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張欣再次來到藥鋪的時候,果不其然簫忘書已經在等著他了,見到他來還笑了笑招呼道:“好久不見。”
張欣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道:“是有很久沒見了,你瘦了很多,氣色也不大好,生病了還是太勞累了?”
“都不是。”
“那就是心裡有事。”
“……算是吧。”簫忘書倒是沒有否認的意思,只是面上的笑意卻是有些勉強,顯然是現在心情算不上太愉快。
張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走到簫忘書身邊的椅子上坐好,接過簫忘書遞過來的茶杯卻並沒有喝的打算,而是直盯盯地望著簫忘書的眼睛道:“忘書,我當你是朋友,所以就算你今天來了,我也還是要親口再問上一句,你是真的要冒這個險嗎?”
“是。”
“自願的?沒有人逼迫你吧?”
“沒有,是我自己想要救她。”簫忘書搖了搖頭道。
“雲秀和你說清楚了吧?百草堂是什麽地方,身為大夫的你不可能不了解,而現在齊國皇帝在那裡,齊國國師在那裡,齊國太子也在那裡,本來就夠危險的百草堂,現在只怕比龍潭虎穴更加可怕,稍有不慎就萬劫不複,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是選擇要去?”張欣的神色從未如此認真過,語氣也越來重。
“是,要去。”簫忘書堅定地點了點頭。
張欣緩緩舒出一口氣:“忘書,是因為陸尋嗎?你為了幫他?”
“……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吧,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必須履行 我的承諾。”
張欣聞言不由得挑了挑眉:“承諾?什麽承諾?”
“我答應過孟夏,會想辦法救她,保護她,我不能食言。更何況,孟夏陷入這樣的境地,蕭悅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既然是蕭悅的兄長,自然應該盡力去彌補這件事。”
“真話?”
“真話。”
“只怕還有個理由吧?”
這次倒是輪到簫忘書有些詫異了:“還有理由?什麽理由?”
“你喜歡她,對嗎?”
簫忘書猛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可是張欣卻還是定定地望著他,顯然是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意思。
兩個人之間忽然間車沉默下來,卻沒有人主動打斷這氣氛。
後來還是簫忘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有些無奈又心酸的歎了一口氣道:“我不能喜歡她。”
不能喜歡。
不是不喜歡。
“為什麽?因為陸尋嗎?”
簫忘書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想什麽,卻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想:“也許吧。”
“什麽叫做也許吧?”
“張欣,你喜歡過誰嗎?如果你喜歡過,你就會明白,如果你的喜歡會給她帶來困擾的話,你寧願她永遠不知道你的這份喜歡。我和孟夏,只能是朋友,不能再進一步。”
張欣卻是不明白地搖了搖頭:“我不懂,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麽還有什麽不能喜歡?”
“她心裡有喜歡的人了,她喜歡的人能夠讓她幸福,我的喜歡與感情對她來說只會是困擾,我不想她在知道我的感情後,為了避嫌疏遠我。我寧願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守在她的身邊,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
“也許她不會疏遠你呢?”張欣開口道。
“我賭不起這個也許。”簫忘書的神色淡淡的,但是那雙眼睛裡卻滿是溫柔和苦澀。
“哎。”張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對她的感情……我算是明白今天我無論說什麽,你都不可能再改變自己的想法了。只是為了她,值得嗎?”
“感情裡從來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我明白了。”張欣點了點頭:“我會幫你們,這本來也是當年孟夏送我進入百草堂的條件之一,說實話孟夏對我不錯,更重要的是她現在若是有一丁點差池,梁國也會跟著出事。我為醫者,雖然救死扶傷是天職,但是我並不想看見兩國交戰,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而且……我的師父現在還在梁國皇宮裡,我不希望她有事。”
“謝謝。”
“不用謝我,我並沒有做什麽。只是簫忘書,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記住了。”
“什麽事?”
“好好活著!”
“好,我答應你。”
兩個人說完,皆是沉默了一會,一起長長舒了一口氣。正好此時,有人輕輕扣了扣門。
“請進。”
話音落下,門被緩緩推開,雲秀抱著一大堆瓶瓶罐罐走了進來:“你們談完了吧?沒打擾到你們吧?”
“嗯,沒事。”簫忘書應了一聲,隨即又對著張欣道:“易容的東西我讓雲秀都帶過來了,你看看還缺什麽嗎?”
張欣清點了下雲秀帶的東西,點了點頭:“基本上齊了,差的東西我有帶上,準備準備吧。”
說完,張欣從自己的小背簍裡摸出了幾個小瓷瓶,然後便開始鼓搗起來,大約過了一刻鍾,然後這才終於從這些藥材裡抬起頭來道:“你要易容的這個人,叫做李煥,長得嘛可就沒你這張臉好看了,臉上有麻子不說,還有很多痘,要是叫那些喜歡你的小姑娘看見你這張易容的臉的話,估計得哭暈在街角去。”
雲秀聞言樂呵道:“是嗎?我還挺想看看來著,快動手。”
簫忘書也不介意,淡淡道:“有麻子和痘挺好,更好易容和隱藏。再說外貌不過是皮相罷了,不用在意。”
“扯淡。”張欣一邊往簫忘書臉上糊著東西,一邊喋喋不休道:“說是不在意的人,那都是因為自己有一副好皮相。你要是本來就生的難看,我看你還這樣說不?你知道我們以前認識的那個鄧喜倉吧,醫術不好嗎?肯定不是啊,醫術不差,但就因為長得太醜,沒人去找他看病啊。所以你看,長相這個玩意兒其實還是很重要的。”
“……”簫忘書。
雲秀扁了扁嘴,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道:“這個易容很重要啊,為了不被國師拆穿,你肯定得小心努力謹慎地去弄吧?你這樣一直說話,不會被分散注意力嗎?你認真點。”
倒是簫忘書淺淺一笑道:“沒事,等他說吧,他有個習慣,就是越緊張的時候,越喜歡用說話來不讓自己那麽緊張。而且我能感覺到,他雖然一直在說話,但是手卻很穩的,沒有問題。”
“聽見沒有,你再鬧,我可就要手抖了啊。快到一邊涼快去。”張欣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
雲秀:“……哦。”
怕自己說話影響他們,雲秀還真的乖乖聽話到一邊去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張欣這才停了下來。
雲秀見狀連忙站起身來:“好了嗎這是?”
張欣瞥了她一眼道:“不,我只是有點口渴了,停下來歇歇。”
“……嗯,說了一個時辰能不渴嗎?”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雲秀真的特別想給張欣翻個白眼的,但現在她只能默默去給張欣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張欣接過杯子,一口快速飲盡,然後又從袖子裡摸了一張紙出來,攤開放在了一邊的茶幾上。
“什麽啊?這是?”雲秀遠遠望了一眼,只看朱色和黑色的小點,密密麻麻的一片。
張欣面無表情道:“李煥臉上麻子和痘,誰知道國師那個變態是不是把這些也記得一清二楚,以防萬一,我特意將李煥弄暈了,一顆一顆蒙著他的臉畫出來的,位置分毫不會差。現在我就每一顆都給忘書點上,還得注意不能點錯了,要不然因為這個暴露了的話,我覺得我心裡可能會有點不大好。”
雲秀一臉無語:“我現在心裡都有點不大好了。”
張欣雖然和雲秀說著話,手裡卻是一直沒有停,對照著那張紙,一顆一顆仔仔細細地先是給簫忘書點了一臉的紅色的痘,然後又一顆一顆開始點麻子。那認真的神情,比之剛才還要專注幾分。
半個時辰後,張欣終於揉了揉自己酸到不行的肩膀和胳膊,退後了幾步,仔仔細細打量了簫忘書半晌道:“我可是把畢生絕學全部施展出來了,反正如不是我親手弄的,我肯定看不出這是易容。”
雲秀也湊到簫忘書跟前看了看,隨即對著張欣伸了個大拇指道:“厲害,完全是兩個人。不僅外貌變了,感覺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些不同了。都易容成這樣了,想來國師不會認出來了吧?”
“但願吧。”張欣接了一句,話卻並不多,顯然是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簫忘書接過雲秀遞過來的菱花鏡照了照,隨即點頭道:“時間緊急,管不了那麽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張欣,你再跟我詳細說說這個李煥的情況,和百草堂的注意事項,以免我犯錯露出什麽破綻來。”
“好。”張欣認真地點了點頭,將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全部撿重點說了出來。
直到天快要黑了,張欣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李煥平時出來,都是這個點回去。我不能和你一道,你可以嗎?”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