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明成倒是絲毫都不介意，繼續滔滔不絕，“幸虧我聰明，托了皇祖母尋你，不然還真是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再見上你一面呢？”

  蘇挽月一臉的不解，但是又不能問他為什麽一定要見自己。畢竟自己那天喝醉了，的確是有很多東西忘了。而直說忘記，未免不禮貌。

  正當蘇挽月想著如何掩蓋過去呢，專注拆台二十多年的北承風卻道，“明成，你要直說。看她那樣，八成是什麽都忘了，你不說她是不會記起來的。”

  太后一聽，就面露不悅，“什麽？這等許諾了的事兒，也能忘了？秦落雪，你的家教呢？”說這話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瞥皇后，奈何皇后坐的端正，目不斜視，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這眼風。

  赫連明成聽到這個消息的確是有些失望的，但是見太后這般惱，還怪到了蘇挽月的身上，那點兒失望就煙消雲散了，轉而換做了對她的維護。

  少年撒個嬌，賣個癡，太后還是相當受用的。當即便轉頭對蘇挽月道，“既然明成為你求情，便再給你個機會。你且將你知道的好好教說與他聽罷！”

  蘇挽月還是沒想起來，但卻站起來伏身稱是。

  赫連明成一聽如此，就跳起來，對太后道，“皇祖母，那我就先帶九嫂子去我宮裡頭啦。待學會了再來表演給皇祖母看可好？”

  “好好好！你個搗蛋鬼，可別把你娘黎陽殿拆了就好。”

  黎陽殿對當今太后來說，其實是個特殊的地方。在那裡她始承恩寵，也是在那裡開始一步步往上爬，後來兩位公主曾先後在黎陽殿中住過。現在公主的兒子回來，自然也是住那裡。

  赫連明成愉快地帶了蘇挽月離開，又順道要走了北承風。永寧正殿裡，頓時就剩下了太后和皇后二人。

  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這落雪的性子，可當真是變了不少啊。”

  皇后答，“約莫是嫁做人婦，有了改變罷。”

  “你也忿裝糊塗。”太后冷冷道，“她怎嫁的，怎麽得的榮寵，咱都心知肚明。竟都知道以身惑夫了……”

  說到後面，她臉上全然都是厭惡，不過，頓了頓之後，又道，“罷了，只要小九兒不討厭，哀家也不多說什麽。但是你要知道，饒是小九兒再不討皇帝喜歡，那也是哀家的孫子，我南詔的皇子。既是皇子，就沒得這般處處受桎梏的！”

  皇后低眉順眼，“太后教訓的極是。”

  “承風為了你們秦家，受了三年的委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今秦落雪過的可謂順風順水，你也該為九兒想想了。”

  “是！”皇后沉吟了一下，又問了句，“太后覺得哪家的姑娘……”

  “這個不是要哀家覺得，而是要看九兒的意思。”太后面有慍色，“你到底有沒有將哀家的話聽進去？！”

  皇后從容道，“太后，此事若是直接去問，恐承風也不好說啊……”

  太后沉吟了一下，“先前見他總帶著沈三兒在身邊，哀家雖也不甚喜歡那姑娘吧，可只要九兒喜歡就好了。左右一個妾也不用天天往哀家面前跑。千金難買他願意。此事，你問問清楚，若是都願了，便替九兒多操操心。”

  “是！”

  此刻，需要皇后多操操心給找個可心兒人的某人，正十分大爺樣兒地靠在躺椅中，心情愉悅地享受著蘇挽月給帶來的按摩服務。

  蘇挽月笑的十分諂媚，“爺，這樣感覺如何？”

  “勉強。”需要個可心人的男人現在有點兒嘚瑟。

  “力道如何？”蘇挽月十分狗腿地坐在了矮凳上，將北承風一條腿架在了自己膝頭，輕揉慢捏地給他放松小腿。

  “還行。”北承風嘴角微微上揚。

  “那你就應了我唄。不就做個托兒嘛，你身手快，舉手之勞嘛！”

  “我考慮考慮。”

  蘇挽月揉地更賣力了。

  而這件事兒的起因是這樣的——蘇挽月與赫連明成說了個現代的魔術，這戲法癡就瘋了，怎麽想怎麽厲害，甚至強人所難地要蘇挽月給他呈現所說的效果。

  魔術如何做蘇挽月倒是知道的。只要有兩人稍微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她和赫連明成一起，誠然也能完成魔術，但是這死矯情的小孩說什麽都想看效果啊。若是隨便找個宮女兒來頂上，又因為不夠靈活而使魔術質量大打折扣。所以，搭檔必須是個身手不錯的。

  兩人的都想到了被順手帶過來的北承風。

  於是北承風說要考慮商量一下，順手將赫連明成打發出去了。這才有了蘇挽月那諂媚狗腿的一幕。

  蘇挽月手都揉酸了，苦著臉道，“爺，您到底考慮好了沒有啊？”

  “考慮好了。”北承風淡淡將蓋在臉上的閑書拿下來。

  蘇挽月驚喜道，“太好了，你是想做舉球的那個，還是拿走球的那個？”

  “我覺得最方便的還是拿走你。”說完，北承風就從躺椅上起身，大手一撈就裹著蘇挽月掠出了黎陽殿。

  蘇挽月急壞了，“誒誒誒，你怎麽能這樣呢……”

  “本王怎樣？”他抱著她疾馳，卻說話都不帶一聲喘的。

  “我答應了小孩要做給他看的，這不是食言而肥麽！”蘇挽月鬱悶壞了，“小孩子最容易學壞了，騙不得的！”

  “何曾騙他了？”北承風反問道，接著又說，“你變走銀球是變，本王變走了你就不是變了？左右都是糊弄人的把戲，被誰糊弄都是糊弄。”

  蘇挽月驚呆了。她隱隱覺得應該是有哪裡不對的，但是現在她心中卻只有一個想法：他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見懷中小女人不說話了，北承風眼底笑意濃烈起來。他將她帶到了一處挺幽靜的地方，這才放下來。

  “這是哪兒？”蘇挽月環顧四周，發現有亭台樓閣的，不遠處還有宮殿的後牆，估摸著這應該是哪個娘娘的宮闕。但是看著這裡到處雜草叢生，甚至有些破敗，又覺得不太像。

  北承風漫步在雜草遍地的地方，熟門熟路地往湖中涼亭而去。他的聲音極輕松，也極淡。“一個絕對不會被打擾的地方。且躲個清淨。”

  蘇挽月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樣的他似乎和平時有些不同。她覺得這個問題可能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直接追了上去。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這邊就一定沒有人叨擾呢？”一般這麽僻靜的地方，很容易成為野鴛鴦的私會場所。這深宮裡頭，女人無數，男人卻只有一個，難保不出個別色膽包天的。譬如，皇后。

  “因為這裡是禁地。”北承風淡淡道，“擅入者殺無赦！”

  難得一次，她問了，他就好好回答。

  蘇挽月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北承風聽見後面的腳步聲停了，也沒有回頭，只是沉聲道，“怕了？”

  然而，他話音才落，蘇挽月就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一臉隱晦的興奮，“一般禁地都是藏著秘密的，還有很多藏著財寶或者藏寶圖，亦或是有能打開寶藏的遺落的信物什麽的。既然來都來了，咱也忿走空，四處尋一尋吧！”

  北承風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問，“你缺錢？”

  蘇挽月想都沒想，“這東西誰嫌多啊，更何況以後還有的是用場……”說到這裡，她忽然噤聲。抬起頭來一臉尷尬的笑，“呵，呵呵……我的意思是說王府也會有很多用場……”

  北承風才不會輕易被她打哈哈糊弄過去，但是卻意外的沒有生氣。“你在謀劃什麽？謀劃著你那丫鬟醒了就一起離開我是麽？”

  蘇挽月被說中了心思，略有些心虛，“沒……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回來的妻子，怎麽可能離開你呢？”

  她其實是有打算等真的秦落雪醒過來，就遠遠地離開。

  救命之恩這事兒，她也算是步步努力地把她弄醒了。到時候也算是各不相欠。就算這輩子不可能再回現代去，她也是不願意留在王府中，最終被卷入皇權鬥爭的。

  如果有的選，她寧願鮮衣怒馬，執仗江湖。饒是並不錦衣玉食，但絕對海闊天空。這世上，對她來說，還沒有什麽比自由更重要。

  北承風目光沉沉，望著她，那視線仿佛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怎……怎麽了？希望我離開給你心愛的女人騰位置麽？”蘇挽月還是被他看的有些心虛。

  “不，不是。”他迭口否認。

  蘇挽月覺得他真的有些奇怪，“你怎麽了？”

  北承風忽然走過去，將她擁入懷中，“不許離開我。無論發生什麽，都絕對不許離開我！否則……否則……”

  清冷的聲音，與其說是霸道，不如說是懇求。那最終沒有能說出口的否則，也讓敲擊著蘇挽月的心房。

  她不知道自己的怎麽了，竟然就這麽輕易地被他說服，許了他不會離開的諾言。

  縱然他們兩人之間隔著陰謀隔著利用，甚至隔著兩個完全不同的時代，若真有什麽可能，大概會有太多的障礙。

  這些他知道或者不知道，但是她卻完全明白。然而，就算她完全知道，她也答應了。

  她說不上這是為什麽。或許……或許是因為她總是容易被最為真實的東西感動吧。任性也好，佔有欲也好，霸道也好。

  這一刻，他的情緒是洶湧猛烈又真實的。她無法抗拒，不能拒絕。

  在這個幾乎讓她窒息的擁抱中，蘇挽月仰仗著最後的一絲理智，說。“好，我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離開你。”

  “不會有萬不得已，你就算死了也要和我埋在一起。”

  蘇挽月沉默了。傻孩子，你娶的人又不是我，死了怎麽可能和我埋在一起呢？

  其實，如果蘇挽月仔細想想的話，就應該明白一些事情的。比如，從某天開始，獨處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喊過她秦落雪。又比如，他莫名其妙的前後態度突變。最明顯的就是現在了，她說她是他妻子，所以不會離開他的時候，他的反應很微妙。

  只要蘇挽月夠理智，夠從專業角度去看問題，其實已經可以通過這些，得出一個重要的答案。

  然而，這一刻，她完全沒有心情細想。她困惑於為什麽北承風的情緒來的這麽突然，並由此揣測這個地方究竟是什麽地方。而後聯系他養於皇后名下，長於沒有任何庇護的環境。她隱約猜到了在這個環境裡他情緒變得脆弱的原因。

  這……恐怕就是他生下來之後，初成長時候的環境吧。

  她知道這個答案八成是對的，但也不急著向他考究，只是緩緩又堅定地回抱他，纖白的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他的背，似安慰，似安撫。

  北承風的情緒，就這麽在她的回抱中漸漸平複下來了。

  耳邊母親的那句“我絕對不會離開小承風”，現在憶來已恍若隔世。他低頭看看懷中的女人，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奇異溫柔和從未有過的珍惜。

  對此，她並不知道。

  亦如他其實也並不知道她的全部。

  結束了那個長久又繾綣的擁抱之後，北承風就被興致勃勃的蘇挽月拉著尋寶。誠然，這件事兒已經失去了蘇挽月最初想到的那種意義了。

  躥來躥去地來回跑了幾趟，除了發現幾株不太尋常，但也不少見的植物和名貴的花之外，蘇挽月是半點收獲也無。累的她趴在湖心亭的櫞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而北承風靠在柱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長。蘇挽月感受到了，卻假裝沒有看見。

  這個時候，宮牆外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九哥，嫂子，你們在哪裡呀……”