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說罷以為皇后會寬下心,豈料皇后聞言眉眼間的憂色卻是益發深重了,太子見狀有些不解道,“母后,何事讓您如此憂心?”
皇后隻抬眼怔怔的看著他半晌,這才突兀的問道,“皇兒,若是,若是你最後坐不上這個皇位……”
豈料還未說完便被太子給一把打斷了,“母后,您這說的是什麽話,我身為父皇唯一的兒子,如今這景慕皇宮又盡皆掌握在我手中,如何會坐不上皇位?”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語氣過重了些,忙又和緩了口氣對皇后道,“母后,您不要擔心那些有的沒得,隻管好好保重身子,等著兒臣扶您坐上太后寶座的那一日吧。”
皇后嘴唇微微掀動了兩下,似還想說些什麽,最終卻隻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
是日,徹底拿下景慕皇宮的太子歸攏軍隊,封鎖城門,以待三日後正式登基。鳳凰自給太子提了三日後登基的建議後,便推脫身子不適,一直將養於偏殿,甚少露面。而逃脫一時的嫣然雖負隅頑抗,到底還是被太子大軍給拿住。
在登基大典準備的三天時間裡,景慕京都平靜的簡直有些詭異。對此,太子是自以為一切皆在掌控的欣喜若狂,太子手下的第一幕僚葉修卻始終坐立難安。
在命宮女換掉了第五杯冷茶後,葉修到底還是忍不住直接開口道,“殿下,您難道就不覺得奇怪麽?”
太子正在宮女的服侍下換上新送來的龍袍,聞言並未立即回答,而是先揮手讓宮女下去,這才走到葉修面前轉了一圈道,“這龍袍是臨時趕製的,你替我看看可有哪裡不合適。”他待葉修的情分本就非同一般,後來又歷經大起大落,自是將葉修看作手足一般的存在,因而在他面前也不端架子,隻待他若尋常朋友一般。
葉修現在哪裡有什麽心思看他換龍袍,聞聲不由加大了音量道,“殿下,您到底有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
太子埋頭扯了扯有些緊的袖子,頭也不抬的漫不經心道,“有啊,你這幾日都跟我說了多少次了,我還能沒聽進去麽!”
他說是這麽說,神情卻完全一副不當回事的模樣。
“殿下!”葉修有些失態的大聲喊了一聲,聲音又是氣惱,又是焦急。
按說他的舉動已是逾矩了,若此時換了景慕帝在這裡,只怕當場就要命人將他給拖出去砍掉腦袋。然太子到底不是景慕帝,聽聞葉修有些失態的喊聲,他不僅沒生氣,反笑了起來,“葉修,你以前還總是教我要平心靜氣,不要隨意動怒,怎麽如今你自己卻反倒克制不住你自己了呢?”
葉修剛剛大喊出聲後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但此時卻沒心情和太子耍嘴皮子,隻仍舊固執的直接道,“殿下,我不是在跟您開玩笑,這事真的有古怪。”
他說著便將這些天一直盤桓在他心頭的疑惑一股腦倒出來道,“當日我等入城,守城軍為何連反抗都沒有反抗就直接開了城門?您攻破宮門後,這宮中的人為何就這麽輕易的直接歸順了您?您以太子之詔下旨三日後登基,朝中大臣為何沒有一個跳出來反駁?這些問題難道您都沒有想過麽?”
太子聞言卻是不在意的哂笑了一聲,“難道這樣直接乖乖歸順不好麽?非得拚個你死我活的才覺得真實?”
“不是的,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葉修蹙著眉頭搖頭道,“我是想說,您不覺得這一切就好似有人刻意安排好了一般麽?”
太子微一怔愣,隨後又漫漫笑開,“若果真如你所說,那又是誰能如此手眼通天的安排好這一切呢?如今這京中的王公貴族都被圈禁在自己的府邸裡,大皇姐和二皇姐一直被軟禁在冷宮裡,父皇雖還在苟延殘喘,卻始終昏迷不醒,試問這偌大的景慕還有誰有這個權勢這個能力來安排這一切?”
他問的這一切也正是葉修想不通的地方,他本能的覺得哪裡不太妥當,可一時半會的卻又想不起來。
太子見狀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溫聲道,“我們一路金戈鐵馬,披荊斬棘,本以為會在京都遇見更為慘烈的抵抗,結果卻大相徑庭,因而別說是你疑神疑鬼,就是我午夜夢回的時候也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行了,別想那麽多了,如今這京都的一切都在我等的掌控之下,隻待我正式登基,這一切也就塵埃落地了。”
葉修心中始終籠罩著一股不祥的陰雲,自然無法被這三言兩語給輕易打散了,但他一時之間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只能沒日沒夜的一遍遍整理著手下傳遞上來的情報。太子勸了他好幾次沒效果,也就隨他去了。
鳳凰雖一直足不出戶,但卻並不是真的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相反,她盡管一直深居簡出,但外頭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卻都無法逃過她的耳目。
青玉拿著情報進來的時候,拉著影七下五子棋的鳳凰正殺紅了眼。鳳凰最近為了避嫌,一直宅在偏殿裡不出去,但她到底不是豬,不能眼睛睜了就吃,吃完了就睡,偏殿又沒什麽娛樂,想來想去她就決定找個人來陪她下五子棋。
這偏殿的影衛全是男子,誰敢和她同臥於一塌上下棋?便是原先和鳳凰沒大沒小的驀然閣影衛,在見識了皇北天各種變了法子的給鳳凰送東西後,也俱是乖覺的與鳳凰保持了三丈的距離。因而整個偏殿便也就只剩下影七和青玉兩人了。青玉負責收拿情報,無法一直待在偏殿,鳳凰只能將影七揪出來陪自己下五子棋。
五子棋相對於圍棋來說要簡單的多,規則也容易些,影七這人腦子又靈活,因而很快便上了手。她剛開始下就有模有樣的了,沒下多久竟能舉一反三的下的鳳凰這個做師傅的都有些招架不住。
“閣主,剛來的情報?”青玉看著她兩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棋盤,一副恨不得將影七的棋子從棋盤上全部摳出來的架勢,不由忍笑著稟報道。
鳳凰聞言隨手接過青玉遞過來的情報一目十行的掃完,又隨手丟還給青玉,嘖了一聲道,“這葉修倒是個人才,只可惜他主子實在時運不濟,碰上了皇北天這麽個狠茬子,要不然這景慕或許還真能再熬幾年。”
青玉手忙腳亂的將情報接了,抽了抽嘴角道,“閣主,您將眼睛從那棋盤上挪了一挪,這誇獎的話或許聽上去會更顯得誠意一些。”
鳳凰,“……”
影七,“吃!”
鳳凰,“……我悔一步棋好不好?”她手上已經沒什麽棋子了,這顆子要是再被吃掉,她就要輸了!她好歹是師傅連輸三局有沒有搞錯啊摔!
“噗!哈哈……”
鳳凰話音剛落,偏殿內便響起一片笑聲,這次笑的不僅是向來沒大沒小的驀然閣成員,連潛伏在各處向來存在感幾近為零的皇北天留下的影衛,也俱是忍耐不住的笑出了聲。
鳳凰那個氣啊!
而比之鳳凰這邊的歡聲笑語,眼看著明天就是登基大典的葉修整個人卻空前的焦躁了起來。他出身草莽,年紀又輕,之所以能成為太子手下的第一幕僚,憑借的就是出色的頭腦,縝密的心思,以及敏銳的判斷力。
如今他的判斷力就在告訴他,危險,有危險!
可這危險到底出自哪裡,他這幾天將所有的情報都仔細整理了一遍,卻始終理不出個頭緒來,因而只能宛若困獸一般於書房內走來走去。
良久,他還是不放心的將手下喚了進來,再一次的問道,“最近除了送到我案頭的情報再沒有其他情報了嗎?”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常坐的那個長案,那上面正放了單薄的幾份卷宗。
那手下也覺得最近的情報的確好像是少了一些,他仔細想了想,這才回道,“真的只有這些了,先生。自殿下打進京城,那些大臣們都乖的跟什麽似得,整日裡閉門不出,城門那邊照著您的吩咐,業已換上了我們的人,但都沒什麽動靜,至於京城外頭,屬下也一直有派人去打探,但並未聽見有哪方勢力有什麽異動的。”
他說罷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葉修道,“先生是不是多慮了?陛下如今重病不起,大公主和二公主俱已被囚,陛下血脈只剩下殿下和三公主,三公主又是個淡泊的性子,試問這景慕還有誰是殿下的對手?”
葉修聞言卻是沒說話,反好似腦袋被九天驚雷給轟了一下似的,整個人都有些怔怔的,半晌,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扣住手下的胳膊,厲聲問道,“我案頭為什麽一直沒有三公主的情報!”
那手下似被葉修的反應給嚇住了,呆呆的看著葉修,半晌說不出話來。
葉修又厲聲問了一句,“說話!”
那手下這才被驚回神,駭然卻又不解的回道,“三,三公主每日都不出偏殿的,根本沒什麽好打聽的啊。而且以著她和殿下的關系,又何須打聽?殿下都早已恩許她隨意出行了。”
這些葉修又何嘗不知道,他也並不想去懷疑三公主,畢竟他們之所以能打到京城,三公主給他們的幫助實在太大了。可不知為何,在手下隨口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心臟忽然就是劇烈的一跳,那是感覺到了危險後本能的反應。
“查!趕緊去查!”葉修死死按住胸口位置,鐵青著臉厲聲道,“所有和三公主有關系的人都給我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