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落在李慕背後,他的臉幾乎大半都隱沒在了黑暗中,因而鳳凰並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瞧見他周身縈繞著一股騰騰黑氣,好似煞神一般。
鳳凰心中一緊,竟不自覺後退了半步。
李慕恍若未見,徑自走到鳳凰面前半步,這才收了腳步。因為位置原因,他的臉終於暴露在了月光下,卻是俊顏如塑,眸光若冰,就連那微微上挑的嘴角都仿若尖刀一般銳利冷削。
他直直看了鳳凰半晌,冰涼冷肅的眸光一寸一寸從鳳凰潮紅的臉上一路滑至紅腫的唇瓣,隨後閃電般突然伸手,一把鉗住了鳳凰的下頷,譏誚道,“逃什麽,都敢做了還怕被人看?”
鳳凰被他鉗製得生疼,想也不想就伸腳踹在了李慕的小腿上,李慕吃痛,往後踉蹌了兩步,鉗著鳳凰的手也跟松了開來。
李慕眼睛眯了一下,臉上的嘲諷愈顯,“怎麽?淫-蕩的三公主如今也知道守節了麽?”說著,他嘖了一聲,“就是不知道你這幅被人狠狠疼愛過的樣子,駙馬知道麽?”
平日裡這個時辰皇北天都是在書房處理事務的,因而李慕才不認為她如今的這幅模樣和皇北天有關。
鳳凰不傻,自然聽出他在嘲諷自己紅杏出牆。她心中氣極,但又沒法說她如今這幅鬼樣子就是皇北天弄的,因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慕見狀眸光更寒,盯著鳳凰的眼神宛若尖刀一般,面上卻始終掛著涼薄的嘲諷笑意,“還道你改好了,結果卻還是這樣水性楊花。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鳳凰不想和他多說,隻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穿過他便徑自朝花園裡面走去。
卻在與李慕擦肩而過的時候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大晚上的,你一定要穿的這麽風騷在外面瞎逛麽?”李慕蹙眉看著她道。
鳳凰甩了一下沒甩開,不由扭頭看向李慕。剛剛擔心皇北天追來的緊張和羞澀都已在李慕的糾纏中滿滿冷卻,此時的她心中只剩下一片古井無波的冷淡。
她用另外一隻空閑的手極慢極慢地撥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髮,這才朝李慕似笑非笑的涼颼颼開口道,“我可以騷,但你不可以擾,所以還請慕王爺自重。”
李慕聞聲隻覺女子清泠泠的嗓音竟透出一股靡麗的媚意來,這讓他的臉驀地就是一紅,可在反應過來鳳凰話裡的意思後,他的臉又是一紫,如此紅了又紫,紫了又青,五彩紛呈的好不好看。
鳳凰卻已趁他怔忪間甩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的就朝花園深處走去。
李慕看著她背脊挺直,傲然離去的背影,隻覺心頭火起,此時的他又想將那個該死女人抓回來狠狠質問她為何能如此不知廉恥,又想扣住女子那纖細的不可思議的身子狠狠抹去上面的痕跡再問問她自己還能不能擾!兩個念頭在腦海中轉來轉去,心頭燃燒的怒火卻是益發熾烈了起來,可又無處可發。
最終他只能憋著一肚子火恨恨的一甩袖子,去書房找皇北天商量要事去了。
鳳凰在聽到李慕離開的聲音後,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今晚的李慕給她的感覺實在有些怪怪的,她雖然不知道是因何緣故,但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最好離他遠遠的。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細水一般的月光從高天之下流瀉而下,落在影影綽綽的百花上,有種別樣的靜謐味道。鳳凰分花拂葉一般行走於百花間,鼻尖是冷而幽的淡淡花香,這讓她心頭的最後一絲燥熱也慢慢冷了下去。
宮中的地圖還好好的在鳳凰的袖子裡藏著,鳳凰此時卻無心去看,她仰頭看著天上冷眼瞧著世人的弦月,腦海中一遍遍篩選著可能給她下毒的人選。本能的,她將皇北天給排除在了外。
剩下的到底誰最有可能呢?嫣然?皇帝?抑或是柳飄?鳳凰想來想去都覺得這三個人的嫌疑非常的大。
而此時被鳳凰懷疑的柳飄也在懷疑她。
皇北天自鳳凰的寢宮出來後便徑自去了書房。倒不是他不想去找鳳凰,而是這些日子的接觸,他已經能將鳳凰的性子看出了七八分。以他剛剛佔了那麽大一個便宜的情況下,自己是絕對不適合再這麽快出現在鳳凰的面前的,否則鳳凰肯定得炸毛。到時候自己不僅絲毫落不得好,說不定剛拉近的距離還會重新出現波折。
所以還是先讓凰兒冷靜一下好了。
帶著這樣的心思,皇北天步履輕快的走進了書房。還是若平時一般,他臉上淡淡的,並沒有什麽特別的顏色,但就是給人一種春風得意的感覺。
柳飄自他進來後就一直在蹙眉看他,見他看也不看自己,徑自坐進自己的位置便開始拿著一份公-文發呆,那蹙起的眉頭不由更緊了幾分。
他等了好半晌,皇北天卻始終不見回神,這讓他眉頭緊皺的同時,臉也跟著陰沉了下來。他定定看著皇北天,突然開口道,“我今天從李泰口中聽說了一件事。”
魂遊太虛的皇北天因著他的聲音終於還神,抬眼看向柳飄,不解的恩了一聲,“恩?”
柳飄不緊不慢的淡淡道,“聽說三公主那日在獵場受驚後不肯看太醫?”
皇北天點了點頭,不知道他突然提起這件事是何意,不由疑惑道,“有什麽問題麽?”
柳飄彎唇笑了一下,卻是絲毫看不出笑意,“你還問我有什麽問題,難道這件事本身不就是問題麽?”
他說著又睇了皇北天一眼,補充道,“你這次又沒有問為什麽吧。”疑問的句子,篤定的口氣。
皇北天再次微一頷首,淡淡道,“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凰兒她不過是害怕太醫罷了,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柳飄聞言喟歎了一聲,聲音說不出是什麽意味,“你可真是被她給迷昏了頭了。”
他說罷見皇北天要開口,不用想也知道是準備辯解,他也不想聽,隻搶先一步丟出一個問題打斷道,“三公主前段時間嘔吐不止的時候也不肯看大夫吧?”
皇北天能有戰神稱號本就說明他不是容人小覷的人,他幾乎是立時便反應過來柳飄話的意思。
“你是說凰兒在隱瞞自己的病情?”皇北天問,與此同時,他的眉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中間堆疊而起。
“呵,”柳飄呵笑了一聲,“如果不是你被她迷得暈頭轉向,這難道不是很容易看出來的事情麽?”
“可是為什麽?”皇北天凝著一張臉道,“病情有什麽好隱瞞的?”
“這個問題或許有人可以來為我們解答,”柳飄笑,笑容中有種說不出的冷意。他說著拍了一下手,少頃一個老嚒嚒被侍衛帶了進來。
那老嚒嚒一進來就跪倒在地,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求饒道,“駙馬饒命,王爺饒命,老奴再不敢亂嚼舌根了。”
柳飄沒理會皇北天疑惑的眼神,淡淡朝那老嚒嚒道,“不用害怕,你隻管將你之前說過的話再重新說一遍就是。”
老嚒嚒抖抖簌簌地趴在地上不敢吱聲。
皇北天看了一眼柳飄,又看了一眼那害怕的好似隨時會暈過去的老嚒嚒,這才凝聲開口道,“飄王爺既然讓你說,你直說便是。”
老嚒嚒聽駙馬都開口吩咐了,這才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開口道,“老奴有一個兒媳,近日剛懷上,不知是不是身子不好的緣故,反應特別的大,整日裡渾身乏力,昏昏欲睡,還完全見不得葷腥。老奴因怕兒媳她身體跟不上,便偷偷給她熬點雞湯,加到了其他素菜中,豈料不過剛端過去,兒媳便狂吐不止……”
這老嚒嚒到底幹了這麽多年伺候人的事,為人還是十分精明的,她並沒有張口就說些什麽,而是直接先從自己的兒媳婦身上說起。
而隨著她的話,皇北天的臉色越來越沉,一顆本還雀躍的心也跟著一落再落。作為鳳凰過了明路的駙馬,他是最清楚自己其實並沒有和鳳凰圓過房的。既然沒有圓房,這懷孕一說又從何來?
老嚒嚒因為伏在地上並沒有看到他的臉色,還在那裡繼續道,“老奴因為實在不放心有身孕的兒媳還要乾活,便厚著臉皮去找管家,準備給兒媳請個長假。在去找管家的路上我正好看到三公主,因老奴是醃漬人,怕汙了三公主的眼,便避在了一旁。卻恰見三公主在與一個丫頭擦肩而過時突然狂吐不止,那丫頭嚇得當場摔了手中的托盤,飯菜灑了一地,滿滿當當都是些葷腥。老奴瞧著那嚇得滿臉煞白的丫頭委實可憐,事後就和那丫頭搭了幾句話。在聽說三公主最近不喜葷腥,偏愛酸爽的素菜,還整日裡昏昏欲睡時,便多嘴說了一句,那豈不是和我那懷孕的兒媳婦一樣?”
老媽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直說的口乾舌燥,卻是什麽聲音也聽不見。她不由偷眼朝上面瞧了一眼,卻駭得差點驚叫出聲。
只見端坐上首的皇北天一張俊顏上滿是陰霾,因死死咬著牙,兩腮的肌肉緊緊繃起,額頭上有青筋突突突的直跳。
鳳凰在花園中逛了一會便回去了,夜裡溫度低,她如今還懷有身孕,就算為了孩子也由不得她自己任性。回去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鳳凰便早早上了床。許是因為之前耗費了太多精力,不過剛沾上枕頭,困意便一陣陣席卷而來。
正睡得香甜,忽然感覺一隻冰涼的手摸上了她的臉。
鳳凰此時雖已困得不行,但那手仿若冰塊一般,實在是太寒涼了。鳳凰於睡夢中被凍得哆嗦了一下,意識也跟著生生被喚醒了幾分。
“滾開!”鳳凰嘟囔了一聲,甚至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便已惱火的伸手打去。
“啪——”一聲脆響。
之後再無聲響。
鳳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上一雙漆黑的絲毫落不進天光的幽深眼眸。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隨後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沒好氣的迷糊道,“我現在困得要死,沒精神跟你鬧,要麽你上來睡,要麽你出去。”說罷身子朝床裡頭一滾,便又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了。
皇北天站在床邊看了鳳凰良久,這才慢慢脫了袍子上了床。伸手一拉,便將鳳凰卷入了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