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做了一個夢。
夢裡一片煙氣繚繞的白。
她什麽也看不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再往前走一點,再往前走一點就能看到美麗的風景了。如此想著,她便大步朝那前方走去。
忽地,背後傳來一聲聲呼喚,“凰兒,凰兒,凰兒——”
聲音一下高過一下,一下急過一下。
鳳凰卻聽不出這人是誰,她蹙眉想了很久仍是想不出,只能有些惱火的回頭,卻只有一片霧茫茫的白。鳳凰討厭那種死氣沉沉的白,所以她回頭繼續抬腳朝前走。
“凰兒,凰兒,凰兒——”
可那聲音卻有如鬼魅一般,如影隨形的在她耳邊響起。
這一次,鳳凰聽出了那聲音中的痛苦和驚惶。她有些疑惑,疑惑世上竟會有人用這樣的聲音喊她,就好似她是那人最重要的人一般。
是誰?是誰在喊她?是誰——
鳳凰猛地睜開眼,便是一團漆黑。她眨了眨眼,直待眼中的迷糊被眨去,她才慢慢反應過來,那團漆黑竟是一個腦袋。她循著那腦袋一路往下,便看到一張鬼斧神工的臉,皇北天的臉。
皇北天怎麽趴在她床頭睡覺?鳳凰有些詫異,隨後腦海中昨夜的記憶才慢慢回籠。昨夜她被人刺殺,命懸一線的時候皇北天出現了……
鳳凰有些複雜的看著皇北天,許是為她守夜的緣故,皇北天的臉色並不是很好,刀削般的唇邊甚至冒出了青青的胡渣,利劍般的眉毛哪怕是在睡夢中也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好似是在做著什麽噩夢一般。
鳳凰想起昨夜命懸一線的時候,不知怎麽就忽然想到了這個人,然後這個人就出現了。那一刻的皇北天就仿若神袛降世一般,鳳凰不得不承認她的心被他輕輕觸動了,哪怕明知道這人救她只是為了她所擁有的秘密。
“凰兒,你醒了!”鳳凰尚還陷入沉思,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絲毫無法掩飾的驚喜聲。
是在睡夢中忽然驚醒的皇北天。
鳳凰抬眼望向皇北天那張冷硬卻溫情的臉,心中不知為何卻是微微一陣酸澀,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是什麽也發不出。
皇北天立刻就發現了她異樣,“別急著說話,我先去給你倒杯水潤潤喉。”說著便猛地起身朝那圓桌走去。
圓桌上放上之前小丫頭躡手躡腳進來換的熱茶。皇北天一倒出來就蹙了眉毛,因為那水實在是太燙了。他想了想又拿了一個茶杯,一邊吹一邊顛來倒去的想使水快點冷。但他到底不慣於做這些,待將溫熱的水遞到鳳凰唇邊的時候,卻已然只剩下了半杯。
鳳凰看了眼杯中的半杯茶,又抬眼看了眼皇北天。皇北天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赧然,咳了一聲,這才吭哧吭哧道,“你先喝,若是不夠我再去倒。”說著便半扶起鳳凰。
鳳凰隻覺自己的身子仿若中了小說中的化骨綿掌一般,全身酸軟的不像話,好在扶在她肩背上的皇北天的手十分的有力。她有些急促的喘了一下,這才有些費力的伸手朝皇北天遞到她唇邊的茶杯伸去,意思是要自己喝。
皇北天自然不肯,鳳凰卻十分的堅持,她實在不習慣被人如此小孩兒一般的照顧著,更何況這個人還是,皇北天……
皇北天眸中閃過一抹怒色,但轉瞬便煙消雲散的好似從來沒存在過一般,他挑了挑嘴角,輕笑了一下,老神在在道,“你再和我強搶,說不定我手一個不穩,茶水就灑你身上了。不過說實在的,我是非常不介意親自替你換衣裳的。”
鳳凰,“……”
看著那個明顯要朝自己身上傾倒的茶杯,鳳凰還能說什麽?
皇北天滿意的看著鳳凰將手收了回去,心中卻是暗忖,這個愛逞強的女人,果然只能用這樣強硬的法子對付。
將半杯水都喂鳳凰喝完後,皇北天見鳳凰搖頭表示不喝了,他這才重新扶著鳳凰躺下,自己則一邊揚聲命人去請禦醫,一邊吩咐小丫頭去將一直給鳳凰準備著的熱粥給端了上來。
禦醫因為昨個兒夜裡就住在三公主府,因而很快便過來了。他細細給鳳凰把脈了一番,這才笑著對皇北天道,“雖還氣弱,但卻已無生命之虞,以後只需小心的將養著也就是了。”
皇北天一直懸著的心這才終於得以安穩的落了地。
禦醫走後,小丫頭也將一直溫在灶上的熱粥給端了上來,正要上前伺候鳳凰喝粥,卻聽駙馬頭也不回道,“放那吧,我來。”
小丫頭手一抖,差點沒將一碗粥都給砸地上。她聽到了什麽?駙馬要親自伺候三公主喝粥?
杓子碰撞碗壁發出的脆響引得皇北天回了頭,他有些不悅的看著那個好像被雷劈過一般的小丫頭,冷道,“怎麽了?”
那小丫頭這才回過神,忙不迭道,“沒,沒什麽。”說著便放下粥,忙不迭退了出去。心中卻還在嘀咕,果然剛剛說“我來”的那個口氣溫柔的駙馬是幻覺吧!
皇北天起身去拿粥,試了試溫度,這才滿意的朝床邊走。
鳳凰正躺在床上,見他如此,隻不冷不淡道,“皇北天,你不需要如此,我們兩不過是假夫妻罷了。”
皇北天充耳不聞,一手拿著粥碗,一手將她重新扶起,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這才以環抱的姿勢舀了一杓粥遞到了鳳凰嘴邊。
鳳凰見他如此也不再和他強硬對抗,隻默默將粥喝了,便重新躺下,閉上了眼,卻是再不看皇北天一眼。
皇北天卻似突然想通了什麽一般,也不生氣,隻俯身在鳳凰唇邊落下一個吻,還以牙齒輕輕咬了一下,待鳳凰猛地睜開眼瞪他,他這才眉眼含笑道,“你這樣真像使性子的小妻子,我,很喜歡。”
鳳凰聞言臉登的一紅,差點沒跳起來給他一耳刮子,讓他再不能胡說八道。但她到底沒這個力氣,也沒這個心力,因而隻倦倦的重新閉上了眼,冷淡道,“你若是喜歡掩耳盜鈴,我也沒辦法。”
皇北天笑了一聲,再次在她酡紅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乖,我不鬧你了,好好休息吧,我晚點來看你。”
鳳凰不說話,隻一徑裝死。
皇北天果然說話算話,說完那話便起身出去了。
鳳凰睜眼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眼神說不出的複雜。
皇北天剛出鳳凰的寢宮沒多久,便看到柳飄正裹著一件大氅靜靜立於風口,寒風如刀,將他的臉剜成一片慘白。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怎麽還站在這風口吹風?”皇北天臉上從寢宮帶出的笑意褪去,蹙眉道。
柳飄回頭朝他淡淡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現在眼中只有三公主,再看不到其他了呢。”
皇北天聽聞他這話,臉上的表情一頓,卻是不說話。
柳飄卻徑自續道,“駙馬,你現在還記得你姓甚名誰麽?”
皇北天眉頭再次蹙了一下,“飄,我並不是……”
“並不是什麽?”話還沒有說完,卻被柳飄一把打斷,“並不是色令智昏?還是並不曾神魂顛倒?”
皇北天臉色如霜,緘默不語。
柳飄卻轉過身來直直望著他,眸光冷厲,竟如刀鋒一般,“自駙馬回國便整日魂不守舍。陛下隻當駙馬舟車勞頓,飄卻是知道駙馬是因何緣故。飄原本以為過幾日駙馬便也就恢復了,豈料駙馬竟連元宵節也等不及便急急返回了景慕。駙馬如此行為,莫非真的忘了當日的誓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