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猶豫了一下，小聲卻堅決道，“婉柔不想為妾。”

  她說著抬起眼，瞧見一側表情複雜的莫紫萱，驀地反應過來莫紫萱也是妾，急忙擺手道，“我，我不是嘲笑側妃您，我，我……”

  卻因為緊張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鳳凰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柔聲道，“別緊張，慢慢說。”

  婉柔看著她溫柔的臉，緊張的心情這才慢慢平複下來，垂頭小聲道，“我娘以前就是妾室，所以我小時候過的一點也不好。後來大夫人過世，我娘被扶了正，但京中各家夫人卻還是瞧不起我娘。只因她以前是個妾室。可我娘卻不這麽認為，她一直覺得別人看不起她是因為我爹只是個小小的侍郎。所以她希望我可以嫁入豪門世族，哪怕是為妾也沒關系，這樣以後別人就不會再瞧不起我們了。”

  她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但條理清晰，可以想見這些話已埋在她心中很久。

  鳳凰的眸光益發的柔軟了，她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很聰明。”

  她看清了這個時代很多人一輩子都看不清的一個道理，尤其她還是以當局者，而不是旁觀者的身份。

  婉柔聞言卻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我很笨的，那些話都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而是我哥哥教我的。我哥哥一直跟我說，寧為寒門妻，不為豪門妾。他希望我以後可以嫁一個普普通通，卻會一輩子對我好的人。”

  鳳凰並不驚訝她有個哥哥，母憑子貴，她娘想來就是憑借她哥哥才被扶作正室的。不過鳳凰卻對她哥哥這個人很是好奇，一個男子居然能對自己的妹妹說出寧為寒門妻，不為豪門妾這樣話，可想而知是怎樣一個有風骨之人。

  “你哥哥很疼你。”鳳凰歎息道。妹妹若嫁得好，對他這個哥哥也會大有裨益，可他卻只希望自己的妹妹嫁個普通卻疼愛她的人，這若不是真心疼愛，是決計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的。

  一提到自家哥哥，婉柔的眼睛頓時亮了，“恩，哥哥很疼婉柔的，哥哥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哥哥。”

  鳳凰聞言逗她道，“哦？是麽？怎麽個好法？”

  婉柔想也不想道，“小時候婉柔被別人欺負，都是哥哥將她們給罵跑的，哥哥會安慰婉柔，會給婉柔說很多很多的道理，會偷偷的從外頭帶好吃的給婉柔，會省下錢來給婉柔買漂亮的頭花，會替婉柔受罰。雖然別人都說哥哥很凶，其實她們都不知道，哥哥可溫柔了。”

  鳳凰可以想見她的哥哥肯定是個外表冷漠，內心柔軟的男子，這樣的男人如今可是不多見了呢。

  婉柔說著說著情緒又低落了下去，“可惜哥哥不顧爹爹和娘的反對外出遊歷去了，要不然，今日哥哥肯定不會讓娘將婉柔帶出來的。”

  鳳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柔聲安慰她道，“男孩子自然要去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這樣才能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哥哥這般有想法，你當替她高興才是。”

  婉柔聽她這般一說立時又高興了起來，重重點頭道，“哥哥也是這麽說的，本來哥哥今年就要參加科考，但他認為一個人不能死讀書，要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才決定外出遊歷的。婉柔雖然什麽也不懂，但婉柔覺得哥哥的決定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有這樣一個個性單純卻萬事信服自己的妹妹，也難怪他哥哥會那麽疼愛她。鳳凰暗笑了一聲，柔聲又哄了婉柔幾句，這才喊丫頭帶她去吃點心，待回頭她娘離開的時候再送她回來，婉柔一聽有點心吃立時便高高興興的去了。

  “我不如她。”一直沒說話的莫紫萱看著婉柔離去的背影幽幽道。

  鳳凰聞言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淡淡道，“婉柔看似個性單純，為人膽小，心中卻始終有著自己的堅持，她比很多人都強。”

  莫紫萱沉默不語。

  鳳凰身為王府女主人，自然不能一直將那些女客撂下，因而轉了一會後便領著莫紫萱往回走，卻忽地想起什麽似的，有些好笑的對莫紫萱道，“你說這些女人自己也是有夫君的人，怎麽就不將心比心的想想，若是換了她們，她們願意閑著沒事替自己夫君挑一堆小妾來給自己添堵麽？”

  就剛剛這麽一會功夫已經有好幾個夫人領著自己的女兒佯裝和她偶遇了，然後一副和自己很熟的表情，明裡暗裡的推銷著自己的女兒溫柔嫻淑，大方得體，若是有朝一日進了戰王府，定可成為自己的好幫手。

  莫紫萱自之前那一句“我不如她”後便一直沒再開口說過話，面上倒瞧不出與平日何異，但鳳凰也不是第一日認識她了，自然看得出她有心結。只是她不說，鳳凰也不好隨便開口問，但又怕她鑽牛角，這才沒話找話的引她說話。

  莫紫萱倒是十分捧場，只是那話卻十分的不客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很多人都知道，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不過動兩下嘴皮子，說幾句便宜話，指不定就得了你的青眼，屆時等事成了，再如何做還不是隨她們高興。這還有點良心的呢或許還念著你的幾分好，這若是沒良心的，心中指不定想著怎麽取而代之你的地位呢。”

  她說話的音量一點不小，迎頭一個要過來的夫人聽得是一清二楚，頓時面上便是一陣姹紫嫣紅，覷眼瞧去，倒是比那百花還要多彩些。

  鳳凰自然知道她這話裡的火氣不是針對自己，因而抿唇一笑，也沒吱聲。

  倒是走的遠了，隱隱聽見一聲，“什麽玩意兒！還真當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鳳凰想到早前莫紫萱說的那句“我只是想讓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羨慕羨慕”，心中若有所悟。

  莫紫萱必然也是聽見了的，可她面上並未顯露分毫，倒是再次和鳳凰說話時候語氣明顯緩和了下來，淡淡解釋了一句，“剛剛領著女兒過來的那個女人是我母親。”

  鳳凰一怔，莫紫萱雖說著母親，可言語中的疏冷卻清晰的好似能直接用手碰到似得，而且自己母親過來了，她竟好似對方是陌生人一般，這般冷漠的態度哪裡像是對待自己母親的態度。

  莫紫萱明顯不想多解釋，淡淡轉了話音，替鳳凰解釋起今日這一局背後的彎彎繞來，“其實那些女人也不一定指著你，王府以後定然還會再納人，她們此時不過是想著在你面前博幾分好罷了。之前若非情況特殊，按說在沒有正妃的情況下，側妃、妾室等是不該先進門的。但既有陛下做主，這一茬也就無所謂了。”

  “只是當時王府到底沒有王妃，這再納人進來也不合時宜，因而很多人一直在等。這家裡有底氣的自然在等王妃之位，這家裡沒底氣的則是在等王妃到位。如今你這個王妃突然冒出來，這不管家裡有底氣的還是沒底氣的自然也就打起其他主意。”

  “你也知道王爺身份特殊，這以後斷不可能隻我們這些人，她們的盤算也不過是趁著王爺還未……先將人塞進王府，這先進府的往後地位自然也會比後來的高一等，哪怕是個妾室也是亦然。”

  莫紫萱中間雖言語含糊了一下，但鳳凰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她說的是等皇北天登基後的事情。皇北天日後若果真登基，便會有一後，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女等等。而如今這些人拚了命的將自家女兒送進王府，謀得自然便是這日後的四妃，九嬪的位置。當然，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謀上皇后的位置也指不定。

  而這妃嬪的位置又是以後每個家族的倚仗，畢竟再是忠君愛國到底也比不過那枕頭風輕輕的一吹，要不然歷史上也不會有楊國忠之流了。

  “怪道一個個也算是豪門世族，如今卻自降身份的拚了命塞女兒進王府做妾，原來是在打這個算盤。”鳳凰神情有些冷淡道。她雖玲瓏心思，但到底是個現代人，於這一道並沒有接觸過，因而自然比不過土生土長的莫紫萱來的了解，今日若不是莫紫萱和她這般一提，她還真有些想不通。

  莫紫萱淡淡笑了一下，“誰讓我們的王爺那般鶴立雞群呢。”

  鳳凰本就因為終於了解這些夫人的來意心中膩歪的慌，如今又聽莫紫萱這一句“我們的王爺”，隻覺益發的刺耳，但她也知莫紫萱不過隨口那麽一說，她自然不好去計較，也沒個立場去計較，可心中的那股煩躁卻是怎麽都揮之不去。

  回席後鳳凰的臉色一如之前，但十分明顯的是她更加不愛說話了，若不是陸冰兒一直替她兜著，只怕場面會變得十分的冷清。幾個夫人接連在她面前碰了壁，面上都有些訕訕然，但因著鳳凰的身份也不好甩臉子，只能在心中嘀咕一句，這戰王妃的架子恁地是大。

  今日這一場宴席最後自然是有些不歡而散的味道。

  可又有誰會在乎呢？

  反正鳳凰是不在乎的。

  想必那些夫人們也不會在乎。她們今日前來不過是來探探風，本也就沒指望鳳凰會松口。倘若鳳凰真的松口，只怕她們才真會覺得奇怪呢。

  到底都是女人。

  命人將各位夫人送走之後，鳳凰懨懨的和莫紫萱，陸冰兒打了個招呼便回了自己的小築。莫紫萱和陸冰兒都知道她有午睡的習慣，今日被這一打岔卻是到現在還沒歇下，因而也沒覺得她這懨懨的表情有什麽不對勁。

  可鳳凰回到小築後卻並沒有如莫紫萱和陸冰兒所以為的那樣補覺，這讓一直在她旁邊伺候的青玉有些驚訝，“王妃，您不很困麽？怎麽還不睡覺？”

  鳳凰神容倦怠的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額角，“可能是累過了，現在反有些睡不著。”

  青玉聞言將枕頭拍的更加松軟一些，扶著鳳凰躺下，溫聲道，“那您躺一會，也許一會便能睡著了。”

  鳳凰淡淡應了一聲，隨後微一停頓，開口，“皇北天找到了麽？”

  青玉一如既往的搖頭，“還沒有。”

  鳳凰聞言沒再多說，卻是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