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忘書神色晦暗地望著趙毅離去的背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後,這才向著藥房走去。
如果此時藥房還有別人的話,一定會發現簫忘書並不是為孟夏在做解藥,他要做的是另外的東西。
簫忘書猶豫了片刻,終是伸出手在放著醫書的書架上摸出一把藏好的鑰匙,然後走到放置著珍稀藥材的櫃子前,“啪”地一聲將一個上鎖的抽屜打了開來,裡面赫然放著便是宮裡也難尋的藥材——千吉草。
看到這些,簫忘書便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個時候,自己為了孟夏的蠱毒而幾乎日日上門為她診斷,孟夏笑著說:“不要我沒好,倒把你先累壞了,那我可真過意不去了。”
那個時候他自己是怎麽說的呢?
對了,是“沒什麽過意不去的,我們不是朋友嗎?”
對啊,是朋友,所以孟夏對他幾乎沒有任何保留,為他搜羅了許多難得的醫書,為他特意在孟府加了一個藥房,甚至還將那些鎖住的珍稀藥材抽屜的鑰匙的位置告訴自己。
那個時候他問:“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那些珍稀藥材都搬走啊?”
她卻眼睛清亮的笑著回道:“就怕你不搬呢!”
“嗯?這話怎麽說?”
“你搬走就證明你需要啊,這些東西放我這裡,再珍稀也就只能擺在那裡看,到你手裡就不一樣了啊,它才能發揮藥材真正的價值嘛。如果我是那些藥材,肯定也希望自己是有用的。”
想到過去種種,簫忘書的面色不禁白了幾分,拿著千吉草的手都不禁微微顫了顫,苦笑一聲道:“朋友啊,孟夏明明拿我當朋友,現在下落不明。可我卻要不問自取拿她的藥草去救害過她的蕭悅,我還有什麽臉說是孟夏的朋友?”
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可是簫忘書卻不能不這樣做,只能忍受著內心的煎熬,取了幾味藥材後匆匆離開,到最後竟是不敢再看這藥房一眼。
仿佛每多看一眼,就會多一分認識到自己是多卑劣的人。
……
翌日。
都城難得的下了一場百年難遇的暴雨,雨幕太大,幾乎大到兩人對面不相識的地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原因,總讓人覺得有些惶惶不安。
此時在孟府假山下的密室裡,蘇幕遮正守在孟夏的身邊,看著床上昏睡中的女子,也不知道究竟在發什麽呆。
就在此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推了開來,蘇幕遮回頭便看見卓青衣拎著劍走了進來,他還未來得及說話,卓青衣便用下巴指了指孟夏道:“她怎麽樣?”
“你知道的,一年前她毒發本就傷了身體根本,蠱蟲無法像以前那樣快速修複她傷口,再加上國師毀她記憶的時候,她體內的蠱蟲也受到影響,竟是對傷口感知極為遲鈍,這便使得她傷口難以愈合且很容易失血過多。這幾日,我雖然為她調理了一番,但畢竟傷口並沒有好,又阻斷了她逃出的希望,急火攻心下像這樣昏睡倒也正常。”
卓青衣聞言表情依舊淡淡的:“昏著也好,免得給我們添麻煩。”
“事情都辦妥了?”蘇幕遮顯然並不想對孟夏昏睡是好是壞發表意見。
“嗯,再處理一個人後,就可以動身離開了。”
“所有人都被引到了城北去?陸尋並不簡單,你確定他不會發現那是個幌子?”
“那就得看那幌子是不是只是個幌子了。”
蘇幕遮聞言挑了挑眉:“你不是把陸薏薇拿去當做幌子了吧?”
“一個連自己國家都能背叛的蠢女人,拿她當幌子不正是物盡其用嗎?”
“你別忘了國師說過要帶她回去。”蘇幕遮微微皺了皺眉。
“但是不放個大餌,只怕魚兒不上鉤啊,聽聞陸尋昨天就去了北城,而要他發現就算不是孟夏,也不得不去尋找的人,只有陸薏薇。”卓青衣說到這裡打了個哈欠,似乎是覺得無趣極了。
“陸薏薇如果被陸尋抓回去,我們要如何向國師交差?”蘇幕遮卻是有些不讚同。
誰知卓青衣聽了這句話後,竟是勾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你以為國師真的要把那個蠢女人帶回齊國?太子殿下,以前的你向來不用我說,就該明白國師真正的意思吧?”
蘇幕遮愣了愣,半晌之後這才開口道:“國師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陸薏薇到齊國吧?我們要帶回去的不過是陸薏薇這個名字,這個身份,至於人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好在你反應不算慢。說真的,你前些日子對孟夏那般遷就,我還以為你真的會為了她,忘記了自己的正事。若不是你借用那曲譜布局,我簡直都要以為你不可信了。”
一句話落,蘇幕遮面色驀地一冷,涼涼地瞥了卓青衣一眼:“不過是你以為罷了,我從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是麽?”卓青衣依然在笑,只是笑意並未到達眼底:“你知道就最好,你莫要忘了你那好弟弟蘇天銘,可一直緊緊盯著你的。”
蘇幕遮沒說話,只是面色更加陰沉。
卓青衣見狀歎了一口氣:“我年長你幾歲,幾乎可以說是看著你長大的,我不希望看到你最後關頭被別人取代,你明白嗎?只要事成,你要什麽沒有?當你手裡有無限的權力,沒有任何得不到的東西,包括孟夏。”
“……我知道。”
“別想那麽多了,早些和國師匯合才是正經,國師已經到達邊境了。”
“陸尋那邊呢?”
“應該收到消息了,不過是國師故意透露出來的假消息,不管他上不上當,這事勢必會分去他不少注意力,方便我們帶著孟夏行動。”卓青衣開口道。
“嗯,我們什麽時候走?”
卓青衣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屋外:“等我處理完一個麻煩。”
蘇幕遮頓時明白他口中所謂的麻煩是指阿紫,倒也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去管出門的卓青衣。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卓青衣再次提著劍走了回來,身上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向著蘇幕遮點了點頭道:“走吧。”
“嗯。”蘇幕遮應了一聲,隨即在孟夏幾處穴位上點了點,一把將孟夏抱起便跟在了卓青衣的身後,迅速的出了房間。通道中阿紫渾身是血的靠在一邊,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就把她扔在這兒?”
“反正這密室也不會有人發現,走吧。”
“嗯。”
話音落下,卓青衣已經開啟了密室,兩個人一前一後便扎進了雨幕中,向著早已做好準備的地方去了。
……
而此時的簫忘書,卻是趁著陸尋還未回宮,再一次前去了血牢。因為他昨日也來探望過,所以獄卒倒沒有多想什麽,很是痛痛快快地便放了行。
簫忘書走到蕭悅牢房前,許是昨日的話起了一些作用,今日的蕭悅看起來有精神些,見到簫忘書前來還主動笑了笑打招呼道:“哥,你來了。”
簫忘書緩緩舒出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嗯。傷口還痛嗎?”
蕭悅聞言愣了愣,卻是悄悄將手臂往背後藏了藏,這才乖巧的一笑道:“不,不痛了。”
“真的不痛了?”
“嗯。”
誰知簫忘書卻是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捉住了蕭悅試圖藏起來的手臂,蕭悅掙扎未果,手臂很快便伸到了簫忘書面前,昨日被包扎好的繃帶早已被扯開,現在不過是用髒掉的碎布隨便包了包,猙獰的傷口被人生生撕裂,顯得越加血腥猙獰。
簫忘書見狀,眉頭頓時一皺:“誰弄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自己不小心?怎麽可能有人自己沒事去把傷口撕開的?”簫忘書顯然不信:“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沒,沒人欺負我,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哥,你別亂想。”蕭悅話雖然是這樣說著,卻是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獄卒所在的方向,不過卻是很快便將視線移了回來。
簫忘書一見這情況,一時間心裡便有了數:“是他們對不對?他們呢憑什麽這麽對你?”
簫忘書說完這句話後,便看見蕭悅不由得紅了眼眶,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哥,這裡可是血牢啊,這麽點傷其實已經算是輕的了。”
“可是阿尋怎麽可能任由別人欺負你?”
蕭悅卻是搖了搖頭:“也許以前是不會,可是在我這樣對孟夏後,只怕他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吧?一隻手而已,想來陛下也算是念了舊情。”
蕭悅在說到陸尋的時候,眼睛裡隱隱有了一層水霧,可是眼淚卻生生忍著,並沒有掉下來,看起來好不可憐。
“竟然是這樣。”簫忘書喃喃自語道,終於慢慢放開了蕭悅的手,也在心裡下定了一個決心。
但見簫忘書慢慢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望著蕭悅道:“蕭悅,現在阿尋不在宮裡,你要離開也只有現在了,你想離開嗎?”
“想!”
“從這裡離開後,你可能要隱姓埋名,甚至要遠離都城,這樣也沒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