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瀟最近清閑的很。

  那日給了北堂小蠻教訓後，她再也不敢來醉沉軒鬧事了，就算在宰相府偶然碰到，也會將怨恨的眼神收住，灰溜溜的繞道回去。

  因為那日昏厥前，她是真感覺到了死亡的味道！

  王氏被關在了佛堂，北堂堅也很少光臨醉沉軒，凌瀟悠悠閑閑的，一起隨著這清靜的日子，飄到了二月初。

  院子裡的梅花開的有些敗了，像是一幅過了氣的潑墨畫，沒有了初時的新鮮勁兒，天氣越來越暖，有時候中午穿著棉衣，竟會覺得燥熱。

  春天，快到了。

  躺在院子裡曬太陽的凌瀟伸了個懶腰，眼神投在了廚房忙活的紅燭身上。

  這個丫頭，實心眼兒，幹什麽都要親力親為，正要跟紅燭閑說會兒話，突然一陣篤篤的聲音，凌瀟抬眼望去，是有人在敲門。

  “誰呀！”

  紅燭也聽到了敲門聲，急匆匆的放下手裡的食材，連額頭上的汗珠子都沒來的及擦。

  一開門，一股香風便飄了進來。

  兩個妙齡少女站在院門外。

  一個穿著粉紅色的夾襖，上面繡著大團大團的如意紋兒，金線勾成，華麗的很。人也長的俏美，粉色衣服一襯，襯出來七分嬌羞清純來。

  一個則穿著青色的丫鬟裙，長的一般，但嘴巴有些薄，看起來是個刻薄的脾氣。

  正是北堂府三小姐北堂璿，還有她的貼身丫鬟錦兒。

  “喲！這是哪個破落戶啊，在宰相府裡當差還穿成這樣？”

  錦兒的嘴一張口就不饒人，吊著眉毛陰陽怪氣，“還有，我從來沒在大小姐這兒見過你，大小姐可是禦賜的太子妃，就你這樣？”

  一邊說，一邊打量了紅燭樸素單調洗得發白的棉衣，“別丟了你們小姐的人。”

  紅燭氣的臉色漲紅，卻不好反駁，咬著下唇死死的瞪著錦兒，心裡卻在打鼓：自己這樣，會不會真丟了大小姐的人？不行，回去一定要把私房錢掏出來，多買點衣服穿上，小姐本來就不容易，自己可不能再拖她的後腿了！
  “紅燭，關門。”

  凌瀟聽著那惱人的女聲，眼底劃過一道寒光，說話也不留半點情面，“開門聽狗叫，你這是太閑了嗎？”

  紅燭知道這是小姐在為她報不平，心裡一暖，接著惡狠狠的瞪了那錦兒一眼，嘭的一聲甩上門，看也不看面色巨變的北堂璿。

  “喂！你這死蹄子！”

  錦兒一時沒反應過來，待看見紅燭乾淨利落的把大門給拍上後，臉色瞬間漲紅，使出力氣繼續砸門。

  “有這麽對待客人的嗎？快點開門！”

  砸了一會兒，見院子內沒有絲毫動靜，錦兒也有些氣急敗壞，齜牙咧嘴的又開始罵起來，不過她不敢罵凌瀟，張口閉口都是再罵紅燭，好大會兒，裡面也沒有半點兒反應，側臉看了看已經腫起來的手腕，眼眶裡淚水委屈的打轉。

  有些可憐兮兮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

  北堂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真是沒用。

  一把把錦兒推到一邊，自己上前幾步，壓住眼底的嫉恨，輕叩門上的銅環。

  “大姐……啊！”

  尾音還沒有飄完，便被鋪頭蓋臉的冰水給潑暈了。

  “小姐！”

  錦兒驚懼的叫了一聲，急忙往後退了幾步，但退的有點兒慢，還是被冰涼的井水給打濕了裙子。

  凌瀟坐在牆頭，手裡捧著一個木盆，木盆裡面空無一物，但是從那潮濕的木桶壁可以看出來，剛剛才，這裡盛了一盆水。

  來她的院子還敢這麽囂張，真以為她是吃素的？大吵大鬧不說，門砸壞了你賠啊？
  她早就坐在了牆上，讓紅燭去打了一盆刺骨寒涼的井水，錦兒罵的時候，她沒有動手，對付一個丫鬟，哪裡用得著經她的手。而且，這丫鬟之所以這麽囂張，還不全都是仗著主子？

  萬物雖然已經有了春天的跡象，但還不是春天。

  大早上的，尤其還有一絲沒有散去的冬日的刺骨的北風，吹在人身上，連骨頭都是冰的。更別說被潑了一盆剛從井裡打出的冰水！

  北堂璿凍的有點瑟縮，原本梳好的頭髮濕漉漉的搭在肩膀上，臉上的妝容全部都畫了，粉紅色的夾襖也脫不出半點身形，像個可憐兮兮的落湯雞。

  “噗嗤。”

  凌瀟俯視著沒有半點形象的北堂璿，忍不住輕笑一聲。剛才被打斷的好心情又飄出來，慢悠悠的開口道：“紅燭，把門開開，把人放進來。”

  “是！”

  紅燭也憋著笑，又把門上的門閘給打開，看著平日裡總擺出一副孤高輕傲的北堂璿，嘴角抽了抽，捂著肚子側身站了一邊。

  醉沉軒的牆也不高，凌瀟施施然就從上面跳了下來，輕移蓮步走到紅燭身邊，幽幽道：“沒看見二小姐身上全都濕了？還不快點去拿毛巾過來？要是把二小姐給凍著了，小心我讓你去跟二小姐賠罪！”

  話語雖然嚴厲，但是話音聽起來卻輕松地很，像是在訴說今天吃了什麽飯，悠悠然的語調，把凍的渾身青紫的北堂璿給氣的半絲。

  “大姐……”北堂璿打了個寒顫，眼底的恨意一閃而過，“妹妹只是想來看看大姐……到底是哪個沒眼見力的東西……妹妹這副樣子，實在是丟姐姐的人！”

  “誰是你姐姐？”

  凌瀟輕叱一聲。

  大早上就來她院子裡鬧事，這時候還有臉稱她是姐姐？
  “你記住了，你是二姨娘的女兒，我是宰相府正堂夫人的女兒，不是一個娘，你是庶女我是嫡女，叫什麽姐姐？”

  北堂璿慘白著臉，身子抖了抖。

  憑什麽！憑什麽所有的好東西都是她北堂凌瀟的！身份是她的，太子妃也是她的，就連她喜歡的男子，都要被她給佔著！

  強壓住心底叫囂的恨意，北堂璿的喉嚨裡凝出一點哭腔，“是，是妹妹錯了。”

  裝，繼續給我裝。

  凌瀟今天起了興趣，她非得把這個人逼出原型不可！

  “沒眼見力的東西，你是在說我嗎？我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大早上敲門鬧事，所以一盆水讓她閉了嘴，原來是妹妹你啊？你不一直都是溫婉淑女氣質得體嗎？”

  北堂璿牙齒咬著下唇，緩緩滲出一縷血絲。

  她的右手緊緊握住，手掌心裡面的繭子在不斷的摩擦，最後還是被她給收了回去，強笑一聲，“今天是妹妹不對……妹妹給姐姐道歉。”

  “我不是說了嗎？”

  凌瀟皺眉，“我，不是你的姐姐，請你不要亂攀關系。”

  嘎吱！

  北堂璿的手指關節響了一聲，很輕微，卻仍被仔細觀察她一言一行的凌瀟給看到了。

  果然……凌瀟眯起眼睛，她就知道，這個北堂璿絕對不簡單！
  “還有，你今天來我這兒做什麽？”凌瀟抱著手臂，也不管凍的渾身打顫的北堂璿。笑話，你見過哪個武林高手會被一盆冷水給逼得感冒生病？

  “我聽說姐……你回來了，所以想來看看你。”北堂璿咬了咬舌頭，強迫自己把那個姐姐兩字給吞下去。

  “哦？”凌瀟似有些感慨，“二小姐的消息可真靈通啊，我已經回來一個月了。”

  來看她？笑話，這都一個月了，若不是有事，北堂璿怎麽可能過來？

  北堂璿聞言有些尷尬，但還是厚著臉皮蹲下身子，去牆角把她帶來的東西給提了過來。

  那是一個被綢布蓋住的酒紅色食盒，食盒的把手上還用工筆雕刻著大朵大朵精致的牡丹花，看起來貴氣典雅。食盒有兩層，第一層裝的是梅花糕，第二層裝的則是晶亮的桂花糕。

  糕點都做成花瓣狀，精致細膩，足以說明做糕點的人的玲瓏心思。

  “這是什麽？”

  “這是妹妹特意做的糕點，都是妹妹親手做的……”

  “沒毒吧？”

  “……”

  北堂璿氣的牙癢癢，已經半乾的落在耳邊的一縷發絲，被她氣的吹起來，“大小姐說的是什麽話……妹妹是那種人嗎？”

  一邊說著，一邊把食盒給凌瀟遞過去。

  這份隱忍，這份委曲求全，絕對不是一般人，凌瀟眯起眼睛，卻沒有接那食盒，任由北堂璿的手僵在半空中，繼續毒舌，“不是嗎？那我倒想問問我那個丫鬟是怎麽死的？”

  “你！她明明是被……”

  脫口而出的話被北堂璿給吞了下去，驚駭地捂住嘴巴，差一點，差一點她就把事實給吐出來了！
  再看著凌瀟不變的神色，北堂璿心底浮起一絲涼氣，頭一次對凌瀟產生的深深的忌憚！

  “被什麽？”凌瀟勾唇，“被人用內力殺死的，是嗎？”

  她可不會忘記，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在宰相府這北堂璿可是殺了她一個丫鬟……甚至還以此為由，帶著王氏過來鬧了一把。

  雖然最後什麽都沒有查出來，但不代表她會當作沒發生國！

  北堂璿聽了凌瀟這話，陰著臉，扭過頭，遮住眼底翻滾的情緒，卻沒有再回話。

  她打定主意了，與其一直被凌瀟主導著談話，還不如她閉口不談，這樣還能少泄點兒底子。

  “小姐，毛巾。”

  就在空中氣氛快要凝結成冰的時候，紅燭小跑著捧了一條雪白的毛巾出來，但是仔細看下去，還是可以發現毛巾上有些細微的動物毛兒。

  凌瀟瞟了紅燭一眼，看清楚她眼底的狡黠後，在心裡無奈的搖搖頭。

  這個丫頭，真是……小跑著出來，可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明顯是做樣子給北堂璿看，還有這毛巾，她記得昨晚著丫頭抱了一個流浪貓回來了吧？好像用的就是這條毛巾？
  被凌瀟窺出了心思，紅燭也不尷尬，羞怯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然後又把頭埋下，恭敬的舉著手裡的毛巾。

  聲音也異常恭敬。

  “二小姐，您快點擦擦吧，別一會兒感冒著涼了，到時候傳染了我們就不好了。”

  “啪！”

  北堂璿一把拽過那毛巾，眼底的戾氣幾乎可以殺人了，紅唇緊緊抿著，皮笑肉不笑的冷哼，接著扭頭就走，“多謝。”

  蛇鼠一窩，這醉沉軒就沒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