日子,終歸會好過起來的。
將錢交給了溫氏,梅曉彤回身看著李婆子住的廂房裡已經一片黑暗,連油燈都沒點,看來李婆子被氣得不輕,都沒梳洗,就直接睡下了。
大房那邊還隱約傳來周氏的哭聲,還有梅曉鵲和幾個孩子的勸解聲。
梅曉彤搖搖頭,回到自己屋子裡,梳洗完,這才將李婆子給她的那兩碎銀子拿出去,端詳了半天,然後和周氏給的那十個大錢放在一起。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在衣櫃最裡面翻出來一個小小的木頭匣子。
打開,裡面零碎放著二三十個大錢,還有幾根頭繩,幾根木頭雕刻的簪子,一對細細巧巧的銀丁香耳環。
這就是梅曉彤全部的家當。
實在是窮的可憐。
將那塊碎銀子和是個大錢丟進去,鎖好,又放回原處。
趕了一天的路,終於能躺在床上,梅曉彤終於有了點踏實的感覺,腦子裡想著要計劃一下以後如何生活,睡意卻沉沉襲來,她抵擋不住,進入黑甜中。
一覺醒來,天色已亮。
院子裡傳來劈柴的聲音,一下一下,很有節奏感。
還有李婆子的聲音:“老四,一大早劈啥柴啊?有那閑工夫,你跟你爹和老大一早就去山上,把那陰好的木頭扛幾根回來,先緊著你屋子裡的家具打兩樣,老三家的,你多烙兩張餅,我一會拿著去請村口吳嬸子到李家去定日子。”
梅長貴和溫氏都忙忙的答應了。
李婆子見大家都起來了,隻沒看到周氏的影子,大房的門還關著,昨晚還沒生完的氣又騰的起來了,因為顧忌吵醒寶貝老閨女,雖然生氣,還是努力壓低了聲音,走到大房的門口:“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挺屍呢?沒聽說過婆婆都起來了,這媳婦還在床上睡懶覺的!爛心肝的懶婆娘,還不給老娘滾出來,今天事情多著呢,耽擱了老娘的事,看不扒了你們的皮!”
門吱呀開了,周氏紅腫著眼睛,低頭走了出來,估計昨晚梅曉鵲和孩子們沒少勸她,看上去臉色還不算難看。
李婆子也懶得多說,直接交代任務:“吃了早飯,把家裡好好收拾收拾,園子裡的菜該澆肥了,趁著這幾天追追肥,到時候老四辦喜事的時候,也能省點子菜錢。”
周氏知道這是正經事,若敢說半個不字,不說李婆子罵死她,村裡人知道了,也要說她的不是。
耷拉著臉也答應了。
李婆子分配好任務,回頭看到梅曉彤打開房門,頓時臉上就笑開了花,兩步走過去:“老閨女醒啦,是不是娘嗓門大吵著你了?今天沒啥事,你昨天辛苦了,要不吃了飯再回去躺會?”
梅曉彤摸摸鼻子,強迫自己習慣李婆子這翻臉如翻書的性子。
“我睡好了,四哥要成親了,我當妹妹的怎能在旁邊扎手看著?有什麽我能做的?娘,你盡管吩咐我——”
李婆子慈愛的將梅曉彤額邊的碎發一攏,“家裡這麽多人,哪裡用得上你?別把你的手弄粗了,女孩子家家的,手最寶貴了,要是閑著無聊,就監督幾個小的把屋子收拾一遍,我看閨女你上次收拾的屋子就又好看又大房。等你爹他們把家具打好了,你幫你四哥也收拾下新房——”
李婆子一如既往的偏心著閨女。
梅曉彤想著自己那個窗明幾淨的任務好像還沒完成,趁著這個機會,正好完成了,好歹也是一個積分啊。
爽快的答應了。
吃早飯後,李婆子帶著溫氏烙好的餅就要去找媒人,才出灶屋,梅曉彤就等著,將昨天特意留下來的一塊漿米糕遞過來:“娘,把這個也帶上。看上去又體面又好看,也好讓吳嬸子替四哥和咱們家多說幾句好話,讓四嫂早點嫁過來!”
李婆子哪裡肯要:“這麽精貴的東西,留著自己解解饞,給外人幹啥?誰家說媒謝禮能給兩張餅就不錯了,我們家和老四配他們李家綽綽有余了,還用得著別人說好話,你自己留著——”
不由分說的,就將漿米糕塞回來,挎著籃子出了門。
梅忠誠也帶著兩個兒子上山搬木頭去了。
靈山村因為靠山,樹木是不缺的,家裡要做房子上梁,還有打家具,都是去山上自己尋摸木頭。
有遠見的人家,會早早幾年就找好樹木,砍伐成木頭,然後放著陰乾,這樣的木頭紋理細密,打成的家具也更加結實,不會乾燥後就裂口。
梅忠誠是木匠,自己家兒子女兒成親要用的木頭,他早早就尋摸好,放著陰乾,隨時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