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書房。
貴喜將那寫了情詩的信箋送去西苑小築後,皇北天一直便有些坐立難安。他一會想著以他這種身份去做這種小女兒的事情未免有失體統,一會又期盼著鳳凰收到信箋後會有的反應。這兩種矛盾的念頭折磨著他,讓他又想衝出去將貴喜給拉回來,又想偷偷的跑到西苑小築,躲於那窗下親眼瞧瞧鳳凰看見信箋後的表情。
可隨著時間流逝,貴喜遲遲不歸,他的心卻是一沉再沉,各種雜七雜八的糟糕念頭也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他腦子裡冒。
此時的他才開始後悔讓貴喜去送那信箋。也許原本凰兒是不在意的,自己這巴巴的送一張過去,不是在提醒凰兒自己剛收了一堆信箋麽?他怎麽就腦子一發暈,聽信了貴喜那狗東西的鬼主意呢?貴喜懂什麽討人歡心!他可是一把年紀連個媳婦都沒有!
如今的皇北天已然忘了貴喜比他還小兩歲呢,只顧自在書房內來來回回的轉著,心中則將貴喜罵了個狗血噴頭。他沒頭蒼蠅一般直打轉了好一會,這才再也忍耐不住,抬腳就要往外走,可走了幾步便又猶豫著停住了。
他擔心自己這一過去更是火上澆油。
抬腳,猶豫,抬腳,猶豫,如此也不知反覆了多久,皇北天終於再次聽見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他面上立時露出一抹喜意,跟著又強自按捺下去,偏又無法全部按下,因而一張臉微微扭曲著很是古怪。
門口守門的小廝進來便瞧見自家王爺站在書房門口,一臉的古怪表情,不由愣在原地,好半天都忘了要再往前走。
皇北天抬眼見是他,眸中立時閃過一抹失望,面上卻是冷了下來,“站那做什麽?何事?”
小廝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朝他行了個禮,恭敬道,“王爺,陸側妃來了。”
皇北天眉頭一蹙,疑惑道,“她來做什麽?”
小廝搖了搖頭,老老實實道,“奴才不知,陸側妃隻說來看望您。”
有什麽好看望的,皇北天不耐煩的嘀咕了一句,一擺手道,“就說本王正忙,讓她回去吧。”
小廝應了一聲回身,走了兩步,又聽,“等下。”
皇北天看著轉頭疑惑看著他的小廝,一臉忍耐表情道,“讓她進來吧。”
他現在其實除了鳳凰根本不想見任何人,但他剛又想起之前曾聽管家說過,陸冰兒、莫紫萱和鳳凰的關系很好,這些天自己不在府中,也是她倆一直陪著鳳凰的,就算是看在鳳凰的面子上,他也不好如此落了那陸冰兒的面子。而且他也要給府內眾人豎立一個意識,那就是與鳳凰交好她們的日子才會好過,要不然的話……皇北天冷笑了一聲。
陸冰兒款步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皇北天站在書房門口冷笑,她隻愣了一下,隨後便款款福身請安道,“妾身李氏見過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皇北天微一頷首,“起來吧。”說著便轉身進了書房。
陸冰兒見皇北天的表情雖還是冷硬,但並沒有以前見著她們時的不耐煩,面上不由露出一點笑意,小碎步的跟著進了書房。
皇北天於自己的座位上坐了,淡淡道,“你怎麽來了?”
陸冰兒柔柔看了他一眼,微垂螓首,柔聲回道,“這幾日王爺一直沒有回府,妾身心中甚為掛懷,今日聽聞下人來報王爺回來了,顧不得體面便來了,還望王爺勿怪。”
皇北天不鹹不淡道,“有心了。”
陸冰兒聽出他言語中的漫不經心,抿了一下唇,試探著開口道,“王爺怎的不在王妃那裡呢?妾身本以為王爺會和王妃在一起,還特地去了西苑小築一趟。”她自是沒有去過鳳凰那裡,但她也不怕謊言被拆穿,畢竟無論是皇北天還是鳳凰都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自然也就不可能於對口中發現自己撒謊。
皇北天聞言面上頓了一下,隨後卻是冷下臉道,“本王為何一定要在王妃那裡!”
陸冰兒偷眼瞧著皇北天,見他面色冷淡,臉部線條生硬,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心中頓時一喜,面上卻是不露,依舊柔柔道,“倒不是說王爺您非得在王妃那裡,只是府中眾人皆知王爺您愛重王妃,如今又是剛回來,因而妾身這才妄自揣測王爺您想是會在王妃那裡的。妾身妄加猜測上意,還請王爺恕罪。”
皇北天被她那句“府中眾人皆知王爺您愛重王妃”給取悅了,冷硬的面部線條不由柔軟了下來,一擺手道,“算了。”
陸冰兒見他那樣子哪裡知道是自己無心的一句話愉悅了對方,還道是皇北天對她其實也有幾分情誼,並不忍苛責她,嘴角的笑容不由更濃了幾分。她上前兩步,小心的試探道,“王爺可是在寫字,妾身替您研磨可好?”
皇北天想起之前自己正琢磨的事情,便也沒拒絕。
陸冰兒見狀更喜,恨不能立刻就衝到皇北天的身邊,但多年受過的規矩讓她還是矜持而又克制的款步慢慢走了過去,便見皇北天面前的案上正鋪了一張雪白的宣紙,上面寫了兩個字——容華。
陸冰兒見狀心中立時咯噔一下,這兩個字一瞧就是女子的名字,莫不是王爺某個愛慕的女子的名字?抑或那其實就是鳳凰的字?雖說女子一般只有名沒有字,但在一些豪門望族,女子也是有字的。
“王爺,這兩個字莫非是王妃的字?”她歪著頭,佯裝一臉天真的問道,說著又喃喃的將這兩個字於口中咀嚼了兩遍,“容華,容華,可真是一個雍容又華貴的名字呢。”
“王妃並沒有字,”皇北天淡淡道,說著又抬眼望著陸冰兒,“你是尚書府的嫡小姐,自小熟讀詩書,聽說還是帝京有名的才女,想來還是很有幾分賞鑒能力的,你也覺得這兩個字不錯?”
被自己的心上人這般誇讚,陸冰兒歡喜的立時紅了臉,又見皇北天直直望著她,隻覺這一年來,一直渴望著皇北天真真切切地看她一眼的夢想終於得以實現,心中自然更是喜難自禁,因而回望這皇北天的眼神是說不出的情意綿綿,“那些不過是閨房之樂,當不得王爺誇讚。倒是王爺您三歲能文,五歲能武,自小就是帝京出了名的神童,十二歲後從軍,又立下無數戰功,更是以小小年紀成為威震天下的戰神,與王爺您這一比,妾室實在羞愧的緊。”
皇北天聞言饒有興致的問道,“哦?你也聽說過本王的事跡?”很多人崇他敬他不過因著他的身家背-景,至於其他只是錦上添花而已,他倒是不知道這個養在深閨的女人竟還知道他的那些事跡。
陸冰兒低垂了頭,羞赧一笑,“王爺威名,震驚朝野,普天之下,何有不傾慕王爺的?冰兒自然也是打小聽著王爺您的事跡長大的。”她這話說的端的是巧妙,既托高了皇北天的功績,又不動聲色的將自己傾慕皇北天的心意說了出來。因是婉言而表,不僅不顯得媚俗,反會讓人有種被人傾心仰慕的感覺。
這若是換做別人只怕是飄飄然了,只可惜皇北天打從有記憶起就不缺人仰慕,因而聞言也沒什麽感覺,反因著陸冰兒的話心中嘀咕道,這普天之下還真有人不傾慕他的,要不然他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和這個女人嘰嘰歪歪,而是應該在小築裡抱著他的凰兒耳鬢廝磨,且柔情蜜意的討論著他們兩人的孩子的名字。
陸冰兒見他不吱聲,以為他不相信,又柔柔開口道,“王爺是不是以為冰兒在胡說?其實冰兒真是是聽著王爺您的事跡長大的。您第一次跟著陛下去圍獵的時候,以總角之齡孤身獵下一隻猛虎,十五歲束發之年,您便以兩千人馬衝殺敵軍一萬人馬,且大勝而歸,您曾經孤身一人悄無聲息的潛伏進敵營,斬殺敵軍首領,後又悄無聲息的退出,直待您將地方將領的頭顱掛於那城門之上,地方竟始才得知自己的首領身死……”
皇北天從沉思中回過神,訝異的看著陸冰兒,“沒想到你一個小女子倒是知道的挺多。你聽別人說這些難道就不害怕麽?”在他的印象裡,除了她的凰兒,其他的女人一聽見什麽殺人啊,流血啊就面色蒼白,兩股戰戰的好似殺的是她們似的。
陸冰兒聞言不好意思的朝皇北天笑了一下,“也害怕,但只要一想到我華邵有王爺您在,便也就不害怕了。”
皇北天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心中卻是有些得意,果然,這天下也只有他的凰兒才會那般的大膽!
陸冰兒瞧著皇北天一副神思莫辯的模樣,也不知他在想什麽,但就這麽站著也挺尷尬的,於是柔聲笑道,“王爺可要喝茶?妾身替您沏杯茶可好?”
皇北天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
陸冰兒卻並沒有直接從那桌上倒茶,而是站著門口吩咐了一聲,皇北天不知她要做什麽,也懶得問,任由她去了,隻複又低頭看著紙上的字琢磨了起來。
少頃,站在門口的陸冰兒接過小廝遞給她的東西,重新走進書房內。
只見她將那用具一一放在桌上後,便用熱水將茶壺整個衝淋了一遍。取適量的茶葉放入茶壺中,燙壺之水則倒入茶盅內溫杯,倒去。提高水壺,水至高點下注,宛若瀑布流瀉而下,盡數沒入壺中,此時若是近看,便可見茶葉於壺內翻滾,舒展,懂行的便知這就是所謂的“高衝”。
接下來則將泡好的茶湯倒入茶盅,此時茶壺壺嘴與茶盅的距離很近,這是為了避免茶湯內的香氣無效散發,此謂之“低泡”。這是第一泡,接著又重複剛才的動作將第二泡倒入茶盅中。之後則將茶盅內的茶湯分入杯中,保持七分的滿度。
至此泡茶完成,陸冰兒這才托著茶杯款步遞至皇北天面前。但見茶杯細膩白淨,柔荑瑩然如玉,茶湯翠碧誘人,配著馥鬱茶香和淡雅女兒香,真真一副讓人望而心醉的美人奉茶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