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萱因為顧及鳳凰懷著身子,之前敲鳳凰那一下並不重,因而在她吼著讓柳飄滾出去的時候,鳳凰便醒過來了。鳳凰從來沒見過莫紫萱發過那般大的火,一時間不由怔愣在當場,隨後在聽聞來人是柳飄後,她心中更是疑惑。
她翻身下了床,本要拉門直接出來,卻不知怎的心頭倏然一動,這要拉門的手便頓在了原地,卻沒想到竟聽到那麽一番話。
那一刹,鳳凰隻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她什麽也沒法去想,只能僵硬的拉開門,直直看著對峙的兩人,冷冷開口問。
莫紫萱不想鳳凰會突然醒過來,面上的憤怒頓時僵硬。
“紫萱,你剛剛說什麽?”鳳凰面無表情的再次問了一句。
莫紫萱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沒辦法說出。她心中的確恨極了皇北天和柳飄,仇恨和疼痛幾乎讓她沒辦法呼吸,可她更知道,如今的鳳凰不能再受刺激了,要不然真的會出事的。因而她只能沉默。
鳳凰見她不說話,一顆心沉了又沉,乾脆也不去看莫紫萱,隻冷冷盯著幾步遠的柳飄,一字一字質問道,“真的是他?”
柳飄是個喜歡謀定而後動的人,因而來之前,他已經在心中反覆推演過要如何應對鳳凰,可如今面對鳳凰不帶絲毫血色的臉,他卻發現他的頭如何也沒辦法點下去,更別說開口了。
鳳凰卻不容他沉默,她一步一步朝柳飄走了過來,步伐邁的極慢,好似用盡全身氣力一般,“是不是他?”
柳飄跟隨皇北天多年,自然不是個膽怯之人,可這一刻面對鳳凰逐漸泛紅的眼眸,心中卻不知為何驀地一顫。這一瞬,萬千念頭漫過心頭,從這麽多年來他和皇北天的步步為營,到當初皇北天忍辱負重答應娶鳳凰,到最初見面時鳳凰那癡迷的眼神,到皇北天和鳳凰的那個混亂的新婚夜,到後來突然變得極為陌生的鳳凰,再一步步到如今這幾乎無法收拾的局面……
柳飄心中歎息了一聲,終是慢慢的點下了頭,“是。”
對於皇北天和鳳凰兩人之間的情誼他不是不動容,尤其是皇北天對鳳凰的執著已不止一次的讓他心軟了,可再動容他也沒辦法看著皇北天就此執迷不悟下去。皇北天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他的背後有無數像他一般寄予厚望的屬下,有整個華邵皇室的期許,甚至還有華邵國的未來。他沒辦法再看著皇北天為了一個女人神魂顛倒下去。
柳飄說完,鳳凰便不動了,她眸光直直的看著柳飄,卻又好似透過他看到了遙遠的遠方,如此過了一瞬,又好似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她筆直站著的身子終是劇烈晃動了一下,就好似雪山突然崩塌一般,轉瞬人便直直朝後重重倒去。
“鳳凰!”一直關注著鳳凰一舉一動的莫紫萱見狀大驚失色,尖叫一聲,想也不想就撲了上去。
她力道極大,生生將見勢不對疾步上前的柳飄給狠狠撞開。
“鳳凰!鳳凰!你別嚇我啊!鳳凰!你醒醒,你醒醒!”莫紫萱驚慌失措的抱著鳳凰失聲叫喚道。
她驚惶的尖叫聲立刻將圍在隔壁院子的香兒等人給吸引了過來。
“公主,公主流血了!”香兒不過剛靠近就滿臉恐懼地捂著嘴驚呼了起來。
眾人聞聲垂眼看去,便見鳳凰下身的襦裙上一朵血色的花朵正一點一點肆意綻放開來。
這一下,別說是莫紫萱等人,就是柳飄也變了臉色,他雖然希望分開皇北天和鳳凰,卻絕對沒想過去加害鳳凰肚子裡的孩子。他和皇北天是至交好友,他自然不可能去加害自己朋友的孩子,而且以著皇北天皇子的身份,鳳凰這肚子裡的孩子是實打實的皇子金孫,他也絲毫不敢有那個加害之心。
“快!快將她抱進去,她可能動胎氣了!”他到底是個經歷過無數風雨的大男人,在一瞬的怔忪後,幾乎是立時反應過來,斷然喝道。
莫紫萱被他這一聲喚回神,當下也顧不得再和柳飄計較,抱著鳳凰就衝進了房,柳飄則大步出了院子吩咐影衛去請大夫。
影衛在得知鳳凰動了胎氣後,也是臉色一變,當下也不敢猶豫,抽刀砍斷馬韁,騎著馬就朝城中急馳而去。
莫紫萱等人是在一陣響亮的罵罵咧咧聲中迎來了大夫,“無恥莽夫,老夫行醫數十載,就是王孫貴族見了老夫那也得客客氣氣的,你們居然如此折辱老夫,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治,堅決不治!殺了老夫也不治!”
這老大夫是景慕有名的神醫,年過花甲,卻精神矍鑠,常年遊走於景慕各地,最近才到的京都。他的醫術和脾氣一樣出名,曾經指著景慕帝的鼻子將景慕帝罵的狗血噴頭,若不是他在民間的聲望實在太高,景慕帝也擔心自己有朝一日會仰仗於他,非當場砍了他的腦袋不可。
影衛過去請這老大夫的時候,他正給人看病,鳳凰這邊人命關天,影衛哪裡等得了他慢條斯理的給人看個不會有性命之虞的小病,當下就將人給綁了過來。老大夫身子骨著實硬朗,從城中一路罵罵咧咧到現在,竟還中氣十足。
影衛如今也知道自己怕是闖了大禍,因而被那老大夫訓得頭皮直發麻,卻還得唯唯諾諾的,不敢反駁半句,隻滿臉懇求的引著他朝裡面走,“大夫,實在是十萬火急,要不然在下也不敢如此冒犯您,還望您老人家消消火。待回頭將我家夫人看好了,要殺要剮隨便您。”
老大夫冷笑一聲,“什麽夫人如此大的架子?當初皇后得了急症也不敢如此對老夫無禮。”
柳飄一直候在庭院中,聽聞叫罵聲,他走出來朝那老大夫一禮道,“情非得已,冒犯之處還望周老爺子勿怪。”
老大夫聞言一怔,撩眼看著柳飄,“你竟知道老夫姓周?”
這老大夫其實乃前朝的宮廷禦醫,姓周,藍月滅國後,他心灰意冷,辭官下野,成了一名普通大夫,久而久之的,便也就沒有多少人記得他姓周了。
“周老爺子懸壺濟世,仁心仁術,天下人少有不知的。”柳飄恭維了一句。
周老爺子卻不吃這一套,他涼涼笑了一聲,抬眼看了裡面一眼,“裡面的是你的夫人?”
柳飄聞言立即搖頭,“不是,是在下朋友的妻子,說起來,她還與周老爺子您有些淵源。”
周老爺子眉頭一挑,正要開口詢問,裡面的人卻已等不及衝了出來,“周爺爺,您快來瞧瞧我家公主,她如今不大好。”
“香兒?”周老爺子訝異的喚了一聲,隨後他臉色陡然一變,沉聲道,“裡面的是凰丫頭?”
香兒滿臉都是淚花,聞言重重點頭道,“是三公主。”
周老爺子一聽頓時二話不說就大步朝裡面走去。
柳飄說這周老爺子和鳳凰有些淵源不是在瞎說,是真有其事,當年鳳凰的娘身中劇毒,一開始便是這周老爺子給診治的,只是他試了很多法子都不見效果,鳳凰她娘沒辦法才去尋了鬼醫。後來藍月滅國,鳳凰她娘成了景慕帝的妃子,周老爺子也多次替鳳凰她娘看診過,只可惜大夫能醫病卻不能醫心,到底沒能將一心求死的鳳凰她娘給救下來。
鳳凰她娘過世後,對於她留下的唯一血脈,周老爺自然也是十分關心的。只是隨著鳳凰逐漸長大,那被景慕帝嬌慣的頤使氣指越發讓人不堪忍受,周老爺子瞧著鳳凰從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一點點變化成一個讓人厭惡的草包,心痛不已,卻又無法,乾脆眼不見為淨的離開了京都,這一去便是多年。
如今鳳凰能重新遇上他,不得不說是老天保佑。
周老爺子進去後就將人給全部趕了出來,香兒知道他的習慣,也沒多說,就拉著一定要留下來的莫紫萱和青玉走了出來。
莫紫萱出來看見柳飄,登時便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鳳凰已經被你氣的暈迷不醒,動了胎氣,你還不滿意是不是?滾!趕緊給我滾!”
青玉等人之前在隔壁屋子裡,並沒有聽見莫紫萱的話,聞言不由奇怪道,“莫姐,什麽閣主被他氣的暈迷不醒?發生什麽事了?”
莫紫萱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說,隻指著柳飄怒道,“滾啊!讓你滾你沒聽見?!”如今的驀然閣全都是些傷病殘將,她根本就不敢將實情說出來,以前好端端的還沒法反抗呢,如今這樣子就更別說了。
柳飄也知道自己如今不便多留,他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去計較莫紫萱的惡聲惡氣,只和聲道,“那我就先告辭了,院子外頭有王爺準備的一些補品藥材,回頭隻管給王妃用便是,若是不夠,我再差人送來。”
莫紫萱一腳將旁邊的石凳給踹到在地,聲色俱厲道,“誰稀罕你們那些破東西!天知道是不是有毒!趕緊給我帶著那些東西滾得遠遠地,要不然我將那些東西直接砸你們臉上去!”
被如此不給面子的一通呵斥,柳飄面上不由有些難看,但到底沒辦法和個女人計較,隻得一甩衣袖,冷道,“告辭!”
莫紫萱直接送了他一個字,“滾!”
柳飄面沉如水的出了莊子,影衛一直跟在他後頭,見四周沒有人了,他這才開口道,“柳公子,剛剛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王妃好端端的怎麽動了胎氣?”雖然莫紫萱說是柳飄害的,但他卻不相信斯斯文文的柳公子會去戕害王妃。
柳飄不想多提,隻搖了搖頭。
影衛見狀有些著急,“那我們回去該如何將此事告訴王爺?”王爺肯定會揭了他的皮吧?本來是來探望王妃的,結果卻帶回去這麽個糟糕的消息。
“套車吧,此事回去我自會稟告王爺。”柳飄一擺手吩咐道。
影衛聽罷這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